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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话三国志:魏书二十五辛毗杨阜高堂隆传

时间:2023-09-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辛毗,字佐治,颍川郡阳翟县人。辛毗与哥哥辛评追随袁绍。第二年,曹操攻打邺城,遂攻取邺城,上表拜辛毗为议郎。袁谭遂派遣辛毗前去向曹公请降。大军撤回,辛毗担任丞相长史。曹丕接受汉室禅让,登上帝位,辛毗改任侍中,受赐爵关内侯。当时,文帝正在考虑改变历法制度。文帝答应迁徙一半。上军大将军曹真在江陵讨伐朱然,辛毗担任军师。明帝即位,晋升辛毗爵位为颍乡侯,享受食邑三百户。

白话三国志:魏书二十五辛毗杨阜高堂隆传

辛毗,字佐治,颍川郡阳翟县人。辛毗的祖先在建武年间,从陇西郡东迁至颍川郡。辛毗与哥哥辛评追随袁绍曹操担任司空,征召辛毗,辛毗不肯从命。及至袁尚在平原郡攻打哥哥袁谭,袁谭派遣辛毗前去向曹操求和。[859]曹操将要讨伐荆州,驻扎在西平县。辛毗来见曹操,转达袁谭的意思,曹操大喜。过了几天,曹操还是想先平定荆州,等待袁谭、袁尚再自相残杀一下。有一天,曹操摆设酒宴,辛毗端详曹操的脸色,知道情况又有变化,告诉郭嘉。郭嘉问曹操,曹操对辛毗讲:“袁谭可信吗?袁尚一定能被打败吗?”辛毗回答:“明公无须再问是否可信,或其中是否有诈,只须判断目前的形势。袁氏兄弟相残,绝非他人能够从中离间,二人都认为天下可由自己决定。而今袁谭向明公求救,从中可知,袁谭不敌袁尚。袁显甫眼见袁显思已陷于危急之中,仍不能彻底降伏,说明袁尚也已经筋疲力尽。兵革战败于外,谋臣相斗于内,兄弟之间,殊死相拼,国土已一分为二;连年战争,介胄生满虮虱,加上旱灾、蝗灾,饥馑遍野,国库已无粮食储备,行路者无干粮充饥,天灾应于上,人事困于下,民众无论智愚,都知道河北早已成土崩瓦解之势,此乃上天要灭亡袁尚之时。兵法讲:有石城汤池,有带甲武士,百万之兵,而无粮食储备,也不能守城。而今曹公前去攻打邺城,袁尚不可能撤回去救援,邺城肯定难以保住。如果袁尚撤军,救援邺城,袁谭将会紧随其后。以明公之武威,应对穷途末路之袁尚,攻击疲惫困乏之寇,无异于疾风扫落叶。上天把袁尚交予明公,明公不攻打邺城,而讨伐荆州。荆州物产丰富,百姓乐业,国内并未有叛乱之征兆。仲虺有言:‘攻取乱国,凌辱行将灭亡之国。’袁氏兄弟二人没有远虑,自相残杀,可谓乱国;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亡国。河北朝不虑夕,百姓生命垂危,明公不去安绥,欲等待他年;他年若粮食丰收,袁氏兄弟醒悟过来,自知将要灭亡,重新修好,谨修善行,再要平定河北,就失去了用兵机会。而今,袁谭向明公求救,明公借机安抚之,利莫大焉。而且,四方要讨伐的贼寇,莫过于河北;河北平定,明公将会六军兴盛,天下震动。”曹操说:“你说得对。”于是,答应与袁谭联合,移军驻扎在黎阳。第二年,曹操攻打邺城,遂攻取邺城,上表拜辛毗为议郎。

[859]《英雄记》记载:袁谭、袁尚在城门外大战,袁谭战败,率领残兵向北窜逃。郭图劝说袁谭:“而今,将军国小兵少,粮食匮乏,势力大减,显甫杀来,久战,则不能敌。臣愚以为,可借曹公之力,迎战显甫。曹公率军来到,必先攻打邺城,显甫回军救援邺城。将军可引兵向西,邺城以北皆可以收入囊中。若显甫军败,其部众逃散,则可聚拢逃兵,再抗击曹公。曹公远道而来,粮饷不继,必然仓皇撤走。当此之际,赵国以北,皆可为我所拥有,足以与曹公抗衡。不然,大事不谐。”当初,袁谭并未采纳郭图的谏言,后来,也只好答应。袁谭问郭图:“谁可去联络曹公?”郭图答:“辛佐治可以担此重任。”袁谭遂派遣辛毗前去向曹公请降。

不久,曹操派遣都护曹洪平定下辩县,让辛毗和曹休一同参与军事,曹操下令:“在往昔,高祖贪财好色,而张良、陈平匡正其过失。今天,辛佐治、曹文烈肩上的担子不轻。”大军撤回,辛毗担任丞相长史。

曹丕接受汉室禅让,登上帝位,辛毗改任侍中,受赐爵关内侯。当时,文帝正在考虑改变历法制度。辛毗以魏氏继承虞舜、夏禹正统,应该顺天应民;至于商汤、周武,则是以战争伐殷,拥有天下,才改变历法制度。孔子说:“按照夏历授时。”《左氏传》讲:“夏历之数,奉行天正。”无须更改夏历,与之相左。文帝采纳谏言,不再考虑更改。

文帝欲迁徙冀州十万户百姓,充实河南郡。当时,连年蝗灾,百姓陷于饥困,群臣认为,这样仓促大量迁徙百姓,不妥,而文帝的主意已定。辛毗与朝臣求见文帝,文帝知道他们一定是为迁徙之事,就板着面孔,召见群臣,大家都不敢讲话。辛毗问:“陛下欲迁徙百姓,这个想法是怎么来的?”文帝答:“卿难道认为,迁徙百姓不对?”辛毗答:“臣诚以为不对。”文帝说:“朕不与卿共议此事。”辛毗说:“陛下不以臣不肖,作为近侍,安排在左右,厕身于谋议之臣,为何不能与臣共议!臣所言,并非为私,实为社稷考虑,为何拒绝臣的谏言!”文帝不答话,起身走入内廷;辛毗紧随其后,拽着文帝的衣袖,文帝奋力,挣脱衣袖,进入内廷,不再出来,过了很久,文帝走出来,说:“佐治,卿为何要这样逼我?”辛毗答:“今日迁徙百姓,既失去民心,又不能提供足够的粮食安抚百姓。”文帝答应迁徙一半。辛毗跟随文帝出外打猎,射杀野雉,文帝说:“射雉很好玩!”辛毗说:“对于陛下,是好玩,对于臣下、百姓,却是苦差事。”文帝听了,默然不语,以后很少再出去射猎。

上军大将军曹真在江陵讨伐朱然,辛毗担任军师。大军撤回,辛毗受封为广平亭侯。文帝欲调动大军,讨伐吴国,辛毗劝谏道:“吴、楚的民众,凭借地势险阻,难以攻伐,朝廷道义兴隆,他们最后臣服;朝廷道义污秽,他们最先反叛,自古以来,吴、楚的民众就最难降伏,并非今日。而今,陛下享有福祚,拥有海内,不肯宾服者,还能坚持多久?在往昔,尉佗在南粤称帝,公孙子阳在蜀郡僭越帝号,并未坚持多久,或向朝廷称臣,或被剿灭。为何悖逆天道,不可能久全?朝廷具有大德,四海之内,无不臣服之。而今,天下刚刚安定,经过历年战乱,土地虽广,民众稀少。即使朝廷群臣算无遗策,大军出征,临战依然难以保证克敌制胜,况且,庙算之策或有缺失,陛下仓促对外用兵,臣实在看不出这样做的好处。先帝多次率领精锐,兵临长江,而不得不退军。而今,相对于过去,六军并未有多少增加,想要再调动更多兵力,绝非易事。当今之计,莫过于学习范蠡养民之政策,效法管仲寓军于民之改革,像赵充国一样,广泛施行屯田,以孔子之思维,用仁政怀柔敌国;十年之内,强壮者还未老去,孩童也已长大可以当兵,亿兆百姓,深明大义,将士奋勇,然后再对东吴用兵,将无往而不胜。”文帝问:“按照卿的想法,要把贼虏留给子孙啦?”辛毗回答:“在往昔,周文王把殷纣留给武王,是知道时机还未成熟。时机不成熟,文王会轻易用兵?”文帝决心伐吴,大军进抵长江,战事不利,只好撤军。

明帝即位,晋升辛毗爵位为颍乡侯,享受食邑三百户。当时,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受到明帝信任,在朝廷专权擅政,朝中大臣莫不与他们搞好关系,辛毗却拒绝与他们来往。辛毗的儿子辛敞劝谏父亲:“而今,刘、孙用事,群臣皆阿谀奉承,大人也应该稍微改变些,和光同尘;否则,会有诽谤之言,伤害大人。”辛毗正色道:“主上虽未必称得上聪明,也不会因暗昧,误听误判。君子立身,自有本末。即使与刘、孙不睦,大不了不作三公,有何危害?大丈夫焉能为三公高位,毁其志节?”冗从仆射毕轨上表:“尚书仆射王思是一位老臣,恪尽职守,忠诚亮直,但智略不如辛毗,应该由辛毗代替王思,担任尚书仆射。”明帝就此事询问刘放、孙资,刘放、孙资答:“陛下使用王思,正是看重王思的忠诚,不务虚名。辛毗确实为人亮直,然而性情刚烈而专断,对此,陛下不能不察。”明帝遂没有重用辛毗。辛毗改任卫尉。

明帝大肆修建宫殿,百姓苦于徭役,辛毗上疏:“臣听说,诸葛亮讲武练兵,孙权在辽东购买良马,臣估计,他们仍欲与魏国争夺天下。陛下应有防患于未然的准备,古代圣王,皆有居安思危的举措,而今,陛下大肆营建宫殿,连年粮食歉收。《诗经》讲:‘民亦劳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原,以绥四方。’愿陛下为社稷多考虑。”明帝回复辛毗:“东吴、西蜀二虏未灭,魏国营建宫室,直言敢谏者,正是立名之时。帝王的国都,营建宫殿,在民众劳苦的时候加紧修建,后世皇帝无须再增加宫殿规模,萧何当年为汉室规划宫殿时,提出过此方略。卿作为重臣,应该理解这些。”明帝又欲平整北芒山,令劳工在山上建造台观,这样,可以远眺孟津。辛毗劝谏:“天地之性,在于高低错落,陛下反其道而行之,既违背常理,又损耗人力,民众已经不堪徭役繁重。而且,黄河一旦泛滥,洪水为害,丘陵被铲平,将何以抵御洪灾?”明帝这才停止工程。[860]

[860]《魏略》记载:诸葛亮围困祁山,战事不利,引军撤退。张郃追击,被流矢射中,阵亡。明帝痛惜张郃阵亡,临朝时,叹息道:“蜀国未灭,而张郃先死,将如之奈何!”司空陈群答:“张郃确实是良将,为国家所倚重。”辛毗认为,张郃阵亡,虽然可惜,然而已死,不应当为此沮丧,毫无意义,反而对外示弱。辛毗对陈群讲:“陈公,你讲的这是什么话!建安末年,天下不可一日无武皇帝,及至汉室禅让,魏室拥有天下,文皇帝接受天命,登上帝位,黄初年间,也可谓不可一日无文皇帝,文帝驾崩,委弃天下,陛下即位。今国内所少,岂只有张郃?”陈群答:“诚如辛毗所言。”明帝笑着说:“陈公可谓善变。”

裴松之认为:拟人必于其伦,取譬宜引其类,故君子对于所言,不可苟且。辛毗欲阐释宏论,应当举像张辽这样的将军,怎么能因一将之死,拿魏室的祖宗做譬喻?辛毗不宜在这种场合讲这种话,有些过了,进言违其类,退而言之,也好似谄谀,辛毗为人刚烈,刚正之人,不宜有此。《魏略》既已难信,习氏又转载此言,窃谓斯人受诬不少。

青龙二年,诸葛亮率领蜀军从渭南出兵。此前,大将军司马懿多次奏请与诸葛亮交战,明帝没有批准。这一年,明帝担心不能制止司马懿用兵,任命辛毗为大将军幕府军师,授予符节;前线六军整肃,听命于辛毗调度,不敢犯禁。[861]诸葛亮去世,辛毗再次担任卫尉,在任上去世,谥号为肃侯。嗣子辛敞继承爵位,咸熙年间,辛敞担任河内郡太守。[862]

[861]《魏略》记载:司马宣王多次欲进攻蜀军,辛毗制止,司马宣王不听。司马宣王虽有出战之意,而每次都屈服于辛毗。

[862]《世语》记载:辛敞,字泰雍,官至卫尉。辛毗的女儿宪英,嫁给太常泰山郡人羊耽,外孙夏侯湛为其作传:“宪英聪明,有鉴别识人之才智。当初,文帝曹丕与陈思王争太子位,曹丕被立为太子,抱着辛毗的脖颈,高兴地说:‘辛君知道我有多高兴?’辛毗把此事告诉女儿宪英,宪英叹息道:‘太子是储君,代替君王奉祀宗庙。既然代替君王,不可不时时警惕;主持国政,不可不时时畏惧。被立为太子,应该警惕,反而高兴,何以能长久?魏室恐怕难以昌盛!’弟弟辛敞担任大将军曹爽幕府参军。司马宣王要杀曹爽,借曹爽外出狩猎,关闭城门。大将军幕府司马鲁芝率领曹爽幕府的士兵强行打开城门,出城赶赴曹爽处,招呼辛敞一起走。辛敞恐惧,问宪英:‘天子在外,太傅关闭城门,大家说将不利于国家,这件事该怎么处置?’宪英答:‘天下有不可知之事,然而,以吾忖度之,太傅不得不这样行事!明皇帝临驾崩前,握着太傅的手臂,将后事托付于太傅,此言犹在朝士之耳。而且,曹爽与太傅共同受托付之任,曹爽专权,行为骄奢,对王室不忠,于人道不直,太傅此举,恐怕要诛杀曹爽。’辛敞问:‘这件事就这样处理?’宪英答:‘此乃必然结果!曹爽的才能,绝不是太傅的对手。’辛敞问:‘那么,辛敞只能无所作为?’宪英答:‘怎么能无所作为!作为臣下,谨守职责,人臣之大义。凡人在危难时,犹须抚恤之;为人执鞭,而弃其事,不祥,不能无所作为。且为人死,为人任,又是亲昵之职,从众可矣。’辛敞遂知道该如何处理。司马宣王果然诛杀曹爽。事情完了后,辛敞叹息道:‘我不如姐姐,几乎不能善其后。’及至钟会担任镇西将军,宪英对侄子羊祜讲:‘钟士季何故担任镇西将军?’羊祜答:‘钟士季将带兵,灭亡蜀国。’宪英说:‘钟会做事情,骄纵恣肆,绝非能久处他人之下,我担心钟会必有异志。’羊祜说:‘姑母勿多言。’其后,钟会延请宪英的儿子羊琇在将军幕府担任参军,宪英忧虑:‘他日见到钟会出兵,我只有为国家担忧。今日祸难将降临我家,此国、家大事,必不能不有所准备。’羊琇向司马文王坚辞职务,司马文王不听。宪英对羊琇讲:‘我儿去吧,千万谨慎!古代的君子,入则致孝于双亲,出则致节于国君,在职思其所任,在义思其所立,不要让父母为你忧虑。军旅之间,可以从容行事,唯仁恕为要!汝其慎之!’羊琇最终全身而退。宪英享年七十九岁,泰始五年去世。”

杨阜,字义山,天水郡冀县人。[863]杨阜以凉州从事,为州牧韦端出使许都,被任命为安定郡长史。返回后,关西诸将问杨阜,袁、曹在黄河岸边对峙,胜败如何?杨阜答:“袁公宽容而不能果断,好谋略而少于决断;不果断则无威,少决断则错失良机,今日袁公虽然强大,终不能成就大事。曹公有雄才大略,把握机会,坚决果断,决不会迟疑,法令统一,士兵精良,能破格任用人才,所任用之人,皆能够尽心竭力,曹公必定能成就大事。”州部从事并非杨阜喜欢的工作,后来,杨阜辞去官职。韦端被朝廷征召,担任太仆,其儿子韦康代理凉州刺史,任命杨阜为别驾。杨阜被举荐为孝廉,受丞相府征召,州部上表,留下杨阜,参谋军事。

[863]《魏略》记载:年少时,杨阜与同郡人尹奉(字次曾)、赵昂(字伟章)同时出名,伟章、次曾曾经与杨阜一起,担任凉州从事。

马超在渭南战败,退走陇西,在羌戎中勉力寻求生存。曹操追至安定郡,苏伯在河间郡叛乱,曹操引军返回。杨阜当时奉使命在曹操处,向曹操谏言:“马超有韩信、吕布之勇,甚得羌胡之心,西部州郡,皆畏惧马超。如果大军撤回,对马超无所防备,陇上诸郡,恐怕非国家所有。”曹操采纳杨阜的谏言,由于撤回匆忙,准备不足。马超率领羌戎首领,进攻陇上诸郡县,陇上郡县响应马超,只有冀城没有响应,与州部固守待援。马超已经兼并陇西各郡,张鲁又派遣大将杨昂援助马超,双方有一万余人,合力攻打冀城。杨阜率领士大夫及宗族子弟,能够当兵者,还有一千余人。杨阜令堂弟杨岳在城上布置偃月阵,与马超接战,从正月至八月,杨阜拒守不降,而救兵迟迟未至。州部派别驾阎温从水道潜出城求救,被马超截获斩杀,州刺史、郡太守顿时恐慌,有投降马超的想法。杨阜流着眼泪劝谏:“杨阜等率领父兄子弟,以义相助,有战死之心,绝无投降之意;田单守城,不过如此。放弃垂成之功,陷于不义之名,非杨阜所愿,杨阜愿以死守城。”说罢大哭。刺史、太守派人向马超请和,打开城门迎接马超。马超入城,在冀城羁押杨岳,派杨昂杀了刺史、太守。

杨阜内心有向马超报仇的想法,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不久,杨阜以妻子去世,请求马超准假,安葬妻子。杨阜的妻兄姜叙驻扎在历城。年少时,杨阜在姜叙家长大,见到姜叙的母亲及姜叙,诉说此前在冀城的遭遇,唏嘘哀泣。姜叙问:“为何要这样?”杨阜答:“守城没有结果,府君亡不能与之共死,有何面目在世上苟且偷生!马超背父叛君,虐杀州将,岂独杨阜忧愤,一州的士大夫皆蒙受耻辱。君拥有军队和权力,却无讨贼之心,这正是《春秋》所言赵盾有弑晋君之罪。马超虽然强大,毫无义理可言,内部有很多矛盾,很容易打败。”姜叙的母亲慨然作色,敕令姜叙按照杨阜的计议行事。计议定下,杨阜与家乡人姜隐、赵昂、尹奉、姚琼、孔信、武都人李俊、王灵等串联,定下讨伐马超的计划,杨阜派堂弟姜谟到冀城,告诉杨岳,并联合安定郡人梁宽、南安郡人赵衢、庞恭等。大家盟誓已毕,建安十七年九月,杨阜与姜叙在卤城起兵。马超听到杨阜起兵的消息,亲自带兵出城迎战。赵衢、梁宽等乘机释放杨岳,关闭冀城城门,杀了马超的妻子、儿女。马超袭击历城,擒获姜叙的母亲。姜叙的母亲怒骂道:“你这个背父的逆子,杀府君的恶贼,天地岂能容你,还不早点死,你还有何面目见人!”马超大怒,杀了姜叙的母亲。杨阜与马超大战,身受五处创伤,宗族子弟战死者有七人。马超兵败,南下投奔张鲁。

陇西平定后,曹操封赏讨伐马超的功臣,受封为列侯者有十一人,曹操赐杨阜爵关内侯。杨阜辞让:“杨阜在府君活着时,没有靖难之功,府君被杀,又不能有死节之效,于义,杨阜应当受到贬黜,于法,杨阜应当受到诛杀;马超未死,臣不敢接受爵禄。”曹操回复杨阜:“君与群贤共同建立大功,西部士人皆传为美谈。子贡辞让封赏,孔子认为,这是阻止行善之道。君剖心为国,还是要顺应国命。姜叙的母亲劝姜叙早日发兵,可谓明智,即使杨敞的妻子,也不过如此。贤哉,贤哉!良史记载,绝不让贤母湮没于尘埃。”[864]

[864]皇甫谧著《列女传》记载:姜叙的母亲,是天水郡姜伯奕的母亲。建安年间,马超攻打冀县,杀害凉州刺史韦康,州人深感凄怆,莫不怨愤。姜叙担任抚夷将军,率领军队,驻扎在历城。姜叙姑母的儿子杨阜,原来担任韦康的州部从事,带领十余人,皆属于马超,杨阜暗中与勇士串联,欲为韦康报仇,一直找不到机会。恰逢杨阜的妻子去世,杨阜向马超告假,回去安葬妻子,路过历城,来探望姜叙及其母亲,诉说韦康被害及冀中之难,相对悲泣良久。姜叙的家人也悲愤不已,姜叙的母亲说:“咄!伯奕,韦使君遇难,岂止一州之耻,也是你的耻辱,岂独义山哉?你无须管顾我,此事不能置之不理。人谁能不死?为国死难,此乃忠义之士。尽速准备,我做你的后盾,不会以余年拖累你。”母亲敕令姜叙与杨阜商议,许下诺言,分头派人告诉家乡人尹奉、赵昂及安定郡人梁宽等,大家约定,姜叙先举兵,攻打马超,马超大怒,必亲自出城迎击姜叙,梁宽等则在城里关闭城门。大家盟誓已定,姜叙遂进兵攻入卤城,赵昂、尹奉守卫祁山。马超听说后,果然亲自领兵,出城迎战姜叙,梁宽等在城里遂关闭冀城城门,马超前后失据。欲退守卤城,姜叙守卫卤城。马超只好退至历城,历城见马超前来,以为姜叙撤军,又听说马超将退走汉中,故历城没有防备。及至马超进入历城,逮捕姜叙的母亲,母亲怒骂马超。马超被骂,大怒,随即杀了姜叙的母亲及其儿子,烧城而去。杨阜等知道历城惨状后,禀报曹操,曹操嘉赏姜叙的母亲忠义,手书教令,褒扬姜叙的母亲,详情如本传。

裴松之按:皇甫谧称杨阜是姜叙姑母的儿子,而本传云姜叙是杨阜的外兄,与今日的名称,内外不同。皇甫谧所著《列女传》称赵昂的妻子说:赵昂的妻子王异,是原益州刺史天水郡人赵伟璋的妻子,是王氏的女儿。赵昂(字伟璋)担任羌道县令,把王异留在西城。恰逢同郡人梁双造反,攻破西城,杀害王异的两个儿子。王异的女儿赵英,年仅六岁,与王异留在城中。王异看见两个儿子已死,又担心被梁双污辱,欲引刀自刎,对着女儿赵英叹息道:“母亲身死,把你丢下来,谁能怙恃你!我听说,西施穿不洁之服,路人掩鼻,况且我的美貌,并非西施?”于是,用厕所里的粪便润湿麻衣,披在身上,很少吃东西,饿得瘦弱,自春至冬。梁双与州郡讲和,王异这才免于遭难。赵昂派遣吏士来接家人,距离府衙还有三十里,王异对女儿赵英讲:“妇人无符信保傅,则不出房闱。昭姜沉流,伯姬待烧,每当母亲读到这些传记,心里常感叹其节操。今日我家遭逢乱世,不能死节,何以再见诸姑?之所以偷生不死,唯怜惜女儿年幼。今日官舍已近,母亲要离开你,去死矣。”遂饮毒药而绝。当时,恰好有解毒药的良药,掰开王异的口,灌进良药,过了很久才苏醒。建安年间,赵昂改任幕府参军,迁居冀县。恰逢马超攻打冀县,王异穿上战袍,辅佐赵昂守城,又把头上、身上佩戴的首饰、玉佩、黼黻摘下,用以奖赏守城战士。及至马超攻打紧急,城中陷于饥困,刺史韦康素来仁厚,哀愍吏民伤亡惨重,欲与马超讲和。赵昂劝谏不听,回家告诉妻子,王异说:“君有诤臣,大夫有专权之义;专不为非也。焉知救兵不到关陇?当勉励守城士卒,全节致死,不可听从讲和之计。”赵昂返回,韦康已与马超讲和。马超背弃约定,杀害韦康,又劫持赵昂,把赵昂的嫡子赵月作为人质,羁押在南郑。欲强迫赵昂为己所用,然而,马超对赵昂并不信任。马超的妻子杨氏听说王异的节行,宴请王异,与王异欢宴终日。王异欲令赵昂受到马超信任,以济其谋,对杨氏讲:“在往昔,管仲来到齐国,立下九合之功;由余投奔秦国,秦穆公称霸。方今社稷刚刚安定,治乱在于得人,凉州兵马,可以与中原争锋,不可不查。”杨氏深感王异之言,以为王异忠于自己,遂与王异结为友好,赵昂也得到马超信任。全功免祸,实乃王异之力。及至赵昂与杨阜等密谋讨伐马超,告诉王异:“我们计谋已定,事必万全,当奈何儿子赵月?”王异厉声呵斥:“忠义立于身,雪君父之耻,丧命不足为重,更何况一个儿子?像项托、颜渊,他们岂能活至百岁,贵在义存。”赵昂说:“君说得对。”遂关闭城门,驱逐马超,马超投奔汉中,向张鲁借兵杀回。王异再次与赵昂保卫祁山,被马超围困,历经三十日,救兵来到才解围。马超最后杀了王异的儿子赵月。从冀城之难,再到祁山之围,赵昂出九奇策,王异皆参与。

曹操征伐汉中,任命杨阜为益州刺史。大军撤回,又拜杨阜为金城郡太守,杨阜还未赴任,又改任武都郡太守。武都郡靠近蜀汉,杨阜请求按照西汉年间龚遂治理民众的方法,安抚百姓。恰逢刘备派遣张飞、马超等,从沮道出兵,直扑下辩县,而当地氐人首领雷定等,率领七部一万余户反叛,响应刘备。曹操派遣都护曹洪抵御马超等,马超等退军。曹洪设置酒宴,大会功臣,令舞女穿着薄纱罗縠衣,在鼓上踏步起舞,一座人观看舞女表演,欢声笑语。唯有杨阜厉声指责曹洪:“男女之别是国家之礼节,岂可在大庭广众面前,让诸将观看裸女的形体!即使夏桀、商纣之乱世,也不过如此。”遂拂袖起身告辞。曹洪立即停止舞女表演,请杨阜返回座位,一座人肃然起敬,忌惮杨阜。

及至刘备攻取汉中,大军直逼下辩城,曹操认为,武都郡孤悬在外,路途遥远,欲放弃,迁走当地的百姓,又担心吏民怀恋故土。杨阜素来有威信,曹操令杨阜负责迁徙武都郡汉民、氐人,安置在京兆、右扶风、天水郡,迁走一万余户,把武都郡府迁至小槐里县,百姓扶老携幼,跟随杨阜迁徙。杨阜在任上施政,只抓最重要的法度,不忍心欺压百姓。文帝问侍中刘晔等:“武都郡太守是个怎样的人?”大家皆称颂杨阜有三公辅佐之节操。还未来得及重用杨阜,恰逢文帝驾崩。杨阜担任郡太守十余年,受朝廷征召,担任城门校尉。

杨阜常看到明帝戴着绣花帽,穿着缥绫做的短袖衣,杨阜问明帝:“按照礼仪,皇上应该穿什么样的礼服?”明帝默然,没有回答,从此以后,不穿礼服,不见杨阜。

杨阜升任将作大匠。当时,明帝在洛阳大肆修建宫殿,从民间征发美女,以充斥后宫,还多次出外打猎。当年秋天,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很多鸟雀被杀死。杨阜上疏:“臣听说,明主在上,群臣才敢畅所欲言。尧舜圣德,向大臣征求意见,鼓励谏言;夏禹勤政,建立功勋,然而营建的宫室鄙陋;成汤遭遇旱灾,将责任归咎于自身,深刻反省;周文王先让妻子做出榜样,以此垂范臣下,治理国家;汉文帝躬行节俭,身穿粗陋的丝袍:这些都能彰显圣王的美德,为后世所效法。臣愿陛下谨奉武皇帝开创的大业,谨守文皇帝善始善终的宏业,见贤思齐,向古代的圣王学习,治理好国家,警惕朝代末世才有的奢侈淫靡、放荡无忌的恶政。所谓善于治国者,务在俭约,重视民力;所谓恶于施政者,反映在从心所欲,触情而发。愿陛下深思往古圣王建国之初,为何能多施善政,及至到了朝代末世,昏庸的帝王,朝政日渐衰弱,最终灭亡。在近世,留意东汉末世之诸多变故,这些足以令陛下胆战心惊,不能不作为镜鉴。在以往,如果桓帝、灵帝不抛弃高祖之成法,崇尚文帝、景帝之俭约,太祖即使有神明之武功,又何以施展才能?陛下又岂能享有尊位?而今,东吴、西蜀还未平定,军旅在外征战,愿陛下三思,虑而后行,慎重对待自己的言行举止,以往事作为借鉴。这些谈起来,好似轻描淡写,但事关成败,国家兴亡。近来,大雨倾盆,多场暴雨,雷电也不正常,足以杀死鸟雀。天地神明,以帝王为子,施政如有不当,会以天灾示警。陛下应克己内省,这是圣人的告诫。愿陛下经常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审慎对待忧患之萌发,效法汉文帝释放惠帝后宫的美人,让她们回到家中嫁人;最近,各地选送小女子到宫中,这对陛下的圣德有损,此后应慎重。诸项工程营建,务从节俭。《尚书》讲:‘九族敦睦,协和万国。’在行事前,应该三思,以中正之道,精心思考,减省不必要的花费。东吴、西蜀一旦平定,届时上安下乐,九亲熙熙。如此一来,祖考欢喜,尧舜的丰功伟绩,难道还怕不能实现。而今,应首先取信于民,安定百姓,昭示远方。”

当时,雍丘王曹植因为屡遭贬抑,藩国至亲,法禁严峻,故杨阜又向明帝谏言对待皇室九族应该遵循的义理。明帝回复:“此间得到卿密封上奏,先称颂往古明王圣主,以讽谏当朝施政有误,谏辞恳切,款诚笃实。朕退思补过,愿接受谏言,努力补救,直至诸项政事改善。阅览卿的劝谏,朕嘉赏之。”

后来,杨阜升任少府。当时,大司马曹真讨伐蜀国,遇上大雨,大军不能前进。杨阜上疏:“在往昔,文王有赤乌之符瑞,仍然日不暇给,废寝忘食;武王有白鱼入舟之祥瑞,君臣脸色骤变。圣王得到吉祥嘉瑞,仍然心怀忧惧,更何况面对灾异,而不惊悚战栗?而今,东吴、西蜀尚未平定,上天屡降灾异,陛下应该深思,以精心施政作为应答,侧席而坐,考虑向远方示以仁德,对身边人以俭朴,率身垂范。最近,诸军伐蜀,刚刚开进,便有大雨之患,想到山路艰险,大军滞留,已有些时日。转运粮食辛苦,民众负担重,朝廷所费多,出师不利,一定会背离此次出兵的目的。《左传》讲:‘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军之善政也。’让六军困顿于山谷之中,进无所略,退又不得,非主帅用兵之道。武王撤回伐殷大军,几年后,灭亡殷商,这是武王懂得天命还未应期。今年遇上凶年,粮食歉收,民众饥困,陛下应该颁发明诏,减损御膳、衣服,技巧珍玩之物,皆可罢省。在往昔,西汉邵信臣担任少府,天下太平,仍然奏请撤销宫中造的浮华之物;而今军用不足,陛下更应该减省用度。”明帝当即诏令诸军撤回。

后来,明帝诏令群臣廷议有哪些政策无益于百姓,杨阜认为:“治理天下,重在选用贤臣,国家兴盛,重在鼓励农业。舍弃贤臣,重用佞臣,这是忘却治国之本。大肆营建宫殿,堆高亭台楼榭,妨碍民众务农,这是危害农业之本。百工不专心于营造,竞相制作奇巧,以应和宫中欲求,这是伤害工匠之本。孔子讲:‘苛政猛于虎。’而今,安享尊位、墨守成规的官员,为政不懂得治理,以烦苛为政,这是扰乱治理之本。当今之务,在于去除四项恶政,诏令公卿郡国举荐贤良方正敦朴之士,加以选用,这是求贤的要务。”

杨阜又上疏,减少后宫美人尚未被明帝御幸者,释放出宫,杨阜召御府官吏询问后宫的美人有多少。官吏按照旧令,回答:“后宫的美人数是禁中秘密,不得泄露。”杨阜大怒,杖打官吏一百,指责官吏:“国家不与九卿为密,反与小吏为密?”明帝听说后,越发敬惮杨阜。

明帝的爱女曹淑,不满一周岁,夭折,明帝很难过,追封幼女为平原公主,在洛阳建立祠庙,葬在南陵,还要亲自送葬,杨阜上疏:“文皇帝、武宣皇后驾崩,陛下都没有送葬,这是重社稷,以备不虞之举。陛下为何要为一个抱在怀里的孩子,亲自送葬?”明帝不听。

明帝在许都建造新宫殿,又在洛阳大肆营建宫殿楼阁。杨阜上疏:“尧帝居住茅屋,万国安其居,禹帝宫殿简陋,天下乐其业;殷、周建造的明堂不过三尺高,宽度不过九张席子。古代的圣帝明王,并未把宫室建造得很华丽,耗尽百姓的财力。夏桀建造璇室、象廊;殷纣建造倾宫、鹿台,最终失去社稷;楚灵王建造章华台,身受其祸;始皇建造阿房宫,殃及其子,天下反叛,二世灭亡。不考虑民力,为满足耳目私欲,没有不亡国者。陛下应以尧、舜、禹、汤、文、武为榜样,以夏桀、殷纣、楚灵王、始皇为镜鉴。帝王高高在上,要借鉴前代君王的美德。帝王慎守天位,以承祖考,巍巍大业,居安思危,免于不慎而失去天下。不能夙夜敬止慎之,恭敬爱民,自暇自逸,只为宫殿台榭是否奢侈,装饰是否华丽,最后必然倾覆。《易经》讲:‘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帝王以天下为家,这是指丰屋之祸,以至于家中无人。而今,东吴、西蜀二虏合纵,密谋危害王室,朝廷十万大军,东奔西走,边境无一日安宁;农夫荒废农事,民众面有饥色。陛下不以此为忧,大肆营建宫殿,不止不休。如果国亡,臣子可以免祸,臣就不再谏言;[865]君王作为元首,臣子为股肱,存亡一体,得失同之。《孝经》讲:‘天子有诤臣七人,即使无道,也不会失去天下。’臣驽钝卑怯,岂敢忘诤臣之义?臣言不够痛切,不足以感寤陛下。陛下不省察臣言,皇祖烈考之福祚,将坠落于地。即使臣身死,有补万一,臣死之日,犹生之年。谨叩棺沐浴,伏俟重诛。”奏书呈上,明帝受到感动,亲自写诏书,答复杨阜。每当朝臣廷议,杨阜常侃侃而谈,以治理天下为己任。多次谏诤,明帝不听,于是,杨阜屡次乞求辞去职务,明帝又不允许。杨阜去世,家无余财。孙子杨豹继承爵位。(www.xing528.com)

[865]裴松之认为:忠至之道,以亡己为理。是以匡救君王之恶,不为身计。杨阜上表云:“如果国亡,臣可以免祸,臣就不再谏言。”此则发愤为己,岂为国哉?斯言也,岂不伤谠烈之义,为一表之病!

高堂隆,字升平,泰山郡平阳县人,是鲁国儒士高堂生的后人。年少时,高堂隆是一位儒生,泰山郡太守薛悌任命高堂生为郡府督邮。郡府督军与薛悌发生争执,喊着太守的名字,呵斥薛悌。高堂隆手按宝剑,怒斥督军:“在往昔,鲁定公受辱,孔子登上会盟台,诛杀齐国侍臣;赵王为秦王弹筝,相如逼迫秦王敲缶。作为臣子,竟然直呼府君的名字,为义理,臣不能不讨贼。”督军大惊失色,薛悌惊起,制止高堂隆。后来,高堂隆辞去官职,在济南郡避乱。

建安十八年,曹操召高堂隆,任命为丞相军议掾,参与军事。高堂隆改任历城侯曹徽的文学,转任历城国相。曹徽在曹操驾崩时没有哭泣,出外游猎驰骋;高堂隆以义劝谏,谨守辅导之节。黄初年间,高堂隆担任堂阳县长,被选为平原王曹叡的太傅。平原王曹叡即位为皇帝,这是明帝。任命高堂隆为给事中、博士、驸马都尉。明帝即位初,群臣有人认为应该举行宴会庆贺,高堂隆说:“唐尧、虞舜驾崩,百姓悲痛,三年不听音乐,殷高宗深思治理,三年不言政事,是以圣王至德雍熙,光照四海。”高堂隆认为不应该举行宴会,明帝敬纳高堂隆的谏言。高堂隆改任陈留郡太守,治下有一位农民酉牧,七十余岁,品行高尚,高堂隆举荐其为郡府计曹掾;明帝嘉赏之,任命酉牧为郎中,以表示尊敬。明帝征召高堂隆,任命为散骑常侍,赐爵关内侯。[866]

[866]《魏略》记载:太史上奏,汉历有误,不能准确预报天时,应该进一步推断弦望朔晦,制作太和历。明帝以高堂隆学问渊博,又精于天文,诏令高堂隆负责,与尚书郎杨伟、太史待诏骆禄共同推断校正。杨伟、骆禄是太史,高堂隆按照旧历,再次上奏,争论数年,杨伟称骆禄发现有日食,而月晦不尽,高堂隆没有发现日食,而月晦尽,明帝下诏,按照太史的推断。高堂隆的意见没有采纳,远近都知道,高堂隆懂得天文、历法。

青龙年间,明帝在洛阳大肆营建宫殿,又西入函谷关,取回长安的大钟。高堂隆上疏:“在往昔,周景王不效法文、武之明德,忽略周公旦制定之制度,铸造大钱,又制作大钟,单穆公劝谏景王,而景王不听,泠州鸠讽谏景王,景王不理,迷途不知返,周德日渐衰微,良史记录在史册,以此为后世借鉴。然而,今天的佞臣,喜欢以秦、汉的奢靡,蛊惑陛下的圣心,求取亡国不合法度之器物,徭役繁多,靡费国帑,以伤德政,非所以兴礼乐之和,保神明之休。”这一天,明帝临幸尚方署,高堂隆与卞兰跟随。明帝把高堂隆的表章拿给卞兰看,令卞兰诘难高堂隆:“兴衰在于政事,与音乐又有何关系?教化之不明,难道是大钟之罪?”高堂隆答:“礼、乐是治国安邦的根本。因此,舜帝制作韶乐,用洞箫吹奏九次,凤凰来仪,雷鼓六变,天神降临,施政以平和,刑狱减少,这是和合之音所致。新的淫乐奏响,殷纣王既而灭亡,大钟铸成,周景王既而衰败,存亡之道,都是渐进而至,怎么会与兴废没有关系?君王的一举一动,都会写进史书,这是古往今来必遵循之理,君王的做法,不符合礼仪,何以启示后人?圣王愿意听到臣下指正过失,故有箴规之言;忠臣愿意尽心竭力,坚守节操,故有尽忠不顾安危之义。”明帝认为说得对。

高堂隆升任侍中,仍然兼领太史令。崇华殿发生火灾,明帝下诏,询问高堂隆:“这是什么灾祥?按照礼法,是否有祈福、禳灾的举措?”高堂隆答:“灾异发生,古人都有明确的告诫,只有率身谨修德行,才可以战胜灾祥。《易传》讲:‘上不俭,下不节,孽火烧其室。’又讲:‘君高其台,天火为灾。’这说明人君醉心于营建宫殿、台榭,不知百姓疾苦,竭尽民力,故上天以旱灾告警,火灾从宫殿烧起。上天予以告诫,以此谴责陛下;陛下应该尊崇人道,回答上天之意。在往昔,殷商太戊帝的庭院,有桑树和榖树长得怪异,武丁遇到野鸡鸣叫着登上鼎耳,二位帝王看到灾变,均感到恐惧,潜心修德,三年后,远方夷人来朝贡,故号称中宗、高宗。这都是前代的明鉴。今天,按照过去的占卜,火灾的发生,皆以宫殿台榭为告诫。今天扩建宫殿的原因,是因为后宫的女子太多。陛下应该精选留下贞淑、有懿德的女子,按照周室制度,选取十二位嫔妃,其余者送回家去。这也是祖己告诫殷高宗,高宗之所以享有美称的原因。”明帝诏问高堂隆:“我听说,汉武帝时,柏梁台发生火灾,汉武帝大肆营建宫殿,以此厌胜火灾,这又该作何解释?”高堂隆回答:“臣听说,西京长安柏梁台发生火灾,越人巫觋建议,再建的宫殿要更加高大,以此厌胜灾祥,武帝因此建造建章宫,以厌胜火祥;这是越人巫觋所为,非圣贤之明训。《汉书·五行志》讲:‘柏梁台发生火灾,此后有江充借巫蛊诬陷卫太子之事。’如《五行志》所言,越人巫觋建议营建建章宫,并没有镇住凶灾。孔子说:‘灾异,告诫人的行为,阴阳之气相感应,以告诫人君。’因此,圣主目睹灾异发生,要反躬自省,退而修德,以消除灾祥。而今,陛下应罢省徭役。宫室之制,务从简约,内足以避风雨,外足以讲礼仪。清扫受灾之处,不在此再营建,莆草、嘉禾慢慢长出来,以报答陛下虔诚之德。岂可疲惫百姓,用尽百姓财力!这绝非招来祥瑞而安抚远方人民的举措。”明帝恢复修建崇华殿,当时,郡国传说有九条龙出现,故改殿名为九龙殿。

营建陵霄阙时,有鹊鸟在上面筑巢,明帝问高堂隆,高堂隆答:“《诗经》讲:‘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今天兴建宫室,建起陵霄阙,鸟鹊在上面筑巢,这表明宫室未建成,陛下不得居住之象。天意表明,宫室未建成,将有他姓制御,此乃上天告诫。天道无亲,唯与善人,不可不防,不可不虑。夏、商的末世,皆是末代君王不钦敬上天之明命,只听信谗谄之佞臣,抛弃德行,纵情恣欲,故其灭亡也很快。太戊、武丁目睹灾异,感到恐惧,祗敬奉承上天告诫,故能成为中兴之主,事业勃兴。而今陛下如果停止繁重的徭役,以俭朴律己,奉行德政,按照帝王准则行事,消除普天之下的忧患,为亿兆百姓兴利除害,三王可四,五帝可六,岂止殷高宗转祸为福!臣备位心腹大臣,只要能辅佐陛下,繁祉圣躬,安存社稷,臣即使粉身碎骨,犹如臣再生之日。臣怎么敢忌惮忤逆,令陛下不闻至言?”于是,明帝脸色骤变,有所惊惧。

这一年,有彗星在大辰星座方向出现。高堂隆上疏:“凡帝王迁都,改建城邑,都要先定下天地社稷之位,以恭敬奉之。帝王营建宫室,也要先营建宗庙,厩库次之,居室为后。而今圜丘、方泽、南北郊、明堂、社稷,神位还未确定,宗庙还未按照礼制修建,陛下急于装饰居室,士民流离失所。外人都说,宫人的花费,与戎事开支、治国的费用,几乎相等。民不堪命,皆有怨言。《尚书》讲:‘上天的反应,来自民众的感受,上天的赏罚,来自民众的反应。’舆人制作颂辞,上天则会降临五福,民众愤怒嗟叹,上天则会降临六祸,意思是:上天的赏罚,根据民众的反应,顺应民心。因此,帝王亲临政务,在于安民为先,然后稽古制之教化,推导天地上下,自古及今,未尝不应验。用未经过彩绘的椽木,修建简陋的宫殿,唐尧、虞舜、大禹在这样的宫殿里,治理天下,垂范帝王风范;琼楼玉台,夏桀、殷纣住在这样的宫殿,治理天下,冒犯昊天威严,自取灭亡。今天,陛下营建的宫殿,已经违背礼法,还要改建九龙殿,装饰华丽,更超过此前。天上的彗星闪耀,从房宿、心宿方向划过,侵犯帝座,进而划过紫微星,这是皇天像对待爱子一样爱护陛下,是发出的警戒之象,从彗星的发出到结束,都是在尊位,殷勤郑重,欲以此令陛下醒悟;就像慈父恳切教训儿子,陛下也应以孝子之心,祗敬恭顺之礼,率先垂范,为天下人做出榜样,以昭示后世子孙,不宜忽略对待,再加重天怒。”

当时,国家多事,战事频繁,法律严苛。高堂隆上疏:“帝王开创基业,传递给子孙,一定要有圣明的决策;辅弼帝王,治理天下,同样要有良臣辅佐,用他们的才能建立功绩,安定天下。移风易俗,宣明教化,令四方同风向化,回首国内,德教光熙,九服慕义,固然,这绝非俗吏之所能。而今,有关官员只会纠缠于法律条文,不懂得引导民众走向大道,以苛刻刑罚治民,犯法者不断,风俗流弊,民众不能敦厚待人。陛下应该崇尚礼乐,在明堂召集群臣,修三雍、大射、养老之礼,营建郊庙,尊儒士,举逸民,表章制度,改正朔,易服色,布恺悌,尚俭朴,然后备礼,封禅泰山,归功于天地,使雅颂之声,盈于六合,缉熙之化,混于后嗣。这才是天下大治之美事,不朽之事业。而后,九州之内,陛下可揖让而治,还有何忧虑!不正其本而救其末,犹如整理丝线,反而越理越乱,绝非治国理政的要义。陛下可诏命朝廷公卿士大夫、通儒士人,制定法规,以作为范式。”

高堂隆又认为,改正朔,易服色,殊徽号,异器械,自古以来,帝王以此宣明政教,改变民俗,因此,夏商周三代,在春季的不同月份称王,以表明三统。于是,高堂隆结合旧的典章制度,上奏明帝,改纪元年号。明帝采纳谏言,改青龙五年春三月为景初元年孟夏四月,服色尚黄,祭祀牺牲用白色,归为地正。

高堂隆迁任光禄勋。明帝越发热衷于加高宫殿,雕饰露台馆阁,挖掘太行山上的石英,采掘谷城的纹石,在芳林园堆起景阳山,在太极殿以北营建昭阳殿,铸造黄龙、凤凰等祥瑞之兽,雕饰金墉、陵云台、陵霄阙。徭役繁重,服徭役者动辄万人,公卿以下直至太学生,莫不尽力,明帝亲自挖土,率身垂范。而辽东郡背叛朝廷,不再到京师朝觐。悼皇后去世。天气转阴,连绵雨不断,冀州发生水灾,淹没房屋、民宅。高堂隆上疏极谏:

人们常讲:“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士民,实乃国家之基石;谷帛,实乃士民之生命。谷帛非天地造化不育,非人力不成。因此,帝王耕种籍田,向民众垂范,借以劝农,皇后采桑纺线,用以制成衣服,所有这些,都是在诏告上帝,以虔诚的态度,愿上帝降下福祉。在往昔,唐尧帝时,正值阳九厄运,天下洪水滔天,尧帝诏命鲧治水,治水失败,大臣们又推举大禹,大禹随山伐木,前后经历二十二载。灾害之甚,莫过于此,力役之兴,莫久于此,然而,尧帝、舜帝君臣,南面而治。大禹设立九州,各地诸侯建立功勋,各有等差,君子小人,贡献物品,有九服九章。当今之世,并无尧舜时的大灾,陛下让公卿士大夫与百姓从事劳役,此事让四夷听到,绝非德音,记载于史册,绝非美名。在古代,诸侯、大夫,有国有家者,近取诸身,远取诸物,抚恤万民,因此说:“恺悌君子,民之父母。”而今上下困于劳役,疾病凶荒,耕稼者寡,饥馑者众,民无粮食,安度终岁;陛下应予以抚恤怜愍,救民众于饥困。

臣在古籍中读到,天人之际,未有不感应者。因此,古代的先哲圣王,畏惧上天明命,因循阴阳逆顺,兢兢业业,唯恐有所闪失。治理之道可见成效,德行与神灵契合,灾异发生,惧而修德,圣王未有不延续王朝,将福祚传于后嗣者。爰及朝代末世,君王昏昧,不再遵循先王良好的法度,不肯采纳正士直言,纵情恣欲,遂其情志,对于上天的告诫满不在乎,最后,未有不遭遇祸殃,直至社稷倾覆。

天道讲明,再以人道论之。六情五性,人人皆有,嗜欲廉贞,各居其一。情性活动,各种想法交汇于心。欲强质弱,则纵欲不止;精诚不制,则放纵无极。人情之所在,非好即美,美好之事物,尽力占有,非人力不能成功,非谷帛不能达成。情欲不受限制,人不堪其劳,物不能满足欲求。疲劳、欲求并至,祸乱就会产生。不割断情欲,永远难以满足。孔子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由此看来,礼义之制,并非仅为限制情欲,是以远害而警醒。

如今,东吴、西蜀二贼,绝非偏远地方之小寇、聚集城邑之盗贼,而是割据一方,跨州连郡,拥有大量士众,僭号称帝,欲与中原争夺天下。如果有人告诉陛下,孙权、刘禅正在勤修德政,崇尚俭朴,轻省徭役,减免租赋,不制作供玩赏的器物,广泛征求耆老贤者,各项政事遵循礼法。陛下听到这些消息,能不警惕担心吴蜀有所作为,难以剿灭,为中原而忧虑?如果有人告诉陛下,吴、蜀二贼皆为无道之君,奢靡无度,以繁重的徭役,疲惫士民,赋敛沉重,征发无度,民众不堪其命,嗟叹之声日甚。陛下听到这样的消息,能不勃然愤怒,昏君蹂躏我华夏之民,而欲调动大军,尽快剿灭逆贼,同时,陛下岂不幸灾乐祸,昏君疲敝百姓,统一天下,不再是一件难事?真的是这样,陛下即可省心,考虑问题的角度也会不同。

始皇当年不筑道德之基,而筑阿房之宫,不忧萧墙之变,而重长城之役。当秦朝君臣沉醉于奢靡时,也在想着万世之业,让子孙后代拥有,岂能想到,有一天一个匹夫大呼一声就天下倾覆了呢?因此,臣以为,如果始皇知道其所作所为必将导致灭亡,就不会那样肆意妄为。问题是,亡国之君自以为不会灭亡,倒行逆施,最终走向灭亡;贤圣之君始终警惕,安不忘虞,国家却能保证不亡。在往昔,汉文帝称为贤君,躬行俭朴,施惠于百姓,贾谊依然提醒,认为天下正处于倒悬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叹息者三。更何况今天的天下,民生凋敝,民无隔夜之粮,国无终年之储,外有强敌,六军守边,宫中大兴土木,州郡骚动不安,如果有贼寇犯边的警讯,臣担心版筑之民,是否会投向敌方。

还有,将军、官员的俸禄,也在减少,对比往昔,只有五分之一;退休的官员,失去朝廷的恩赏,不应征缴的赋税,而今是正税的一半:这些强征的赋税,远多于以往,对于赏赐,恩赏少于往昔三分之一。国家的花费,常常入不敷出,像牛肉这样的小赋,也在催缴。由此推论,凡诸项花费,必有花费之处。再说官员的俸禄、赏赐、谷帛,是国君用以惠养吏民,让他们过上基本生活的,如果现在废除了,就是夺其生命。既得之,又失之,此乃生怨的根源。按照《周礼》,大府掌管九赋之财,供给九式之用,财赋收入,有一定之规,同样,财赋支出有相应规定,收入、支出相抵,各项开支足备。开支足备,再以各种贡献之余,以供君王玩好。内府需要支出,一定要有审计。而今陛下所与共坐廊庙者,治理天下,不是三公九卿,就是台阁近臣,皆为心腹,应该无所避讳。如果这些人看到赋敛的增加,不敢奏报,只是唯命是从,唯恐不能安守其位,只能是尸位素餐,徒具其名,绝非骨鲠之良臣。在往昔,丞相李斯教导秦二世:“身为人主,不能纵情恣欲,这是把天下当作套在身上的桎梏。”二世遵其道而行之,秦国社稷倾覆,李斯也遭遇灭族的下场。司马迁认为,丞相不能正言极谏,此谓后世人的镜鉴。

奏书呈上,明帝看过,对中书监、中书令说:“看了高堂隆的奏书,使朕恐惧万分!”

高堂隆病重,仍然口述上疏:

曾子有病,孟敬子前来探视。曾子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患上重病,病情有增无减,常担心突然去世,臣的赤诚之心,再也无从表达。臣的赤诚之心,岂止似曾子所言,愿陛下稍微垂顾省察,幡然醒悟,改正以往的过错,振兴此后的事业,让神灵护佑,万民响应,远方慕义来归,神祇降福,玉衡曜精,三王可以比拟,五帝可以超越,而不是仅继体守文之君。

臣痛心世上的君王,莫不愿像尧、舜、汤、武,结果总是重蹈桀、纣、幽、厉的轨迹,世人莫不耻笑朝代末世君王昏昧,沦为亡国之君,并未践行虞、夏、殷、周之正途。悲夫!以陛下所为,所求与所致,犹如缘木求鱼,南辕北辙,一目了然,根本不可能得到。再看三代圣王拥有天下,圣贤相辅相成,经历数百年,尺土莫非其有,一民莫非其臣,万国咸宁,九州祥和;鹿台的黄金,巨桥的粟米,无所用之,依旧南面而立,君临天下,为何会这样!再看夏桀、商纣,倚恃武力,智足以拒谏,才足以饰非,谄谀佞臣得志,亭台楼阁遍布,淫乐是好,倡优是悦,制作靡靡之音,欣赏濮水桑林之乐。上天不肯眷顾,蓦然回首,宗庙已成废墟,被臣民夷灭,殷纣之首,悬于白旗,夏桀之命,亡于鸣条;天子之尊,归于商汤、周武,真可谓天命所归,归于明王。再看战国,天下烽烟燃遍,秦国兼并六国,始皇不修圣道,醉心于营建阿房,修筑长城,矜夸中原,威服百蛮,天下震竦,道路以目;始皇自以为本枝百叶,永垂洪晖,岂料想二世灭亡,社稷崩塌,变为尘埃?近代汉武,继承文帝、景帝留下的财富,外攘夷狄,内兴宫殿,十余年间,天下嚣然。武帝相信越人巫觋,怼天迁怒,营建建章宫,千门万户,最终招致江充巫蛊之祸,宫室乖离,太子殒命,父子相残,巫蛊灾殃之毒,祸及数代。

臣观察黄初年间,天兆已有告诫,怪异之鸟,在燕巢育雏,口爪胸赤,此乃魏室大异象,陛下应该提防鹰扬之臣,祸起萧墙之内。可选择诸王,让藩国掌握一定的军队,藩蔽王室,以成犄角之势,镇抚京畿,辅弼朝廷。在往昔,周室东迁洛邑,晋国、郑国是王室的倚靠,汉室吕氏之乱,实赖朱虚侯襄助,这些都是前代的明鉴。皇天无亲,唯德是辅。民众歌咏德政,朝代可延续很久,现在,下有怨言哀叹之声,更需要选贤任能。由此看来,天下之天下,并非陛下之独有。臣百病缠身,气力衰微,就要坐车出京师,返回故里,如果不久去世,臣的魂灵有知,自当结草以报。

明帝下诏:“先生清廉,堪比伯夷,正直犹如史鱼,忠心坚白,謇謇匪躬,怎能因微疾就要隐居,退身故里?在往昔,邴吉以阴德,病越而延寿。贡禹以守节,病重又治越,先生要勉强吃饭,精心调理,病很快就会好的。”高堂隆病逝,留下遗嘱,施行薄葬,用平时穿的衣服装殓。[867]

[867]习凿齿曰:高堂隆可谓忠臣。君侈每思谏其恶,将死不忘忧社稷,正辞动于昏主,明戒验于身后,謇谔足以励物,德音没而弥彰,可不谓忠且智乎!《诗经》讲:“听用我谋,庶无大悔。”又讲:“曾是莫听,大命以倾。”其高堂隆之谓也。

当初,太和年间,中护军蒋济上疏:“应该遵照古制,封禅泰山。”明帝下诏:“听了蒋济的谏言,令朕汗流浃背。”事情过去几年,又有人重提此事,明帝诏令高堂隆负责撰写封禅的礼仪。听说高堂隆去世,明帝叹息道:“天不欲成吾事,高堂隆舍弃朕,还是先走了。”嗣子高堂琛继承爵位。

开始,在景初年间,明帝以苏林、秦静等大臣年纪渐老,担心没有人继承他们的学业。明帝下诏:“在往昔,先圣去世,而他们的遗言余教依然留存于六经。六经的文章,特别强调‘礼’的重要,不可以须臾离开‘礼’。世俗背弃礼教,由来已久。故闵子骞讥讽原伯不学礼教,荀卿憎恶秦国,始皇焚书坑儒,儒学遭到废弃,礼仪的教化,该如何振兴?方今宿生中的宿儒,很多人年事已高,对于礼仪的教导,何以为继?在往昔,伏生年迈,汉文帝仍然派晁错去向伏生学习《尚书》;《穀梁春秋》后继乏人,汉宣帝诏命十位侍郎专门研习。精选有才能、讲解经义者三十人,跟随光禄勋高堂隆、散骑常侍苏林、博士秦静,学习四部经书(《诗经》《尚书》《易经》《春秋》)及三礼(《周礼》《礼记》《仪礼》),主事者设置教科、考试。西汉名臣夏侯胜有言:‘士人最忌讳不懂经术,经术一旦贯通,在朝中摭取三公(青紫绶带),犹如在地上拾取草芥。’当今学者,有能精通经学之理,爵禄荣宠,不期而至。还不努力!”几年后,高堂隆等先后辞世,著名学者逐渐凋零。

当初,任城国人栈潜,在太祖时担任历县县令,都督守卫邺城。当时,曹丕还是太子,耽乐于畋猎,早出晚归。栈潜劝谏:“王公设险,以巩固其国,都城的禁卫,用于防备不虞。《诗经·大雅》讲:‘宗子维城,无俾城坏。’又讲:‘犹之未远,是用大谏。’如果太子沉溺于畋猎,早出晚归,以一日射杀之娱乐,忘却无垠之灾祸,愚臣窃困惑之。”曹丕听了,心中不高兴,然而,从此以后,出外打猎的次数减少。黄初年间,文帝将要立郭贵妃为皇后,栈潜上疏谏言,详情记载在《后妃传》。在明帝朝,徭役繁多沉重,皇室宗亲遭到疏远,栈潜上疏:“天生黎民,上天为他们安排君王,君王应该爱护百姓,养育黎民百姓,故天下分为四海,并非为了天子,裂土分疆,并非为了诸侯。从三皇开始,知道唐尧、虞舜,莫不以施惠于民为己任,治下的百姓,道德醇厚,和睦融洽,黎民百姓幸赖天子保护。夏商周三代衰微,天下传之于汉室,治世在减少,世道混乱在增多,从此以后,天下得不到很好治理。太祖聪明睿智,神武勃发,铲除暴乱,恢复纲纪,开创帝业。文帝接受汉室禅让,受天明命,恢宏皇基,践祚七载,每当领大事,未遑休息。陛下圣德,继承洪绪,应该崇尚安宁,与民休息。而今吴蜀割据一方,军队要远征戍守,一旦境外有事,则旌旗万里,六军骚动,水陆转运,百姓舍弃家业,为国家服徭役,国库日费千金。陛下还要大兴土木,营建宫殿,士民劳作不息,远方运来的松木,要从深山穷谷运出,还有怪石美玉,需要通过黄河、淮河转运,京畿之内,尽为甸服,要征缴槁秸铚粟,用以饲喂苑囿里的禽兽,苑囿盛产林莽之秽,布满鹿兔之薮;既伤害农业,茨棘又导致疾疫,民众的财产受损,上减和气,嘉禾不生。臣听说,周文王营建丰都,在筹划时,并不急于求成,百姓携子而来,不日而建成。周室扩建的灵沼、灵囿,与民众共享。而今,洛阳的宫殿崇尚奢靡,雕镂彩绘,穷尽工匠技巧,忘了有虞氏的宫室俭朴,思慕殷纣王的琼楼玉宇,皇家苑囿,圈地千里,举手投足,触碰罗网,华丽好似阿房,民工徭役超过乾溪台,臣担心,民力一旦用尽,百姓不堪其命。在往昔,秦室雄据殽山函谷之险,兼并天下,始皇自以为德高三皇,功兼五帝,欲将皇帝谥号按照数字排序,直至万世,结果仅到二世,土崩瓦解,社稷倾覆,二世愿做一个百姓而不可得,树枝摇动,主干已经连根拔起。圣王拥有天下,首先要克明俊德,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创立的功业,才能够兴亡;重用宗室,安危同忧,深根固本,诸侯作为藩臣,虽然历经盛衰,内外诸侯仍然辅助。在往昔,周成王年幼,还未能亲莅政事,有周公、吕尚、召公、毕公在左右辅佐。而今,陛下既无卫侯、康叔之监国,又没有周公、召公分陕地而治理。太子还未诞生,天下没有储君。愿陛下留心关塞防务,永保祖业太平安宁,海内幸甚。”后来,栈潜担任燕中尉,栈潜称身体有病,坚辞职务,最后在家中病逝。

陈寿评论如下:辛毗、杨阜,担任官职,公正无私,直言进谏,坚贞不屈,犹如西汉时的铮臣汲黯,高风亮节。高堂隆学养深厚,志在辅佐君王,借灾异向君王提出警示,言辞恳切,出于真诚,忠矣哉!及至魏国改变正朔,追溯曹氏先祖为虞舜,则超出其认知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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