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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三国志:魏书十一袁张凉国田王邴管传第十一》

时间:2023-09-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吕布欲让袁涣写封信辱骂刘备,袁涣不肯,再三强迫,袁涣仍然不肯。曹操接受袁涣的谏言,拜袁涣为沛郡南部都尉。袁涣改任梁国相。然而,世人皆认为袁涣为官清廉。朱渊等因事归家,没有接受任命。魏建国初,袁涣担任郎中令,代行御史大夫职事。当时,有传言刘备已经死亡,群臣向曹操道贺;袁涣曾经受到刘备举荐,担任官吏,不肯道贺。

《白话三国志:魏书十一袁张凉国田王邴管传第十一》

袁涣,字曜卿,陈郡扶乐县人。父亲袁滂,在东汉朝曾担任司徒[489]当时,朝中很多大臣的子弟不能谨守法度,袁涣处世,却能够以清静克己,行为举止皆以礼仪律己。郡府任命袁涣为功曹,郡中的奸吏有很多自动辞官离去。后来,袁涣受到三公府征召,被举荐为高第,担任侍御史,又外放,担任谯县县令,袁涣没有赴任。刘备担任豫州刺史,举荐袁涣为茂才。后来,袁涣在江、淮间躲避战乱,接受袁术任命。袁术每当有疑问,常向袁涣问计,袁涣也以正议提出谏言,袁术无法反驳。然而,袁术尊敬袁涣,不能不以礼相待。不久,吕布在阜陵进攻袁术,袁涣跟随袁术,被吕布拘押。当初,吕布与刘备友善,后来,二人又有矛盾。吕布欲让袁涣写封信辱骂刘备,袁涣不肯,再三强迫,袁涣仍然不肯。吕布大怒,拔出剑来威胁:“从之则生,不从则死。”袁涣无所畏惧,面色不改,笑而回答:“袁涣听说,唯有以德辱人,没有听说以骂辱人。被骂者如果是君子,不耻于将军的辱骂;被骂者如果是小人,将会回骂将军。那么,受辱者将会是将军,而不是被骂者。而且,袁涣也曾经侍奉过刘将军,就像今日侍奉吕将军一样。如果袁涣有一天离开将军,也这样辱骂将军,可以吗?”吕布顿时感到羞愧,遂不再坚持。

[489]袁宏著《汉纪》记载:袁滂,字公熙,为人纯朴,清心寡欲,终不言他人的短处。当权力正盛时,有人因党同伐异而致祸,袁滂在朝中却始终保持中立,故爱憎皆不会触及袁滂。

吕布被杀,袁涣归附曹操[490]袁涣说:“战争,是凶器,不得已而为之。将军所重视者,应该是德,以仁义征伐四方。同时,安抚受到蹂躏的民众,为民众除害。这样做了,百姓既可与之死,也可与之生。天下大乱以来,已经有十几年,民众企盼安定,不希望再有倒悬之祸,然而,祸乱却一直未能停息,为何会这样?还是由于政失其道!我听说,明君善于救世,故天下大乱,齐之以义,世人诈伪,镇之以朴;时移势易,治国的方法不同,不可不察。自古以来,制度有损益,因此,古时的制度未必与今日的相同。兼爱天下,拨乱反正,以武力平定祸乱,以道德济世救人,从古至今,却是不变的道理。明公智略超群,古代圣王得民心的举措,明公也在努力实践;失去民心的行为,明公也常引以为戒。海内仰望明公,得以免除祸乱,然而,民众仍然不懂大义,愿明公以德教化之,则天下幸甚!”曹操接受袁涣的谏言,拜袁涣为沛郡南部都尉。

[490]《袁氏世纪》记载:吕布被曹操打败、诛杀,陈群父子当时在吕布军中,见到曹操,皆跪倒在地上下拜。唯有袁涣对曹操高揖不拜,曹操颇为忌惮。当时,曹操配给众官员车辆,各有数辆,让他们去取吕布军中的财物,唯其所欲。众人皆重载,唯有袁涣取书几百卷,资粮而已,众人闻之,大惭。袁涣对所亲近的人讲:“让我离开行伍,发足军粮,以作为干粮,不以其他为我所有。因为此事而扬名,大悔恨之。”太祖为此很看重袁涣。

当时,曹操招募很多百姓开垦农田,施行屯田制。有些百姓不愿意,还有一些百姓逃亡。袁涣向曹操谏言:“百姓安土重迁,不愿意在猝然间改变习俗,应该顺应百姓的愿望,而不能逆着百姓。顺着百姓的愿望,愿意屯田,则安排屯田;不愿意,也无须勉强。”曹操采纳谏言,百姓很高兴。袁涣改任梁国相。袁涣敕令属下诸县邑:“务必存恤鳏寡孤独、耆年老人,表彰孝子贞妇。常言道:‘世治则礼详,世乱则礼简。’全在于斟酌之间。如今,天下扰攘,难以用礼仪教化。然而,诸事成功,还是要事在人为。”袁涣为政,崇尚教化,以宽恕治理百姓,做事情三思而后行,外表温柔,而处事果断。[491]后来,袁涣因病辞去官职,百姓仍然思念袁涣。再后来,袁涣被征召,担任谏议大夫、丞相府军祭酒。前后得到很多赏赐,袁涣皆分送予需要者,家中不留余财,始终不过问治理产业之事;家中贫乏,则向别人求借,也从未刻意表现廉洁。然而,世人皆认为袁涣为官清廉。

[491]《魏书》记载:谷熟县长吕岐对士人朱渊、爰津友善,派人到他们那里学习。返回后,又召用他们,任命朱渊为师友祭酒,任命爰津为决疑祭酒。朱渊等因事归家,没有接受任命。吕岐大怒,又派吏民收捕朱渊等,皆杖杀之,议者对此多有非议。袁涣教大家不要弹劾,主簿孙徽等认为:“朱渊等罪不该死,县长也并没有专杀大权,孔子讲:‘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谓之师友,又大行杀戮,刑名相伐,不可以为训。”袁涣则说:“主簿以不请为罪,此话也对。说朱渊等人罪不该死,则不对。师友之名,古今有之。然而,有君子之师友,也有士大夫之师友。君置师友之官,用以敬其臣;有罪加于刑,则国之法。今日不论其罪,而谓之杀戮师友,失去师友之要义。主簿认为,弟子有杀戮老师之名,而加君诛杀臣之实,并非相类似。圣哲之治,观时而动,不必循常理,县长有权力这样做。如今还是乱世,民众凌辱官员,虽务尊君卑臣,犹或未必,而反长世人之过,不亦谬乎?!”遂没有弹劾。

魏建国初,袁涣担任郎中令,代行御史大夫职事。袁涣曾经向魏王曹操谏言:“如今,天下丧乱,已逐渐平息,君王应该文武兼用,这才是长久之道。臣以为,应该收集典籍,以阐明先圣之教化,以端正百姓之视听,令海内接受王道,斐然向化,远方还未接受教化者,以文德诱导其归附。”曹操赞成袁涣的想法。当时,有传言刘备已经死亡,群臣向曹操道贺;袁涣曾经受到刘备举荐,担任官吏,不肯道贺。居官数年,袁涣去世,曹操为之流涕,赏赐家属谷米二千斛,颁布教令:“用太仓谷一千斛,赏赐郎中令的家属。”又颁布教令“以垣下谷一千斛,赏赐曜卿的家属”,有人不解其意。曹操解释:“用太仓的谷米赏赐,这是官府规定;用垣下的谷米赏赐,因为曜卿是孤的故旧。”文帝听说袁涣曾经拒绝为吕布写信辱骂刘备,就此事向袁涣的堂弟袁敏询问:“袁涣究竟是勇敢,还是胆怯?”袁敏回答:“袁涣貌似温和,然而临大节、处危难,即使孟贲、夏育也不过如此。”袁涣的儿子袁侃同样有清廉之风,为人朴素,有父亲的风范,历任郡守、尚书[492]

[492]《袁氏世纪》记载:袁涣有四个儿子,袁侃、袁寓、袁奥、袁准。袁侃,字公然,议论得当,柔而不犯,善于与人交往。在兴废之间,人之所向往者,常谦退不为也。当时人以是称赞袁侃。袁侃历任黄门选部郎,号称选官公平;稍后升任尚书,早逝。袁寓,字宣厚,为人精辩,有机理,喜欢道家,年少时患病,还未进入官场,病逝。袁奥,字公荣,谨修品行,道德足以厉俗,言辞约而理当,在光禄勋任上去世。袁准,字孝尼,为人忠信正直,不耻下问;唯恐人之不胜己,以世事多险,故常谦退,而不敢求进;著书十余万言,论治世之道,为《易经》《周官》《诗传》作注释,以及论述五经滞义,解释圣人之微言,以传于后世;这是袁准自己所写的。

荀绰著《九州记》称袁准有俊才,泰始年间,袁准在朝中担任给事中。袁氏子孙世代有人享有高名,至今尊贵。

当初,袁涣的堂弟袁霸很有才干,恪尽职守,建有功劳。魏建国初,袁霸担任大司农,与同郡人何夔是知名士人。袁霸的儿子袁亮,何夔的儿子何曾,与袁侃一样享有名气,二人关系很好。袁亮品学兼优,疾恶如仇,憎恶何晏、邓飏等,写文章讥讽,官至河南郡大尹、尚书。[493]袁霸的弟弟袁徽,以儒学闻名,遭逢天下大乱,袁徽在交州避乱。司徒府征召,袁徽不肯应召。[494]袁徽的弟弟袁敏,有武艺,还喜欢研究水利,官至河堤谒者。

[493]《晋诸公赞》记载:袁亮的儿子袁粲,字仪祖,善于文学,博闻强识,一直担任儒官,官至尚书。

[494]袁宏著《汉纪》记载:当初,天下将要大乱,袁涣慨然叹息:“汉室陵迟,祸乱无日矣。若天下扰攘,该逃往何处安身?天未丧其道,民以义存,唯强而有礼,可以庇身!”袁徽曰:“古人有言:‘知机其神乎!’见机而动,君子可以元吉也。天理盛衰,汉室要亡!有大功必然有大事,此为君子所识,退身藏于隐处。而且,兵革既兴,外患必众,袁徽将要远赴山海间藏匿,以免其祸。”及至天下大乱,各行其志。

张范,字公仪,河内郡修武县人。祖父张歆,曾在东汉朝担任司徒。父亲张延,曾担任太尉。太傅袁隗欲把女儿嫁给张范为妻,张范谢绝,没有接受。张范性情恬静,安贫乐道,漠视荣华,无论朝廷征召或任命,均不肯接受。弟弟张承,字公先,也是知名士人,朝廷以贤良方正征召,拜为议郎。后来,张承担任伊阙都尉。董卓在朝中作乱,张承欲聚集徒众,与天下豪杰共同讨伐董卓。张承的弟弟张昭,当时担任议郎,从长安刚回来,对张承讲:“如今,君欲讨伐董卓,然而,君的军队人数太少,寡不敌众,仅凭一时激情,调动务农的民众,士人也未曾安抚,战士也未曾训练,恐怕难以建功。董卓拥有西凉军队,蛮横无理,一定不会持久;不如暂且躲避,选择一处地方待时而动,可以完成大志。”张承同意,遂解下印绶,从小路逃回家乡,与张范在扬州避乱。袁术备下厚礼,招请张范,张范称病,没有去,袁术也没有勉强。张范让张承去见袁术,袁术问:“在往昔,周室衰弱,有齐桓、晋文先后成为霸主,辅佐王室;秦失其政,汉室接续。如今,孤占有的土地辽阔,士民众多,欲效法齐桓公,追随高祖之圣迹,你看如何?”张承回答:“拥有天下,在德不在兵。如果将军以德与天下同欲,即使有匹夫之资,也能兴霸王之业。如果以非分之想,僭越皇权,逆时而动,将会被天下人抛弃,还怎么兴霸王之业?”袁术听了,很不高兴。当时,曹操将要讨伐冀州,袁术再问:“曹公以疲惫之师数千,欲对抗十万之众,可谓不自量力!先生认为,曹公能胜吗?”张承答:“汉德虽衰,天命未改,如今,曹公挟天子以令天下,即使对抗百万之众,又有何不可?”袁术脸色遽变,更加不高兴,张承遂辞别。

曹操平定冀州,派遣使者迎接张范。张范以有病为借口留在彭城,派遣张承前去拜谒曹操。曹操上表,拜张承为谏议大夫。张范的儿子张陵及张承的儿子张戬被华山东的贼寇擒获,张范亲自到贼寇处请求释放二人,贼寇释放张陵。张范谢道:“诸君释放我的儿子,情谊甚厚。从人情讲,人都爱自己的儿子,然而,张戬的年龄还太小,我情愿以张陵交换张戬。”贼寇被张范的义气感动,遂又释放张戬。曹操从荆州撤军返回,张范在陈县拜谒曹操,曹操拜张范为议郎,在丞相府参谋军事,对张范很尊重。曹操率军征伐,常令张范和邴原留下,与曹丕一起留守后方。曹操对曹丕讲:“但凡有事,要向二人咨询。”曹丕对二人执晚辈礼。张范在后方抚恤百姓,赈济贫困,家中不留余财,远近孤寡,皆向心归附。张范对于馈赠并不拒绝,然而终不肯使用,及至使者离去,即将原物原封不动归还官府。建安十七年,张范去世。魏建国初,张承以丞相府参军祭酒,兼领赵郡太守,在任上大力推行教化。曹操率军将要西征,征召张承参谋军事,大军进抵长安,张承病逝。[495]

[495]《魏书》记载:文帝即位,任命张范的儿子张参为郎中。张承的孙子张邵,在晋朝担任中护军,与舅舅杨骏一起被杀。详情见《晋书》。

凉茂,字伯方,山阳郡昌邑县人。凉茂从小好学,与人谈话,常能引经据典,以此判明是非。曹操任命凉茂为司空府掾,举荐为高第,后来,凉茂补任侍御史。当时,泰山郡有很多贼寇,朝廷任命凉茂为泰山郡太守,旬月之间,百姓拖儿带女,有上千户人家迁至泰山郡。[496]凉茂改任乐浪郡太守。公孙度在辽东,欲强迫凉茂留在辽东,不让凉茂上任,然而,凉茂始终不肯屈服。公孙度对凉茂及诸将讲:“听说曹公远征,邺城空虚,没有守备,我欲率领三万步兵、一万骑兵,直捣邺城,试问谁能抵御?”诸将皆以为说得对。[497]公孙度看着凉茂,又问:“君以为如何?”凉茂答:“近些年,海内丧乱,社稷将倾,将军拥有十万之众,安坐辽东,而坐观诸侯成败,身为朝廷之臣,能这样行事?曹公忧国家之忧,哀百姓之痛,率领义兵,为天下讨伐残贼,功高德昭,可谓举世无二。海内刚刚安定,百姓享受太平,故曹公未派大军讨伐将军之罪!而将军却要率军向西,存亡之后果,很快就能见分晓。将军要警惕!”诸将听了凉茂此言,皆受到震动。过了一会儿,公孙度又说:“凉君之言是也。”后来,凉茂改任魏郡太守、甘陵国相,所任职期间,均有政绩。曹丕担任五官中郎将,凉茂被选为幕府长史,改任左军师。魏建国初,凉茂改任尚书仆射,后来又担任中尉、奉常。曹丕在东宫,凉茂担任太子太傅,受到曹丕礼敬。在任上去世。[498]

[496]《博物记》记载:襁,织缕为之,宽八寸,长一尺二,用以背负小儿。

[497]裴松之按:此传云公孙度听说曹公远征,邺城空虚,守备很少,这是太祖平定邺城后的事情。按《公孙度传》,公孙度在建安九年去世。这一年,曹操平定邺城,既而远征,唯有北征柳城。征伐柳城这一年,公孙度已经不在。

[498]《英雄记》记载:凉茂在东汉末年八友之中。

国渊,字子尼,乐安郡盖县人,曾经拜郑玄为老师。[499]后来,国渊与邴原、管宁等在辽东郡避乱。[500]国渊返回故乡,曹操任命国渊为司空府掾,每当在朝中议政,国渊常能够正言直议,退朝后不徇私情。曹操欲大肆布置屯田,派国渊负责此事。国渊向曹操多次陈述屯田之利,在开垦的土地上可以安置百姓,安排官吏,对官吏施行考核,五年之后,仓廪充实,百姓安居乐业。曹操讨伐关中,让国渊留在丞相府,统领诸项政事。田银、苏伯在河间造反,田银等被镇压,还有余党,皆应该伏法。国渊认为,这些人并非首恶,请求曹操无须对这些人用刑。曹操采纳谏言,国渊救活上千人。破贼之后的文书,过去常把一写作十,及至国渊上报斩首数字,如实禀报。曹操问国渊何故,国渊答:“征讨外寇,虚报斩杀数字,以此作为大功,扩大战果,也是向百姓炫耀。河间在封地之内,田银等叛逆,虽然叛乱遭到镇压,国渊仍感到耻辱。”曹操听后,很高兴,改任国渊为魏郡太守。

[499]《郑玄别传》记载:国渊当初并不知名,郑玄称国渊:“国子尼,可谓美才,吾观其人,必为国器。”

[500]《魏书》记载:国渊笃学,喜欢古文,在辽东郡,常在山岩上讲学,士人多敬慕国渊,由此知名。

当时,有人写匿名信诽谤曹操,曹操很生气,欲追查此人。国渊请求留下匿名信,暂不对外宣布。匿名信多引用《二京赋》,国渊敕令郡府功曹:“魏郡很大,如今,邺城又是都城所在地,有学问的人并不太多。你可以选择一些懂事的年轻人,让他们从师学习。”功曹选了三个人,临走时,国渊接见,教导他们:“你们所学的知识还不够,《二京赋》乃博物之书,世人常忽略,很少有人能讲解,你们可以找能解释《二京赋》的老师学习。”又暗中布置。旬日之间,找到能讲解《二京赋》者,遂前往受业。官吏请老师写张便笺,拿回来,国渊对照匿名信,与匿名信的笔迹相同。遂收捕此人,经审讯,案件查实。后来,国渊改任太仆,位列九卿,仍然布衣蔬食,得到的俸禄、赏赐,大多分送给故旧亲朋,以恭俭自律,在任上去世。[501]

[501]《魏书》记载:曹操任命国渊的儿子国泰为郎官。

田畴,字子泰,右北平郡无终县人。田畴喜欢读书,还善于击剑。初平元年,义兵骤起,董卓逼迫献帝迁都长安。幽州牧刘虞叹息道:“贼臣作乱,朝廷播荡,四海之内,人心惶惶,不知所归。我身为宗室遗老,不能等同于普通百姓。而今欲派出一位使者,向朝廷袒露臣节,怎样能得到一位不辱使命的使者?”众人评议,都说:“田畴虽然年少,但很多人称其为奇才。”田畴当年二十二岁。刘虞准备礼物,延请田畴,与田畴一席长谈,很高兴,遂拜田畴为从事,为其准备车骑。田畴将要远行,对刘虞讲:“如今,道路阻断,贼寇肆虐,我以朝廷官员,奉命出使,将会被众人注目。请求微服出行,这样可顺利完成使命。”刘虞同意。田畴回家,亲自选择门客及青少年勇武健壮者,招募二十人,骑马到长安,完成使命。刘虞为田畴饯行,送田畴上路。[502]田畴上路,转道西关出塞,沿着北山直奔朔方郡,从小路日夜兼行,直奔长安,完成使命。献帝下诏,拜田畴为骑都尉。田畴认为,天子正在蒙难,政局动荡不安,不可以接受官位及恩宠,遂辞让。朝廷官员赞赏田畴有德义。三公府征召田畴,田畴没有应召,带着朝廷的使命,骑快马返回,还未到达幽州,刘虞已经被公孙瓒杀害。田畴回来后,到刘虞的坟墓前祭拜,在墓前陈述朝廷的文书,哭拜而去。公孙瓒知道后,大怒,悬赏捉拿田畴。公孙瓒问田畴:“你为何跑到刘虞的墓前哭祭,而不把朝廷的文书送予我?”田畴回答:“汉室衰微,人心各怀异志,只有刘公不失为臣之忠节。文书所言,对于将军未必是好话,担心将军不高兴,故没有送予将军。而且,将军欲举大事,以完成大业,已经杀了无罪的州牧,又要诘难守义的臣属。这样行事,燕、赵的义士将会蹈东海而死,不会再追随将军!”公孙瓒赞赏田畴的回答,放了田畴,没有杀他,又把田畴羁押在军中,禁止田畴的故旧与其接触。有人劝说公孙瓒:“田畴是当今义士,将军不能这样无礼对待田畴,现在囚禁田畴,会失去人心。”公孙瓒这才放了田畴。

[502]《先贤行状》记载:田畴将要启程,与刘虞密议。田畴劝说刘虞:“如今,皇帝幼弱,奸臣擅权,奏章上报,恐怕会错失机会。而且,公孙瓒阻兵刁难,如不尽早图之,必有后患。”刘虞不听。

田畴北归,率领族人及其他归附者数百人,扫地盟誓:“刘虞的大仇不报,我绝不立于世间!”田畴率领众人进入徐无山,收拾一块平坦的地面,安营扎寨,开垦农田以奉养父母。百姓向心归附,数年间,聚集五千余家。田畴对乡亲们讲:“诸君不以田畴不肖,远来相就,逐渐形成一片乡邑。但是,我们还不能统一意志,恐怕非久安之道,请大家推举一位贤者,作为首领。”大家都说:“应该如此。”共同推举田畴为首领。田畴说:“如今,大家来到此地,绝非为苟安图存,而是要图谋大事,报仇雪恨。我担心壮志未酬,而轻薄之徒自相欺凌,只图一时痛快,并无深谋远虑。田畴有一愚计,愿与诸君商议,可以吗?”大家说:“可以。”田畴与众人约定好,杀伤、盗窃、诤讼,制定法规,重者可以处死刑,轻者可以抵罪,共有二十余条。又制定婚姻嫁娶礼法,举办学校,讲授功课,法规在众人中颁布施行,众人皆赞成,以至于道不拾遗。北方边郡翕然称颂,服其威信,乌丸、鲜卑各派遣译员、使者前来贡献,馈送礼物,田畴一并接纳,加以安抚,令其不要再寇掠边郡。袁绍多次派人招请田畴,又授予田畴将军印,其实欲收编田畴的部众,田畴拒绝,不肯接受。袁绍病死,袁绍的儿子袁尚又再次招请田畴,田畴仍然不为所动。

田畴痛恨乌丸人此前多次杀害边郡官员,欲讨伐乌丸,又觉得力量不够。建安十二年,曹操北伐乌丸,大军还未到达,先派遣使者招请田畴,又命令田豫告诉田畴。田畴告诫门人赶快准备行装。门人问田畴:“在往昔,袁公仰慕君,三番五次,以礼延请,君坚守大义,不肯屈服;如今,曹公派一使者来,君却犹恐迎接不及,这是为何?”田畴笑而答道:“此非君所知也。”遂跟随使者来到曹操军营,曹操拜田畴为司空府户曹掾,向田畴征询意见。第二天,曹操颁发命令:“田子泰绝非我可以任命为府吏者。”遂又举荐田畴为茂才,任命田畴为蓚县县令,还没有上任,田畴跟随曹公进抵无终。当时正值盛夏,雨水较多,滨海一带地势低洼,道路泥泞不通,贼虏也在把守险要阻挡大军,大军不能通行。曹操深感忧虑,向田畴问计。田畴答:“这条道路,夏秋之际,常常被水淹没,水浅不能通车马,水深不能载舟船,行路很困难。旧北平郡治所在平冈县,有条路经过卢龙,可以到达柳城;从建武以来,道路毁坏,已经有二百年,还有一些小路可以通行。如今,贼虏将领认为我军从无终县出击,不能前进,只能后退,军备松懈,毫无戒备。如果我军回军,从卢龙口越过白檀之险,从空虚之地出击,路近而且便利,攻其不备,蹋顿可以不战而擒。”曹操说:“就这样办。”遂引军撤退,在水浸的路上矗立大木牌,上写:“方今盛夏,道路不通,且待秋冬,再安排进军。”贼虏侦察骑兵看到,以为大军已去。曹操令田畴率领其部众作为向导,上了徐无山,从卢龙出击,经过平冈县,登上白狼堆,距离柳城二百余里,贼虏才发觉。单于亲自临阵,曹军与乌丸大战,大有斩获,遂追亡逐北,进抵柳城。大军凯旋,入塞,论功行赏,曹公上表,封田畴为亭侯,享受食邑五百户。[503]田畴自以为,当年处境困难,迫不得已,才率领众人逃走,如今壮志未酬,反而得到封侯,这绝非本意,坚决辞让。曹操知道田畴辞意发自内心,同意田畴辞让,不再勉强。[504]

[503]《先贤行状》记载:曹操上表,赞赏田畴的功劳:“文雅俱备,忠武又著,和于抚下,慎于事上,量时度理,进退合义。幽州始扰,胡、汉交萃,荡析离居,靡所依归。田畴率领族人在无终山避难,北拒卢龙,南守要害,清静隐约,耕而后食,人民服从教化,咸共资奉。及至袁绍父子威力加于朔野,远结乌丸,与为首尾,前后招请田畴,终不应召。后来,臣奉命,军队进抵易县,田畴长驱赶到,陈述讨胡之策,犹如广武君向韩信建言,降服燕国,薛公向高祖建策,直渡淮南。田畴又派部下,持臣布告,引诱胡众,汉民或因亡来,乌丸闻之震荡。王旅出塞,途经山中九百余里,田畴率领五百士兵,作为向导,开辟山谷,大军殄灭乌丸,荡平塞外。田畴文武兼备,节义可嘉,诚应宠赏,以旌其美。”

[504]《魏书》记载:曹操敕令:“在往昔,伯成弃国,夏后不夺,孤欲使高尚之士,优贤之主,不止于一世。其听田畴所辞让。”

辽东郡公孙康斩杀袁尚的首级,命令:“三军有敢哭祭者,斩。”田畴以曾经被袁尚征召,前往袁尚墓前祭奠。曹操并未追究。[505]田畴率领家属及族人三百余户,迁居邺城。曹操赐予田畴车马粮食,田畴将其全部分送给宗族故旧。田畴跟随曹操征伐荆州返回,曹操追思田畴功劳很大,后悔此前接受田畴的辞让,说:“这是成全一个人的志向,却违背王法。”于是,曹操重新把此前的爵位封给田畴。[506]田畴上疏,陈述衷情,以死表白辞让的决心。曹操不听,欲举荐田畴,再三再四,田畴终不肯接受。有关官员弹劾田畴狷介,违背常道,坚守小节,应该免官加刑。曹操慎重考虑,迟疑很久,才交予太子曹丕及大臣们廷议。曹丕认为,田畴犹如春秋时楚国令尹子文,申包胥逃避赏赐,田畴辞让爵禄,不应该夺其志向,而应该褒赏田畴的节操。尚书令荀彧、司隶校尉钟繇也认为可以这样处理。[507]曹操还是想封赏田畴。田畴平素与夏侯惇的关系很好,曹公告诉夏侯惇:“你去田畴家,向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可能会听进你的劝解,不要告诉他这是我的意思。”夏侯惇到了田畴家,按照曹公的意思,劝解田畴。田畴知道其来意,不再讲话。夏侯惇临走时,拍着田畴的背,说:“田君,曹公心意恳切,难道就不能再考虑一下?”田畴答:“你这话就有些过分了!田畴其实是负义逃窜之人,蒙受曹公厚恩,得以存活,已经感激不尽。怎能以进军卢龙之塞,当作邀功请赏之资?即使国家垂顾田畴,田畴心中难道不觉得有愧?将军熟悉田畴,仍然这样劝解,势必不得已,田畴愿在将军面前自刎,以表明决心。”话未讲完,涕泗交流。夏侯惇向曹操报告。曹操喟然叹息,知道田畴绝不肯屈服,只好拜田畴为议郎。田畴享年四十六岁,去世。儿子早逝。文帝接受汉室禅让,登上帝位,高度评价田畴有德义,赐田畴的堂孙田续爵关内侯,以奉祀田畴的祠庙。

[505]裴松之认为:田畴没有接受袁绍父子征召,以其非正也。故最终归附魏祖,建卢龙之策,致使袁尚奔迸,授首辽东,皆田畴之缘由。既以明其为贼,胡为复吊祭其首?若以曾经被征召,义在其中,则不应为人设谋,使其至此。田畴此举止,良为进退无当,与王修哭袁谭,貌同而心异。

[506]《先贤行状》记载:曹操敕令:“蓚县县令田畴,志节高尚,遭逢州里戎夏之乱,隐身深山,研精味道,百姓从之,建成都邑。袁贼之盛,命召不屈。慷慨守志,以徼真主。及至孤奉诏命,征定河北,遂平定幽州,将要征伐胡寇,特加礼命。田畴既然受命署理军政,陈言建策,进攻胡人,从蹊路引进,率领山民,一时向化,开塞导路,护送大军,供承使役,路近而便,令贼虏始料不及。斩杀蹋顿于白狼,遂长驱于柳城,田畴有功。及至大军入塞,将要旌表其功,上表封田畴为亭侯,食邑五百,而田畴恳切辞让,前后拒绝。出入三载,历年未加以赏赐,此为成一人之高,甚违王典,失之多矣。宜从表封,无久留吾过。”

[507]《魏书》记载:曹丕廷议:“在往昔,薳敖逃禄,传载其美,所以激浊世,励贪夫,贤于尸位素餐之人。故可得而小,不可得而毁。至于田畴,方斯近矣。免官加刑,于法为重。”

《魏略》记载:教令曰:“在往昔,伯夷、叔齐弃爵,而讥武王,可谓愚昧,孔子认为‘求仁得仁’。田畴之所守,虽不合道义,但欲清高。使天下悉如田畴之志,继承墨翟兼爱尚同之事,老聃使民结绳之道。外议虽善,再令司隶校尉议决之。”

《魏书》记载:荀彧廷议,认为:“君子之道,或出或入,期于为善。故匹夫守志,圣人各因而成。”钟繇认为:“原思辞粟,仲尼不与,子路拒牛,谓之止善,虽可以激清励浊,犹不足道。田畴虽不合大义,有益推让之风,宜如世子议。”

裴松之按:《吕氏春秋》记载:“鲁国之法,鲁人有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人,而辞让,不肯取金,孔子曰:‘赐失之矣。从此,鲁人不愿再赎。’子路拯救溺水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救溺水者矣。’”按此语,不与钟繇所引者相同,未详为钟繇之事误邪,而事将别有所出耳?

王修,字叔治,北海郡营陵县人。七岁时,王修的母亲去世。母亲在祭祀土地神这一日去世。以后,每当邻里举行社祭,王修都会想念母亲,非常哀痛。邻里听到后,不再举行社祭。二十岁时,王修在南阳游学,住在张奉的家里。张奉全家得病,没有人照顾,王修亲自照顾病人,待病人痊愈后才离去。初平年间,北海国国相孔融召请王修,拜为主簿,代理高密县令。高密县人孙氏素来豪侠,其族人、门客多次犯法,当地百姓时有被抢劫者,贼犯逃入孙氏家躲藏,官吏不能将贼犯缉拿归案。王修率领吏民包围孙氏,孙氏以武力拘捕,吏民忌惮,不敢靠近。王修命令吏民:“敢有怯懦,不敢进攻者,与其同罪。”孙氏恐惧,只好交出贼犯。从此,当地豪强慑服。王修被举荐为孝廉,王修让与邴原,孔融不听。[508]当时,天下大乱,举荐之事遂停顿。不久,渤海国有反叛者,王修听说孔融有难,连夜赶往孔融处。贼寇刚刚起事,孔融对身边人讲:“能冒险来救我者,只有王修!”话音未落,王修已经赶到。王修再次在渤海国国相府担任功曹。当时,胶东县多贼寇,孔融令王修再次代理胶东县令。胶东县人公沙卢宗族势力强大,建造营垒固守,不肯接受征调。王修带领数名骑兵径直闯入营垒大门,斩杀公沙卢的兄弟,公沙氏惊愕之间,不敢妄动。王修抚慰其余族人,从此,贼寇稍微收敛。孔融每当遇到困难,王修即使在家休假,也会从容前来。孔融多次因王修而幸免于难。

[508]《孔融集》记载:孔融答王修教令:“邴原之贤也,吾已知之矣。在往昔,高阳氏有八个儿子,均为贤才,尧帝不能用,舜帝实举之。原可谓不患无位之士。以遗后贤,不亦可乎?”王修再次辞让,孔融答复:“掾史清身洁己,历试诸难,谋而鲜过,惠训不倦。余嘉乃勋,应乃懿德,用升尔于王庭,其可辞乎!”

袁谭在青州征召王修,任命为治中从事,别驾刘献多次诋毁王修。后来刘献因为某事,应当伏法受死,王修审理此案,刘献得以免死。当时人皆以此事称赞王修。袁绍又拜王修为即墨县令,后来,王修再次担任袁谭的别驾。袁绍死后,袁谭、袁尚兄弟矛盾加深。袁尚攻打袁谭,袁谭兵败,王修率领吏民前往救援袁谭。袁谭大喜,说:“能救援我者,王别驾也。”袁谭失败后,刘询在漯阴起兵,诸城邑响应。袁谭叹息道:“如今,举州背叛我,孤难道没有德行吗?”王修说:“东莱郡太守管统虽然远在海滨,此人没有反叛。一定会来。”过后十余日,管统果然丢下妻子,来救袁谭,其妻子被贼人杀害,袁谭拜管统为乐安郡太守。袁谭欲再次攻打袁尚,王修劝谏道:“兄弟间相互攻打,这是败亡之道。”袁谭听了,心中不悦,然而知道王修高风亮节,并未加罪。后来,袁谭问王修:“计将安出?”王修答:“兄弟好比人的左右手。譬如说,人要争斗,先砍断其右手,还说:‘我一定会胜。’这样做行吗?抛弃兄弟,不能亲近,天下还有谁可以亲近?将军的下属,有人向将军进谗言,挑拨离间,为的是谋取一己私利,愿将军塞住耳朵,切勿听信谗言。将军如果能杀几个身边的佞臣,与兄弟重归于好,就可以征战四方,甚至横行天下。”袁谭听不进去,继续与袁尚相互攻打,袁谭向曹操求救。曹操率领大军平定冀州,袁谭又背叛曹操,曹操遂率军在南皮进攻袁谭。王修当时在乐安县运粮,听说袁谭情况紧急,率领部众及从事数十人前来援救袁谭。进抵高密县,听说袁谭已死,王修下马号哭:“没有主公,我还能依附谁?”遂前往曹操处,请求曹操殡殓袁谭。曹操欲观察王修是否真心,默然不应。王修再次恳求:“我蒙受袁氏厚恩,如果能收殓袁谭尸首,然后服刑就戮,死无所恨。”曹操赞赏王修高义,听任王修收殓袁谭尸首。[509]曹操任命王修为督粮官,王修返回乐安。袁谭死后,属下城邑皆归附曹操,仅剩下管统在乐安不肯从命。曹操命令王修前去斩杀管统,王修以管统为亡国之忠臣,为管统解开绑缚,与管统来见曹操。曹操见到二人后,心情大悦,赦免管统。袁氏政令宽松,很多在职官员聚敛财产。曹公攻破邺城,没收审配等人的家产达亿万。及至攻破南皮,检视王修的宅邸,粮食不满十斛,却有书籍数百卷。曹公叹息道:“士人不妄有虚名。”遂以礼拜王修为司空府掾,代行司金中郎将职事,后又改任魏郡太守。王修在任上,抑强扶弱,明确赏罚,为百姓所称道。[510]魏建国初,王修担任大司农郎中令。曹公欲恢复肉刑,王修认为时机尚未成熟,曹公采纳王修的谏言。王修改任奉常,严才反叛,与其徒众数十人攻打掖门。王修听说后,招车马,还未到,率领官属步行至宫门。曹公在铜雀台远远望见,说:“来者一定是王叔治。”相国钟繇对王修讲:“按照旧制,京城有变,九卿应各自留在官府。”王修答:“食其禄,焉避其难?留在官府,虽然是旧制,并非赴难之义举。”不久,王修有病,在任上去世。儿子王忠,官至东莱郡太守、散骑常侍。当初,高柔年少时,王修很看重高柔,认为王基虽然是幼童,但异于常人,最终二人皆有高行,在仕途上皆有作为,世人称王修知人。[511]

[509]《傅子》记载:太祖诛杀袁谭,枭其首级,下令曰:“敢哭祭者,戮及妻子。”于是修治、田畴相互告诫:“生受辟命,亡而不哭,非义也。畏死忘义,何以立世?”遂殡殓袁谭的首级,哀哭不已,感动三军。军正禀报曹公,欲行其戮,太祖曰:“义士也。”遂赦免。

裴松之按:《田畴传》载田畴被袁尚征召,任命为官员,并未被袁谭任命。《傅子》合而言之,有违事实。

[510]《魏略》记载:王修担任司金中郎将,陈黄白异议,因奏记:“王修听说,荆棘之林,无梁柱之材;涓流之水,无洪波之势。是以臣在职七年,忠谠不昭于时,功业不见于事,欣于所受,俯惭不报,未尝不长夜起坐,中饭释餐。何者?力少任重,不堪而惧。谨贡献所议如下。”太祖甚嘉赏之,写信回复王修:“君澡身浴德,流声本州,忠能成绩,为世美谈,名实相副,过人甚远。孤以心知君,至深至热,并非仅凭耳目所闻。观察先贤之论,多以盐铁之利,足以赡养军国之用。昔日,孤初立司金之官,念非屈君,余无可者。故与君教令:‘在往昔,遏父陶正,民赖其器用,及至后裔妫满,封建于陈国;近世有桑弘羊,位至三公。此君元龟之兆,先告者也。’是孤用君之本意,或担心众人未晓此意。自此以后,在朝之士,每得一显选,常举君为首,及至听说袁军师众贤之议,以为不宜越过君。然而,孤执意将有所厎(dǐ),以军师之职,期间担任司金官员,至于建功,重于军师。孤之精诚,足以达君;君之察孤,足以不疑。但恐旁人浅见,以蠡测海,为蛇画足,将言前后百选,辄不用之,而使君凝滞于冶官。张甲李乙,尚犹先之,此主人意待之不优之效也。孤担心有此空声冒实,淫蝇乱耳。假如有斯事,也是钟子期不失听也;若其无斯事,过备何害?在往昔,宣帝观察少府萧望之的才能,欲任命其为宰相,故先令其出任地方官,担任左冯翊。从正卿来看,似乎贬低职务。宣帝令侍中告诉萧望之,为何这样任命:‘君担任平原郡太守日浅,故复试君三辅,并非有其他意思。’孤揆度先主中宗(宣帝)之意,诚备此事。既君崇勋业,以副孤意。公叔文子与君俱升,独何人哉?!”此后不久,王修升任魏郡太守。

[511]王隐著《晋书》记载:王修有一个儿子,名字叫王仪,字朱表,为人高亮雅直。司马文王在安东,王仪担任司马。东关之败,司马文王讲:“近日之事,谁负其咎?”王仪答:“责任在军师。”司马文王大怒,说:“司马欲委罪于孤邪?”遂杀之。其子王襃(bāo),字伟元。年少时,崇尚操守,非礼不动。身长八尺四寸,容貌绝异。痛悼父亲不以命终,终身不肯出仕。在父亲墓侧,建立茅屋,以教授为务。旦夕间,常到墓前跪拜,悲哭哀号,声嘶力竭。墓前有一棵柏树,王襃常攀缘,涕泣所著,树的颜色与其他树不同。王襃读《诗经》至“哀哀父母,生我劳悴”,未尝不恸哭流涕,泪沾衣襟。王襃家贫困,遂躬身稼穑,按照人口种田耕地,植桑养蚕。诸学生有暗中为王襃割麦子者,王襃遂放弃收获的麦子;自是无人再敢帮助王襃割麦子。王襃的门人被本县差役,请求王襃为吏属,王襃曰:“卿学不足以庇身,吾德薄不足以荫卿,属之何益?而且,吾不捉笔已经四十年。”乃步行,担着干饭,儿子背负盐豉,门生跟随者,有一千多人。安丘县令以为是来见自己,整衣出来,在门口迎接。王襃走下车道至土路,磬折而立。王襃说:“门生为县里所差役,故来送别。”执手涕泣而去。县令当即放归诸学生,一县人以此为耻。同县人管彦,年少时有才能,还未知名,王襃独以为管彦当显达,常友爱之;二人有男女,刚生下来,就许配为婚姻。后来,管彦果然担任西夷校尉。王襃重新把女儿嫁人,管彦的弟弟管馥问王襃,王襃答:“吾薄志毕愿,山薮自处,姊妹皆远,吉凶断绝,以此自誓。贤兄的儿子葬父亲于帝都,此则洛阳之人也,岂吾欲结为姻亲本意邪?”管馥说:“嫂子,是齐人。当回到临菑。”王襃说:“安有葬父亲于河南,随母亲返回齐地!用意如此,何婚之有?”遂不肯许婚。

邴春,是邴根矩的后人。年少时,邴春立下志向,寒苦自居,负笈游学,身不止家,乡邑翕然,以为能继承其父亲遗志。王襃认为,邴春性情狭隘,仰慕名声过多,终究不能成就大事,及至后来,邴春果然没有完成学业,流落在外,有识者以此认为王襃识人。王襃常认为,人之所行,应当归于善道,不可以己所能而责人之所不能。有来馈送礼物者,皆不肯接受。及至都城洛阳倾覆,寇贼蜂起,王襃的族人全部移居江东,王襃留恋父母坟垅。贼寇大肆抢掠,向南直达泰山郡。王襃思念故土,不肯离去,被贼寇杀害。

《汉晋春秋》记载:王襃与济南郡人刘兆(字延世),俱以不肯出仕而闻名。王襃以父亲被司马文王所滥杀,终身不肯接受征召,未曾西向而坐,以示不臣于晋朝。

《魏略·纯固传》记载:把脂习、王修、庞淯、文聘、成公英、郭宪、单固七人,列入传记。其中,王修、庞淯、文聘三人又各自有传,成公英另外参见《张既传》,单固参见《王凌传》,其余,脂习、郭宪二人另外在《王修传》后面附录。(www.xing528.com)

脂习,字元升,京兆人。中平年间,在郡府出仕,担任官吏。三公府征召,举荐脂习为高第,担任太医令。献帝西迁,及至东归洛阳,又在许昌建都,脂习常跟随在献帝身边,与少府孔融的关系很好。太祖担任司空,威德日盛,而孔融以旧意,写信给太祖,意欲疏远、倨傲。脂习常责备孔融,欲令其改变意向,孔融不听。最后,孔融被太祖所杀,当时,许都朝廷百官与孔融关系好者,不敢去收殓尸体,而脂习独自前往刑场,抚尸大哭,说:“文举,卿舍我死,我当复与谁语也?”哀哭不已。太祖听说后,收捕脂习,欲严加惩治。不久,又因为其事予以宽宥,脂习移居许东县,住在土桥下。脂习后来见到太祖,陈谢前愆。太祖直呼其字,曰:“元升,卿故慷慨!”因问其居处,以新迁徙,赐谷一百斛。至黄初年间,文帝下诏,欲用脂习,以脂习年岁已老,仍然以敦旧嘉赏,称赞脂习有栾布之气节,拜脂习为中散大夫。脂习回家,享寿八十余岁,去世。

郭宪,字幼简,西平郡人,其家是西平郡大姓。建安年间,担任郡府功曹。州部征召,不肯任职,以仁义笃厚,为一郡人所钦佩。建安十七年,韩约失去众属,从羌中回来,依附郭宪。众人多欲逮捕韩约以邀功,而郭宪愤怒谴责,说:“人穷来归我,云何欲危之?”遂保护韩约,厚遇之。后来,韩约病死,而田乐、阳逵等就此又斩下韩约的头颅,送予太祖请功。阳逵等欲写上郭宪的名字,郭宪不肯列在名字中,说:我尚不忍生图之,岂忍取死人之头颅以邀功?阳逵等人这才作罢。当时,太祖正在攻打汉中,在武都,阳逵等送去韩约的首级。太祖早就听说郭宪的名字,及至看了条疏,奇怪郭宪不在其中,问阳逵等,阳逵具以情对。太祖叹服郭宪有义气,乃上表,把郭宪列在阳逵等的名单中,同时赐爵关内侯。从此,郭宪名震陇西。黄初元年,郭宪病逝。正始初年,国家追嘉其事迹,再次赐郭宪的儿子爵关内侯。

邴原,字根矩,北海国朱虚县人。年少时,邴原与管宁都能够坚守节操,受到众人称赞。州府征召、任命,邴原一概拒绝。黄巾军骤起,邴原把家属迁至海滨,住在郁洲山中。当时,孔融担任北海国相,举荐邴原为有道之士。邴原以黄巾军正在兴盛,又迁居辽东郡,与同郡人刘政一样勇敢,有谋略。辽东郡太守公孙度忌惮刘政,欲杀害刘政,收捕刘政的家人,刘政逃走。公孙度对属下诸县邑讲:“敢有藏匿刘政者,与其同罪。”刘政穷途末路,来投奔邴原,[512]邴原藏匿刘政一个多月,东莱郡人太史慈要回家乡,邴原把刘政托付给太史慈。既而对公孙度讲:“将军前日欲杀刘政,以其为祸害。如今,刘政已去,君的祸害岂不是已经除去?”公孙度答:“是啊!”邴原又说:“君忌惮刘政,是因为刘政多谋。如今刘政已去,君的智谋可以施展,为何还要拘禁刘政的家人?不如放了他们,不要结怨太深。”公孙度释放刘政的家人。邴原又花钱把刘政的家人送走,刘政全家得以返回家乡。邴原留在辽东郡,一年中,来归附邴原者有数百家人,游学之士、教授之声不绝于耳。

[512]《魏氏春秋》记载:刘政投奔邴原,说:“穷鸟入怀。”邴原答:“安知斯怀之可入邪?”

后来,邴原从辽东郡返回,曹操拜邴原为司空府掾。邴原的女儿早逝,当时,曹操的爱子曹仓舒也早逝,曹操欲让邴原的女儿与其合葬,邴原推辞道:“合葬不符合礼仪。邴原之所以被明公看重,明公之所以以诚相待邴原,是因为邴原能够谨守圣典,坚守节操。如果听从明公,则成为凡俗之人,明公以为这样行吗?”曹操遂作罢。邴原改任丞相府征事。[513]崔琰担任东曹掾,记录有名望的谦让士人:“征事邴原、议郎张范,皆能够秉持纯美之德,志行忠义,清静足以厉俗,坚贞足以行事,此所谓龙翰凤翼,国之重宝。举而用之,不仁者远离。”邴原代替凉茂,担任五官中郎将曹丕的幕府长史,闭门自守,非公事不出家门。曹公征伐吴国,邴原随军出征,在途中病死。[514]

[513]《献帝起居注》记载:建安十五年,开始设置征事二人,邴原与平原郡人王烈担任此职。

[514]《邴原别传》记载:十一岁时,邴原丧父,家中贫苦,很早就成为孤儿。邻居有书舍,邴原经过时悲泣。老师问:“童子为何悲泣?”邴原答:“孤者易伤,贫者易感。读书者,必定皆有父兄,一则羡其不孤,二则羡其得以学习,心中恻然,而为之流涕。”老师亦哀伤邴原之言,为之流泪,说:“欲读书,可以!”邴原答:“无钱读书。”老师说:“童子苟有志,我徒相教,不求资费。”于是,邴原跟着老师读书。一冬之间,诵读《孝经》《论语》。自在童龀之中,嶷然有异。及至邴原长大成人,金玉其行。欲到远方游学,前去拜谒安丘县人孙崧。孙崧说:“君乡里人郑君,君知道吗?”邴原答:“知道。”孙崧说:“郑君学览古今,博闻强识,钩深致远,诚学者之楷模。君舍弃这样的老师,蹑屣千里,此所谓以郑君为东家丘者也。君似不知道,而曰知道,为何?”邴原答:“先生之说,诚可谓苦药、良针;然而,犹未达仆之微趣也。人各有志,所规不同,故乃有人登山采玉,有人入海采珠,岂可谓登山者不知海之深,入海者不知山之高?君谓仆以郑君为东家丘,君以仆为西家愚夫邪?”孙崧辞谢。又说:“兖州、豫州的士人,吾多所认识,未有若君者;当以读书相分。”邴原重其意,难辞之,持书而别。邴原心以为求师启学,志高者通,非若交游,待分而成也。书何为哉?乃藏书于家而行。邴原原来很能饮酒,自出游之后,八九年间,酒不沾唇。单步负笈,苦身持力。到了陈留郡,则向老师韩子学习。到了颍川郡,则向宗师陈仲弓学习。到了汝南郡,则与范孟博结为朋友。到了涿郡,则与卢子干结为挚友。临别时,师友认为邴原不会饮酒,把米肉拿出来,给邴原吃。邴原说:“本来能饮酒,但以荒思废业,故断之耳。今当远别,因见贶饯,可一宴饮。”于是大家坐下来饮酒,邴原终日不醉。回来后,邴原把书还给孙崧,解不致书之意。后来,邴原被郡府征召,在郡府担任功曹主簿。当时,鲁国人孔融担任太守,教选计可以担任公卿的人才,乃任命郑玄为计掾,任命彭璆为计吏,任命邴原为计佐。孔融有所爱一人,常为之嗟叹。后来,又恚恨此人,欲杀之,郡府吏皆为此人求情。当时,此人也在座,叩头至流血,而孔融仍然怒气不消。只有邴原没有为其求情。孔融问邴原:“众皆求情,而君独不求情,为何?”邴原答:“明府于某,本来并未亏待,常言岁终当举荐此人,此所谓‘吾一子’也。如是,郡府吏受恩,未有在此人之前者。而今,明府欲杀此人。明府爱之,引而方之于子,憎之,推之欲危其身。邴原愚蠢,不知明府何以爱之多、何以恶之深。”孔融说:“某人生于微门,吾成就其兄弟,拔擢而用之;某人今日辜负恩施。因此,善则进之,恶则诛之,固君子之道也。在以往,应仲远担任泰山郡太守,举荐一孝廉,旬月之间,而又杀之。君子待人,厚薄何常之有?”邴原回答:“应仲远举荐孝廉,而后杀之,其义焉在?夫孝廉,国之俊才优选也。举荐之若是,杀之则若非;若杀之是,则举荐之非。《诗经》讲:‘彼己之子,不遂其媾。’就是讥讽这些。《论语》讲:‘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应仲远之惑甚矣。明府奚取焉?”孔融大笑道:“吾只戏言耳!”邴原又说:“君子于其言,出乎身,加乎民;言行,君子之枢机也。安有欲杀人而可以为戏言者哉?”孔融无言以对。在当时,朝廷陵迟,政以贿成,邴原带着家人,进入郁洲山中。郡府举荐邴原为有道之士,孔融写信给邴原,劝解道:“修性保贞,清虚守高,危邦不入,久潜乐土。王室多难,西迁镐京。圣朝劳谦,畴咨隽乂。我徂求定,策命恳恻。国之将陨,嫠不恤纬,家之将亡,缇萦跋涉,彼匹妇也,犹执此义。实望根矩,仁为己任,授手援溺,振民于难。乃或晏晏居息,莫我肯顾,谓之君子,固如此乎!根矩,根矩,可以来矣!”邴原遂来到辽东。辽东多老虎,邴原居住的邑落,独无虎患。邴原曾经在路上捡到别人遗失的钱,把钱系在树枝上,此钱既不见取,而系钱者越多。问其故,答者谓之神树。邴原恶其由己而成淫祀,乃解释,于是,里中遂敛其钱以为社供。后来,邴原欲回归乡里,止于三山。孔融写信:“随会在秦,贾季在翟,谘仰靡所,叹息增怀。顷知来至,近在三山。《诗经》不云乎:‘来归自镐,我行永久。’今派遣五官掾史,奉问榜人舟楫之劳,祸福动静告慰。乱阶未已,阻兵之雄,若棋弈争枭。”于是,邴原遂又返回。积十余年,后来,邴原又隐遁。南行已数日,而公孙度还没有发觉。公孙度知道邴原不可以复追也,于是说:“邴君所谓云中白鹤,非鹑鷃之网所能捕获。又是吾自遣送之,勿复求也。”邴原遂免受杀害。自从邴原返回中原,开始讲授礼乐,吟咏诗书,有学生数百人,服道者,有数十人。当时,郑玄博学洽闻,注解典籍,故儒雅之士麇集在郑玄身边。邴原自以为高远清白,颐志淡泊,口无择言,身无择行,故英伟之士向慕焉。在当时,海内崇尚清议之风,都说青州有邴原、郑玄之学宗。魏太祖担任司空,征召邴原,任命为东阁祭酒。太祖北伐东北三郡及乌丸单于,返回,住在昌国,燕地有士大夫。太祖宴请士大夫,酒酣耳热,太祖说:“孤返回,邺城留守诸君必将来迎,今日明旦,孤忖度应该全部来到。其不来者,只有邴祭酒耳!”说过此话不久,邴原已到。门下通报,太祖大喜,提鞋而起,远出迎接邴原,说:“贤者诚难揣度!孤以为君不会来,而今日从远方屈尊而来,诚副饥渴之心。”邴原拜谒后,辞别太祖。军中士大夫前来拜谒邴原者,有数百人。太祖怪而问之,当时,荀文若在座,回答:“独可省问邴原耳!”太祖说:“此君名重,乃亦倾士大夫之心?”文若答:“此一世异人,士之精粹,曹公宜尽礼以待之。”太祖说:“此乃孤之宿愿也。”从此以后,太祖对邴原越发敬重。邴原虽然在幕府历任署理,又常以有病高枕里巷,终不肯多管政事,又很少会见诸人。河内郡人张范是名公的儿子,其志行与邴原相同,二人甚相亲敬。太祖曰:“邴原名高德大,清规邈世,魁然而峙,不为孤用。孤听说,张子颇欲学之,孤担心,造之者富,随之者贫也。”魏太子担任五官中郎将,天下人莫不向慕,宾客如云。而邴原独坚守道义,以常人对待,非公事,不妄自拜谒曹丕。太祖暗中派人从容问之,邴原回答:“我听说,国危不事冢宰,君去不奉世子,此典制也。”于是,邴原又改任五官中郎将曹丕的幕府长史,太祖曰:“子弱不才,惧其难正,贪欲相屈,以匡励之。虽云利贤,能不恧(nǚ)恧!”太子举行宴会,有宾客一百数十人,太子建议:“君、父各有笃疾,有药一丸,可救一人,当救君邪,当救父耶?”众人纷纭,或父、或君。当时,邴原也在座,不参与讨论。太子此后问邴原,邴原悖然回答:“当然是父亲。”太子亦不复难之。

此后,大鸿胪钜鹿郡人张泰、河南郡大尹右扶风人庞迪以为官清廉著称,[515]永宁宫太仆东郡人张阁以行为俭朴而闻名。[516]

[515]荀绰著《冀州记》记载:钜鹿郡人张貔,字邵虎。祖父张泰,字伯阳,在魏国享有名气。父亲张邈,字叔辽,曾担任辽东郡太守,著作《自然好学论》,在《嵇康集》有记载。张邈为人弘深,有远识,恢恢然,来向其请问者,莫之能测。张邈历任二官,元康初年,担任城阳郡太守,未到任,病逝。

[516]杜恕著《家戒称阁》记载:“张子台,视之似鄙陋朴人,然而,其心中不知天地间何者为美、何者为好,敦然好似与阴阳合德者。如此做人,自可不富贵,然而患祸当从何而来?世间有高亮如子台者,皆多受人仰慕,体查之,名不副实也。”

管宁,字幼安,北海国朱虚县人。[517]十六岁时,管宁丧父,里巷中感念管宁孤弱贫困,共同集资,送了一份丧礼,管宁谢绝,最终借钱为父亲送终。管宁身高八尺,美须眉。与平原郡人华歆、同县人邴原关系很好,一起在外游学,他们都很敬仰陈仲弓。当时,天下大乱,听说公孙度发布号令,传至沿海,管宁与邴原及平原郡人王烈等来到辽东郡。公孙度虚位以待,迎候众人,他们前去拜谒公孙度。后来,管宁在山谷中搭盖茅庐居住,当时,避难者大多居住在辽东郡南,管宁选择郡北,以显示没有离开之意,不断有人来归附管宁。曹操担任司空,征召管宁,公孙度的儿子公孙康扣留公文,没有告诉管宁。[518]

[517]《傅子》记载:管宁是齐国相管仲的后人。在往昔,田氏篡夺齐国,而管氏离去,或到鲁国,或到楚国。汉建国后,有管少卿担任燕县县令,家族始盛于叫朱虚的地方,世代享有名节,九世后,生管宁。

[518]《傅子》记载:管宁去见公孙度,谈话中引经据典,不涉及世事。回来后,在山边搭建茅庐,凿石为室。越海避难者,皆来就之而居,旬月而成邑。管宁遂开始讲授《诗经》《尚书》,陈列俎豆,饰威仪,明礼让,非学者不见矣。由是公孙度安其贤,民化其德。邴原性情刚直,清议以格物,公孙度以下,心中不安。管宁对邴原讲:“潜龙以不见为德,言非其时,皆招祸之道。”暗中告诉邴原,最好西归。公孙度的庶子公孙康代替公孙度,掌握辽东郡,对外以将军太守为称号,而内心实际上已有称王之心,公孙康卑辞厚礼,欲让管宁留下辅佐自己,而始终不敢当面告知,其敬惮如此。

皇甫谧著《高士传》记载:管宁所居住的屯落,开凿水井汲水,或有男女混杂,或有争井斗阋。管宁深感忧虑,于是,多买一些汲水器具,放置在井旁,让汲水者随便取用,又不让汲水者知道。来汲水的人感到奇怪,问人才知道是管宁所为,于是,相互指责,不再为汲水而争斗。邻居有牛跑到管宁的田地里,啃吃禾苗,管宁为牛搭盖凉棚,亲自为牛准备饮水、食草,又送还牛主人。牛主人得到牛,很惭愧,就像犯了大错。从此,邻居间不再有争讼之声,礼让移于海外。

王烈,字彦方,其名气在邴原、管宁之上。王烈不肯担任公孙度任命的职务,以经商自毁形象。曹操任命王烈为丞相府掾、征事,王烈还未到任,在海滨去世。[519]

[519]《先贤行状》记载:王烈通识典籍,明白事理,秉义不回。王烈拜颍川郡人陈太丘为老师,拜老师的两个儿子为学友。当时,颍川郡人荀慈明、贾伟节、李元礼、韩元长都是陈君的学生,看到王烈才气过人,叹服所履,亦与相亲。于是英名著于海内,道成而德立。王烈回到家乡,住在原来的旧房子。后来又遭遇父丧,悲泣三年。这一年饥馑,路上饿殍遍野,王烈把家中储藏的粮食煮成粥,分送于众人,救活邑里很多人。是以宗族称王烈笃孝,乡党称王烈为仁。王烈以典籍自娱其心,以育人为乐。王烈建立学校,敦崇庠序,引诱世人向善,不考虑对方的脾性,诲之以道,使之从善远恶。受益者不知不觉而大化隆行,皆成有用之人。门人出入,容止可观,有时在市井,行步有异,人皆能识别。州闾成风,竞相为善。当时,国中有盗牛者,牛主捉住盗牛贼。盗牛贼说:“我一时迷惑,从今以后,一定改过。先生既已宽恕我,请不要让王烈知道。”此人将此事告诉王烈,王烈拿出一匹布馈送盗牛贼。有人问:“此人既然为盗,又担心君知道,君反而送给他布,何也?”王烈答:“在往昔,秦穆公时,有人盗了穆公的骏马,食之,穆公不但不怪罪,还赐给他们酒喝。盗马者此后不爱其死,在穆公危难时,拼死救出穆公。今天,此盗牛贼能悔其过,还担心我知道,说明他还有知耻之心。既有知耻之心,则善心就会萌发,故送予他布,以劝其为善。”几年后,有行路老者挑重担,他人帮助其挑担,行数十里,直至到家,放下担子而去,问姓名,不以告。不久,老者在路上,又不小心丢失一把剑。有人行路,看见这把剑,欲放置在旁边而去,又担心若后面的人拿走,剑主就会永远丢失这把剑。欲取而购募,又担心价钱有差错,遂守在那里。直至天暮,剑主返回找剑,原来拾到者还是此前代替挑担的人。老者拉着他的衣袂,问:“先生此前代替我挑担,不知姓名。今日先生又拾到我的剑,守在这里,不肯离去。没有像先生这样有仁义的人了,请先生告诉我姓名,我将会告诉王烈。”此人告诉其姓名,随后离去。老者回来后告诉王烈,王烈说:“世上有这样的仁者,我还未曾见到。”遂让人找,原来就是昔日的盗牛贼。王烈叹息道:“韶乐九成,虞宾以和;人能有感,乃至于斯!”遂让国人在其居住的闾巷悬挂表额,以表彰其人。当时,有人或因诉讼,理有曲直,都会来找王烈评判,有些人走到半路返回,有些人望见王烈的庐舍即返回,皆改变主意,互相推让,不敢让王烈知道。当时,郡国国主皆亲自坐车,来到王烈的私馆拜谒,向王烈咨询政令是否合适。察举孝廉,三府征召,王烈皆不肯俯就。恰逢董卓在朝中作乱,王烈避居辽东,躬耕陇亩,编于四民,布衣蔬食,不改其乐。东域之人,奉王烈若圣君。当时处于凋敝衰世,识真者少,朋党之人,互相谗谤。在东部避乱者,很多人被害,王烈在东部居住多年,从未遇上祸患。王烈的仁义影响辽东,致使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商贾之人市不二价。太祖多次征召王烈,辽东郡人不肯放走王烈。建安二十三年,王烈患病,以寿终,享年七十八岁。

中原形势稍微安定,客人纷纷返回家乡,只有管宁仍然留在辽东,似乎要终老在此地。黄初四年,文帝诏令公卿举荐特立独行的君子,司徒华歆举荐管宁。文帝即位后,不断地征召管宁,管宁带着家眷渡海返回本郡,公孙恭送管宁到南郊,馈赠衣服、财物。自从管宁来到辽东郡,公孙度、公孙康、公孙恭前后馈赠的礼物,管宁接受后,都收藏起来。在西渡渤海前,又全部封好,归还公孙恭。[520]文帝诏令,拜管宁为太中大夫,管宁坚决辞让,不肯接受。[521]明帝即位,太尉华歆逊位让与管宁,[522]明帝遂下诏:“太中大夫管宁,谨守德行,服膺六艺,清虚足以侔古,廉白可以当世。此前遭受王道衰微,浮海隐居,大魏受命,管宁携带儿女,返回中原,好似应龙潜升,谨守圣贤出仕、隐退。黄初以来,朝廷多次征召,管宁都会以养病推辞,拒绝出仕。那么,朝廷的政事,与先生殊趣,先生将要安乐山林,往而不返乎!以周公之圣,年老德昭,而不肯降其志,鸣鸟不闻。[523]以秦穆公之贤,犹思黄发贤者,垂顾咨询。何况朕寡德,岂能不闻道于士大夫哉?!而今管宁已返中原,拜管宁为光禄勋。礼有大伦、君臣之道,不可废也。愿管宁尽速到朝廷来,称朕意焉。”明帝又下诏青州刺史:“管宁抱道怀贞,隐居于海滨之隅,朝廷多次征召,违命不至,盘桓逗留,高尚其事。管宁虽有素履幽人之贞,而失却考父兹恭之义。朕虚心以待,盼望管宁,已经有几年,其何谓邪?徒欲怀安,必肆其志,没有想到古人也有幡然改节,以匡扶朝政乎!日逝月除,倏忽已过,澡身浴德,管宁将以何为?仲尼有言:‘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哉?!’诏命别驾从事郡府丞掾,奉诏命,以礼护送管宁前来皇帝行宫,安排安车、吏从、褥垫,以及途中的饮食,上路后,要急速禀报。”管宁自称草莽之人,上疏:“臣隐居海滨,孤独微贱,罢农无伍,禄运幸厚。横蒙陛下继承洪绪,德侔三皇,教化超越唐尧。久荷渥泽,积祀已有十二年,不能报答陛下恩养之福。臣抱病沉疴,寝疾弥留,违背臣隶属于朝廷之节,念及此,臣夙宵战怖,无地自容。臣元年十一月得到公车司马带给州郡的诏命,八月甲申日诏书召臣,陛下赐予臣安车、衣被、褥垫,以礼护送,臣光宠并臻,优命屡至。臣不免惊悚屏息,悼心失图。臣原想亲自向陛下陈述,伸展愚情,而陛下明诏,诏命臣以义赴任,不让臣再上表辞让,因此,臣郁滞徘徊,延宕至今。诚谓乾覆,恩有纪极,不意灵润,弥以隆赫。臣谨奉今年二月所得到州郡所带来的太和三年十二月辛酉诏书,陛下又重新赐予臣安车、衣服,别驾从事与郡府功曹以礼护送,臣又蒙受玺书恩典,任命臣为光禄勋,躬秉劳谦,引喻周公、秦穆,损上益下。受诏之日,臣精魄飞散,靡所投死。臣暗自忖度,德非东园公、绮里季,而蒙受安车之荣;功无窦融,而蒙受玺封之宠;臣才能驽下,却身荷栋梁之任;垂死之年,却获九卿之位。臣担心有朱博鼓妖之灾;又年迈体衰,病情有增无减,难以胜任扶舆进谏,以敷衍塞责。臣望慕阊阖,徘徊阙庭,谨拜章陈述衷情,乞蒙哀怜,抑恩听放,无令骸骨填于沟壑。”从黄初年间到青龙年间,朝廷征召管宁的文书接连不断,每年的八月,都会赐予牛酒。明帝诏书,询问青州刺史程喜:“管宁是因为谨守节操,还是确实年老体衰、疾病缠身?”程喜奏报:“管宁有族人管贡,担任州部小吏,与管宁比邻而居,臣常让管贡了解情况。管贡说:‘管宁常戴着皂帽、穿着襦袴、布裙,随时令变化,增减衣服,出入庭院,能够手握拐杖行路,无须人扶持。四时祭祀祠庙,辄勉力而行,只是加件衣服,裹上絮巾,穿着在辽东郡穿的白布单衣,亲自在祠庙进献祭品,跪拜成礼。年少时,管宁丧母,不记得母亲的模样,祭祀时,常在母亲神位前摆上一杯酒,泫然流涕。管宁的住宅,距离水边七八十步,夏天时,管宁常在水塘边洗澡或洗手足,平时常到园圃踱步。’臣揆度管宁前后辞让之意,确实是愿意在民间生活,潜踪隐迹,独享安逸,耆艾老人,智力衰竭,是以栖迟,每次执拗谦让。这是管宁志行所欲,保全自身,并非自命清高。”[524]

[520]《傅子》记载:公孙康临去世前,没有让嫡子即位,而让弟弟公孙恭即位,公孙恭懦弱,而公孙康的庶子公孙渊有俊才。管宁说:“废嫡立庶,下面有异心,乱源将会由此而引起。”管宁把家眷送过渤海,而后接受征召。管宁在辽东,积三十七年,终于返回中原,后来,公孙渊袭夺公孙恭的位置,背叛国家,而南连东吴,僭越称王,明帝派相国文宣王司马懿征剿公孙渊。辽东战死者上万计,如管宁预料的一样。管宁返回中原,渡海时,遇上暴风,很多大船沉没,只有管宁乘坐的船安然无恙。当时,夜风晦冥,船上的人都感到迷惑,不知大船将飘向何处。直到望见有火光,大船前进,来到一个岛上。岛上没有人居住,又无燃火后的灰烬,船上的人都感到奇怪,以为神光护佑。皇甫谧曰:“此乃积善之应也。”

[521]《傅子》记载:管宁上书文帝,以有病辞让职务:“臣听说,傅说发梦,以此感动殷宗,吕尚启兆,以此感动周文,以通神之才,悟于圣主,以辅佐之能,匡佐帝业,克成大勋。臣实乃腐朽之器,陛下用非其人。虽然臣贪恋清时,释体蝉蜕。臣内省以顽疾之体,日薄西山。唯陛下听野人山薮之愿,让一老者,得尽微命。”书奏,文帝亲览焉。

[522]《傅子》记载:司空陈群也举荐管宁:“臣听说,王者显善以消恶,故商汤重用伊尹,不仁者远离。伏见征士北海国人管宁,行为世表,学为人师,清俭足以激浊,贞正足以矫时。此前朝廷有征召之命,礼未优备。在往昔,司空荀爽,在家中受拜为光禄大夫,先儒郑玄,在家中即授予大司农,若加备礼,庶必可致。至延西序,坐而论道,必能昭明古今,有益大化。”

[523]尚书君奭曰:“耇(gǒu)造德不降,我则鸣鸟不闻,矧(shěn)曰其有能格。”郑玄曰:“耇,老也。造,成也。《诗经》曰:‘小子有造。’老成有德之人,不降志与我并在位,则鸣鸟之声不得而闻,况且有能有德格于天者乎?!言必无也。鸣鸟谓凤凰也。”

[524]《高士传》记载:管宁自从渡过渤海,到达辽东郡,及至归来,常坐在一副床榻上,有五十余年,未曾箕股,床榻上靠近膝盖的地方皆磨穿。

正始二年,太仆陶丘一、永宁宫卫尉孟观、侍中孙邕、中书侍郎王基举荐管宁:

臣听说,龙凤隐耀,应德而臻,明哲潜遁,俟时而动。是以鸾凤鸣于岐山,周室兴隆,四皓担任辅佐,汉惠帝顺利即位。伏见太中大夫管宁,应二仪之中和,总九德之纯懿,含章素质,冰洁渊清,玄虚淡泊,与道逍遥;娱心黄老,游志六艺,升堂入室,究其玄妙,韬古今于胸怀,包道德之机要。汉灵帝中平年间,黄巾军肆虐,华夏动荡,王纲废弛。管宁躲避乱世,乘船渡海,寄居辽东三十余年。在乾卦之姤(gòu)卦,匿景藏光,避世隐遁,养浩然正气,韬晦涵儒学,潜移默化傍流,悠游于殊域之俗。

黄初四年,高祖文皇帝咨询朝中群公,渴慕征求天下隽乂,故司徒华歆举荐管宁应选,公车特别征召,管宁振翼遐飞,翩然来翔。行途遭遇困厄,罹患疾病,朝廷拜管宁为太中大夫。烈祖明皇帝嘉美其德,晋升管宁为光禄勋。管宁因疾病,弥留至今,未能启程。而今管宁旧疾已瘳,行年八十,志无倦怠。环堵筚门,偃息穷巷,饭鬻糊口,并日而食,吟咏诗书,不改其乐。困而能通,遭难必济,经危蹈险,不易其节,金声玉色,久而弥彰。揆其终始,殆天所祚,应当襄助大魏,辅弼雍熙。朝廷三公职位有缺,群下瞩望。在往昔,殷商高宗绘制图像,以征求贤哲,周文王以龟甲卜筮,以征求良才辅佐。况且,管宁前朝受到表彰,名德已著,而长久栖迟,不能招引至朝廷,非所以遵奉明训,继承先帝之志也。陛下继位,纂承洪绪。圣敬日跻,超越周成王。每次颁发德音,向师傅咨询。如果能继承二祖,奉行招贤故典,以贵宾礼延请俊杰、年迈之士,以广大德政,济济之教化,将侔于前代。

管宁清高,处世恬然淡泊,拟迹前轨,德行卓佳,海内无偶。历观前世玉帛所命,申公、枚乘、周党、樊英之俊杰,测其渊源,览其清浊,未有厉俗、特立独行之君子,像管宁这样。朝廷诚应束帛加璧,准备厚礼,征聘管宁,还要赐予几案、拐杖,延请管宁登上太学之讲坛,向学生讲解三坟五典,坐而论道,上正璇玑,协和皇极,下阜群生,彝伦攸叙,必有可观之处,光益大化。如果管宁固执己见,守志箕山,追踪洪崖,循迹巢父、许由,那么,圣朝也可以像唐尧、虞舜,优贤扬历,垂声千载。[525]古人虽然赞赏君子出仕或隐居,殊途同归,在野在朝,俯仰异体,对于兴治美俗,其道理相同。

[525]《今文尚书》记载为“优贤扬历”,谓扬其所历试。左思著《魏都赋》记载“优贤著于扬历”也。

于是,明帝准备安车蒲轮,束帛加璧,特别征聘管宁。恰逢管宁病逝,享年八十四岁。明帝拜管宁的儿子管邈为郎中,后又任命为博士。当初,管宁的妻子在管宁的前边去世,故旧亲朋劝管宁再娶,管宁答:“每当反省曾子、王骏之言,心中常有嘉许之意,岂能到了本人,又违心去做此事?”[526]

[526]《傅子》记载:管宁在国家衰乱时,世人有很多改变氏族,违背圣人之制,非礼命姓之意,故著《氏姓论》,以还原本来世系,文章很长,此处不再载录。每在所居住的地方,有姻亲、知旧,或邻里有困穷者,家储虽不盈担石,必分出一部分,用以赡救他人。与他人的子弟言谈,则教以孝道;与他人的兄弟言谈,则训以恺悌;当谈论人臣时,则诲以忠诚。貌甚恭,言甚顺,观其行,邈然若不可及,即之熙熙然,甚柔而温,因其事而导之于善,是以浸染渐之者无不受到教化。管宁去世,天下无论知与不知,闻之莫不叹息。醇德之所感化,竟有如此效果,不亦至乎?!

当时,钜鹿郡人张臶(jiàn),字子明,颍川郡人胡昭,字孔明,也是养浩然之气,不肯出仕为官。年少时,张臶在太学游学,学兼内外,后来返回乡里。袁绍多次征召、任命,张臶不肯应召,再后来,张臶移居上党郡。并州牧高幹上表朝廷,任命张臶为乐平县令,张臶没有到任,又避居常山,教书授徒,有学生数百人,既而迁至任县。曹操担任丞相,征召张臶,不肯应召。太和年间,明帝下诏,访求隐居饱学士人,能消除灾异者,郡府多次举荐张臶,护送张臶上路。因为年老有病,张臶没有成行。广平郡太守卢毓到官三日,负责纲纪的主簿告诉太守,要像前任递上名片,拜谒张臶。卢毓教令:“张先生所谓‘上不事天子,下不友诸侯’,怎么能随意递上名片,贸然拜谒?!”太守派遣主簿奉上文书,送上羊酒之礼。青龙四年辛亥,明帝诏书:“张掖郡有玄川奔涌,激波荡流;有宝石负图,状像灵龟,宅于河川之西,嶷然磐峙,宝石黢黑,上面有素章刻纹,麟凤龙马,形象生动,文字告命,粲然著明。太史令高堂隆上奏:在古代,明皇圣帝所未尝见过,实在是大魏之吉祥祯命,东序之世宝也。”[527]明帝将此事颁布天下。任县令于绰几次带着厚礼,来向张臶请教,张臶暗中对于绰讲:“神灵知道来世,不追已往。祯祥先出现,后世废兴从之。汉室已经灭亡很久,魏氏已经获得福祚,何以追录兴盛、征祥?!这块宝石,是当今之变异,而注明将来之祯瑞。”正始元年,有戴鵀之鸟在张臶门背后筑巢。张臶告诉家人,说:“戴鵀是阳鸟,而在门的背面筑巢,这是凶祥也。”张臶于是援琴歌咏,作诗二篇,十日后,去世,享年一百零五岁。这一年,广平郡太守王肃到官,向属下县邑发布教令:“此前在京都听说张子明,来到后打听此人,恰逢老人去世,致痛惜哉。此君笃学隐居,不与世人相争,以道乐身。在往昔,绛县老人屈居于泥沼,赵孟欲提携老人,诸侯因此而和睦。哀愍张臶,虽然耄耋,勤学乐道,生前没有蒙受荣宠,文书一到,派遣官吏到家中慰问,显题门户,务必给予优待,以抚慰既往,以劝勉未来。”

[527]《尚书·顾命》记载:“大玉、夷玉、天球、河图,在东序。”注曰:“河图,图出于黄河,帝王圣者之所受。”

当初,胡昭在冀州避乱,也曾经辞让袁绍的任命,返回乡里。曹操担任司空、丞相,多次以礼聘请。胡昭应命前来,来以后,自述是一介草莽,对军国大事毫无用处,恳求回去。曹操说:“人各有志,或出仕,或隐居,志向不同,无须勉强,义不相屈。”后来,胡昭辗转在陆浑山隐居,躬耕陇亩,安贫乐道,以经书典籍自娱。闾里爱之敬之。[528]建安二十三年,陆浑县长张固接到征发民夫的公文,要前往汉中服徭役。百姓不愿意到这么远的地方服徭役,民情扰动。有百姓孙狼等借机兴兵,杀了县里的主簿,酿成叛乱,县邑变得残破不堪。张固率领十余名吏卒,前来胡昭处,请胡昭出面劝说剩下的百姓,安定社会。孙狼等遂南下投奔关羽。关羽授予孙狼印绶,拨给孙狼士兵。孙狼返回,沦为贼寇,到了陆浑县南长乐亭,相互之间盟誓:“胡居士是一位贤者,不得侵犯他居住的地方。”这一带的百姓,由于胡昭,没有遭受抢掠。天下安定,胡昭移居宜阳县。[529]正始年间,骠骑将军赵俨、尚书黄休、郭彝、散骑常侍荀 、钟毓、太仆庾嶷、[530]弘农郡太守何桢等[531]多次举荐胡昭:“胡昭天性高洁,老而弥坚。外表玄虚静素,有伯夷、四皓之操守。应该受到征召,以励风俗。”[532]到了嘉平二年,公车署特别征召,胡昭恰好病逝,享年八十九岁。曹芳拜胡昭的儿子胡纂为郎中。当初,胡昭精通历史、书法,与钟繇、邯郸淳、卫觊、韦诞齐名,胡昭写的尺牍,凡留存下来的,都被人们当作字帖。[533]

[528]《高士传》记载:当初,晋宣帝还是布衣时,与胡昭有旧交。同郡人周生等欲谋害晋宣帝(司马懿),胡昭听说后,步行涉险,邀周生到崤山、渑池之间,让周生在此地逗留,周生不肯。胡昭哭着向周生表示诚意,周生受到感动,留在此地。胡昭而后砍伐枣树,与周生盟誓、告别。胡昭虽然有阴德于晋宣帝,却从未告诉晋宣帝此事,也无人知道此事。胡昭的信誉,在乡党中受到称赞。建安十六年,百姓听说马超叛乱,躲避乱兵,藏匿在山中,有一千余家,大家感到饥乏,既而有人抢掠,胡昭常以逊辞劝解大家,是以寇难消除,众人都很尊敬胡昭。故其所居住的地方,三百里内,无相互施暴者。

[529]《高士传》记载:幽州刺史杜恕曾经路过胡昭居住的草庐,与胡昭谈论事理,见其辞意谦敬,故对胡昭颇为敬重。太尉蒋济征召,胡昭不肯出仕。

[530]按《庾氏谱》记载:庾嶷,字劭然,颍川郡人。儿子庾雨倏,字玄默,在晋朝担任尚书,受封为阳翟子爵。庾嶷的弟弟庾遁,字德先,曾担任太中大夫,庾遁家族繁衍昌盛,为当时的豪族大姓。侍中庾峻、河南郡大尹庾纯,都是庾遁的儿子;豫州牧府长史庾 ,是庾遁的孙子,太尉文康公庾亮、司空庾冰都是庾遁的曾孙,家族兴旺至今。

[531]《文士传》记载:何桢,字元幹,庐江郡人,有文学才干,容貌魁伟。历任幽州刺史、廷尉,在晋朝担任尚书、光禄大夫。何桢的儿子何龛,担任后将军;何勖,担任车骑将军;何恽,担任豫州刺史;其余大多做了大官。自此以后,累世昌盛,司空文穆公何充,是何恽的孙子,显达至今。

[532]《高士传》记载:朝廷以戎马未息,征召任命之事,须稍微延后,胡昭没有出仕。后来,荀 、黄休再次与庾嶷举荐胡昭,皇帝有诏,在本州调查一下对胡昭的评议。侍中韦诞驳斥:“礼贤征士,此乃王政之所重,在古代,在乡里考查贤士的行为。而今,荀 等位皆常伯、纳言,庾嶷为朝廷卿佐,足以取信。附下罔上,忠臣之所不取也。胡昭实乃宿德耆艾,隐居山林,诚宜嘉赏其异行。”皇帝(曹芳)于是听从韦诞的建议。

[533]《傅子》记载:胡徵君怡怡无不爱也,即使仆人,也会以礼相待。对外结交,合乎世俗,对内则秉持纯洁,心非其好,王公不能令其屈服,八十岁时,仍然孜孜不倦,勤于书籍,我与胡徵君曾经见过面。

当时,还有隐者焦先,河东郡人。《魏略》记载:焦先,字孝然。中平末年,白波贼骤起。当时,焦先二十余岁,与同郡人侯武阳相随。侯武阳年少,有母亲,焦先与其相扶相行,躲避白波贼,有东边的客人在扬州娶妇,建安初年,从扬州返回西边,侯武阳到大阳县落户,先留在陕地。到了建安十六年,关中大乱。焦先失去家属,独自逃窜,到了黄河岸边,食草饮水,身上缺少衣服鞋袜。当时,大阳县长朱南看见焦先,知道是逃亡士人,欲派船捕取。侯武阳对县长讲:“此狂痴人耳!”遂为焦先上了户籍,并接济粮食,每日五升米。后来,暴发疫病,有很多人得了瘟疫死去,县里常要派人埋葬尸体,童儿竖子皆随意埋葬。然而,焦先的行为,仍然行不践邪径,必循阡陌;及其拾取麦穗,不取大穗;饥不苟食,寒不苟衣,结草以为衣裳,科头徒跣。每次出去,看见妇人则目不斜视,严于律己。焦先自己建造一座瓜牛庐,打扫干净,住在其中。用木头制作床铺,编制草垫,铺在床上。到天寒时,构火以自炙,呻吟独语。饥则出去为他人做短工,饱食而已,不取工钱。走在道上,焦先与他人邂逅相遇,辄走下道路藏匿。有人问其故,焦先常言:“草茅之人,与狐兔同群。”不肯妄语。太和、青龙年间,胡昭曾经持一根手杖,南渡浅河水,独云水深,未可也,由是人颇怀疑其不狂。到了嘉平年间,太守贾穆刚刚上任,特意经过其庐舍拜访。焦先看见贾穆,再拜。贾穆与其语,不应;与其食,不食。贾穆对焦先讲:“国家派我来担任郡太守,我食卿,卿不肯食,我与卿语,卿不应我,如是,我不应该在卿的郡里担任太守,当去耳!”焦先这才讲话:“宁有是邪?”遂不复语。第二年,朝廷大肆征调军队,准备伐吴。有人私下里问焦先:“此次讨吴,结果如何?”焦先不肯回应,而谬歌曰:“祝衄祝衄,非鱼非肉,更相追逐,本心为当杀牂羊,更杀其羖历邪!”郡里人不知其什么意思。结果,此次伐吴,诸军惨败,好事者推其意,疑“牂羊”谓吴,“羖历”谓魏,于是,后人都说焦先是隐士。议郎河东郡人董经特别嘉赏焦先有异志,与焦先并非故人,暗中前来探视焦先。董经到来后,乃奋其白须,犹如与之有旧谊,说:“阿先阔乎!还记得一起躲避白波贼不?”焦先熟视良久,不言不语。董经素知焦先昔日受过武阳恩惠,于是又说:“思念武阳不?”焦先这才回答:“已报之矣。”董经又用其他事引起话题,焦先遂不肯再回答。又过了一年,焦先病逝,享年八十九岁。

《高士传》记载:世人莫知焦先来自何方。或言生乎汉末,从陕地来,居住在大阳县,无父母、兄弟、妻子。看见汉室衰微,自绝不言。及至魏接受汉室禅让,常结草为庐,在河之湄居住,独居其中。冬夏恒不着衣,卧不设席,又无草垫,以身体亲土,其身体污垢皆如泥漆,五形尽露,不行人间事。或数日一食,欲食则为人做短工,人以衣衣之,乃使限功受值,足得一食,辄去。人欲多与,终不肯取,亦有数日不食。行不由邪径,目不与女子逆视。口未尝言,虽有惊急,不与人语。有人馈送食物,皆不受。河东郡太守杜恕曾经以衣服迎见,而焦先不肯与语。司马景王听说后,让安定郡太守董经借某事到家里拜访,又不肯与太守语,董经认为焦先是大贤士。其后,野火焚烧其庐舍,焦先则露宿。遭遇冬天下大雪,焦先裸体躺在雪中,不移动地方,人以为死,走近探视如故,不以为病,人莫能审其意。去世,享年一百余岁。有人问皇甫谧:“焦先何人?”答:“吾不足以知之也。考之于表,可略而言矣。世人之所常趣者荣味也,形之所不可释者衣裳也,身之所不可离者室宅也,口之所不能已者言语也,心之所不可绝者亲戚也。今焦先弃荣味,释衣服,离室宅,闭口不言,绝亲戚,旷然以天地为栋宇,暗然合至道之前,出群形之表,入玄寂之幽。一世之人,不足以挂其意;四海之广,不能以回其顾。妙乎与夫三皇之先者相同矣。结绳以来,未及其至也,岂群言之所能仿佛,常心之所得测量哉?!彼行人所不能行,堪人所不能堪,犯寒暑不以伤其性,居旷野不以恐其形,遭惊急不以迫其虑,离荣辱不以累其心,损视听不以污其耳目,舍足于不损之地,居身于独立之处,延年经历百岁,寿越期颐,虽上识不能尚也。自从伏羲圣皇以来,一人而已矣!”

《魏氏春秋》记载:原梁州刺史耿黼以焦先为“仙人”,北地郡人傅玄谓之性同禽兽,并为其作传,而莫能测之。

《魏略》记载:还有扈累和寒贫。扈累,字伯重,京兆人。初平年间,崤山以东有一位青牛先生,字正方,客居三辅,懂得星历、风角、鸟情,常食青葙芫华。年龄看上去好似五十岁,人或亲近有认识者,说此人已经有一百余岁。当初,扈累四十几岁时,跟随正方游学,人谓之得其术。扈累有妻子,无孩子。建安十六年,三辅陷于战乱,扈累又跟随正方南下,到了汉中。汉中遭遇战乱,正方入蜀,扈累与正方相失,跟随流民到了邺城,遇上疾疫,丧其妇。至黄初元年,扈累又迁徙至洛阳,遂不再娶妇。独居道侧,以(lù)砖为屏障,布置一厨床,食宿其中。白昼潜思,夜则仰观星宿、吟咏内书。有人或问之,闭口不肯言。至嘉平年间,扈累年纪已有八九十岁,看上去像四五十岁。县官以其孤老,每日救济其五升米。五升不足食,又做短工以获得裨粮,粮尽,再出来做短工,别人送予粮食,扈累不肯取。食不求美,衣服破烂,又过了一二年,病故。寒贫,本姓石,字德林,安定郡人。建安初年,在三辅客居。当时,长安有宿儒栾文博,有门徒数千,德林亦就学,熟读《诗经》《尚书》。后来,德林好内事,于众辈中最玄默。至建安十六年,关中大乱,德林南下入汉中。当初,德林不治产业,不养活妻孥,常读老子五千文,以及诸内书,昼夜吟咏。到了建安二十五年,汉中遭遇战乱,德林又随众人返回长安,遂痴愚,不复识人。食不求味,冬夏常穿着破衣烂衫,用破布连接成衣。体如无所胜,目如无所见。独居穷巷小屋,无亲朋。人与之衣食,不肯取。郡县以其鳏穷,每日救济其五升米,食不足,颇行乞,乞不取多。人问其姓字,又不肯言,故因号称寒贫。或有与其相知者,前去存恤之,则跪拜,由是人谓其不痴。车骑将军郭淮以意气,招呼德林,问其所欲,亦不肯言。郭淮送予德林肉脯、干粮和衣服,不取其衣,取肉脯一朐、干粮一升而已。

裴松之按:《魏略》记载:焦先与杨沛一起建造瓜牛庐,住在其中。以为:瓜当作蜗;蜗牛,螺虫之有角者也,俗称“黄犊”。焦先等建造园舍,形如蜗牛壳,故谓之蜗牛庐。《庄子》曰:“有国家于蜗牛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家于蜗牛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返。”就是此物。

陈寿评论如下:袁涣、邴原、张范践行清正之风范、廉洁之操守,进退皆遵循道义,[534]就像西汉时的贡禹、楚地两龚。凉茂、国渊也是这样的人。张承的名声仅次于张范,是张范有才能的弟弟。田畴坚守节操;王修忠贞,有君子风范,足以矫正世俗;管宁儒雅,为人高洁,矢志不移;张臶、胡昭阖门静守,不牟蝇营狗苟,漠视官职:皆载录在本传。

[534]裴松之认为:蹈犹履也,“躬履清蹈”,近非言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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