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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爱国思想的发展与实践:文化史散论

时间:2023-10-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历史上,爱国主义在斗争中发展,民众与统治者有统一、有分歧。综上所述,历史上的爱国思想,大体上可以分为四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尽忠于一个王朝的社稷观,即为其兴盛、延续、保存而奋斗;二是在一些王朝的皇室内部斗争中,部分朝臣反对篡位者,坚持正统观;三是保卫汉民族

历史上爱国思想的发展与实践:文化史散论

我国历史爱国主义有个形成发展过程,它的内容不断拓宽,思想境界不断提高,成为中华民族和国家的一种凝聚力,激励人民为捍卫民族、国家而奋斗,是我中华立足于世界的思想保障之一,也是我国优秀文化传统的一个内容。在历史上,爱国主义在斗争中发展,民众与统治者有统一、有分歧。探讨爱国主义与实践的结合问题,是不可忽视的事情。

爱国主义,在我国历史上,人们主要把它理解为气节观,即对国家、民族无比的忠诚,为了它任劳任怨、历尽艰辛、不怕流血牺牲。不过古人所说的国家,系指一家一姓的王朝政权,民族也主要指汉族,因此,爱国思想,在古代包含着爱国君、爱王朝、爱汉民族,发展到近代为爱中华民族。

在“朕即国家”的古代,人们讲爱国就是爱国君,热爱国君个人,为了维护他的统治殚精竭虑,为了保卫他不惜身家性命。如楚汉之争中,汉王刘邦项羽围困在荥阳,汉将纪信伪装为刘邦出降,使刘邦脱逃,而他却被项羽烧死,成为替君王杀身尽忠的典型。但是臣民热爱君主,存在着尽忠与尽孝的矛盾问题,当个人及其家庭、家族受到危害时,人们是先顾君主,还是先顾家庭呢?即先忠后孝,抑或先孝后忠呢?这有个认识变化的过程。大约在先秦时代,人们把孝、家庭放在忠于国君的前面。楚国伍子胥的父兄被楚平王无故杀害,子胥认为“父母之仇不与载天履地,兄弟之仇不与同城接壤”,他逃至吴国,率领吴军打败楚国,把已故的楚平王尸首挖出来鞭打三百下,替父兄报仇。由此一例可知战国时代孝的观念重于忠的观念,也就是说把家庭、家族的利益放在国君所代表的国家利益之上。到三国时代,曹丕在一次盛宴上让人讨论忠孝孰先孰后的问题,他问:国君和父亲都有病,有药一丸,只能救一个人,应该是先救君王,还是先救父亲?众人有说先救君的,也有说先救父的,莫衷一是。这说明三国时,君、父先后论尚未定于一说,不过比起先秦时代已经强调先君了。唐代以降先忠后孝论确立,人们把孝和忠糅合在一起,认为孝包含敬父母和忠君的双重意思,不忠就是不孝。这个意思的进一步发展是忠大于孝,民谚所谓“宁可终身无父,不可一日无君”。岳飞背刺“尽忠报国”四字,死于冤狱,即是忠于王朝的典型,又表明忠孝不能两全时,忠大于孝的观念的牢固确立。

在爱国君中,又分为两种情况,一是爱国君的特定个人,即对任何君主都要无条件尽忠。不论这个皇帝政事如何,为人如何,哪怕再荒淫无道,也要忠实于他,为他尽节。比如北齐宦官田敬瑄侍奉无道昏君北齐后主,当后主被北周军队追赶的紧急关头,田敬瑄被俘,他宁可被打死也不暴露后主的逃跑方向,以死忠于后主。一是爱王朝社稷。孟子讲“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把社稷和君主区分开来。社稷是一家一姓的政权,君主是皇家的一分子,可以代表社稷,但不等于社稷。因此,在忠君的观念里,王朝不可更改,而国君可以易人,这也就是孟子所讲的社稷比君主个人重要。这是主流观念。若君主有亏君道,臣下可以抛弃他,另立国君家族中的有道之人,这就是以社稷为重,并非是改朝换代,如霍光等废弃昌邑王,迎立汉宣帝,即是此情形。在重社稷中还有一种情形,是维护法统,反对篡位,如明初靖难之变,燕王朱棣(明成祖)举兵打败建文帝,取代其地位,忠于建文帝的方孝孺、齐泰等人誓死不顺从明成祖。明成祖叫方孝孺代他起草即位诏,方孝孺说成祖是篡位,明成祖则对他说无论建文帝及其弟弟或儿子做皇帝,还是由我本人登基,都是朱家内部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应当听新皇帝的话。结果,方孝孺坚持反对明成祖篡位的立场,虽遭灭十族的惨祸,也在所不辞。

中国在历史上形成以汉民族为主体的多民族国家,这里需要明确的是汉民族为主体,多民族国家是在斗争和融合中形成的,这中间就产生了爱汉民族的问题,也就是古人所说的“夷夏之防”“华夷之辨”。忠诚于汉人朝廷,反对少数民族建立的王朝,就成为汉人的“爱国”气节问题。这个问题在古代随着民族交往的频繁而被人们所重视。孔子讲“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管仲本来是公子纠的人,失败后归降齐桓公,帮助桓公成就霸业,孔子不责备他不忠于原主的失节行为,反而称赞他,盖取其扼制少数民族势力发展的作用。从孔子的语言中,可知春秋时代汉人已初步产生民族气节观念,但并不强烈。西汉初年韩王信、陈豨等人投降匈奴,并不以为可耻,其后韩王信部分遗胤回归汉朝,官封侯爵,仍为贵族。汉武帝司马迁为投降匈奴的汉将李陵说话,可知汉初对华夷之辨尚不太看重。但也就在司马迁时代,汉中郎将苏武出使匈奴,被扣留,他宁死不屈,痛责原为汉官而降匈奴的卫律,被流放北海(今贝加尔湖),手持汉朝赐给的节杖,表示忠于汉朝。19年后苏武回归,汉宣帝在麒麟阁绘制名臣像,将苏氏列于其中。从苏武的表现和汉宣帝的表彰可知,汉朝时期汉民族气节观念有所发展。两晋南北朝是民族斗争和民族融合的重要时期,华夷之辨的观念向前推进,主要表现是汉人大举南徙,渡江建立汉人政权;思想上强调夷夏之防,如江统在《徙戎论》中所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魏郡黎阳人桑虞,当羯族石勒建立后赵政权,他“耻臣非类”,拒不出仕,后来就任武城令,也是因为这个地方靠近黄河,便于逃跑到南朝。宋、辽、金的战争和对峙,使汉民族观念再度发展,特别是在南宋时期,张珏、王坚等在合川钓鱼城面对蒙哥汗的进攻,坚守36年,到1276年南宋临安政权灭亡,帝昺等南走,钓鱼城军民犹为宋帝建立行官,作为尽忠宋室的精神号召,即此一事,可知汉民族气节的高涨。至于众所周知的文天祥宋朝杀身成仁的气概彪炳史册,诚如其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所诩,就不必细说了。

历史步入近代,我国受西方殖民主义和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成为半殖民地国家,各族人民在反对外国侵略中,突破汉民族意识,增强多民族国家观念。孙中山建立民国,实行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即是这一观念的体现。人们在反对外来侵略战争中,倡言“保国保种”,这是保卫汉满蒙回藏苗瑶黎各民族共建的国家,保卫各民族共同组成的中华族群(即中华民族)。

综上所述,历史上的爱国思想,大体上可以分为四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尽忠于一个王朝的社稷观,即为其兴盛、延续、保存而奋斗;二是在一些王朝的皇室内部斗争中,部分朝臣反对篡位者,坚持正统观;三是保卫汉民族及其政权,具有汉民族气节观;四是第三种观念向多民族方向的发展,成为中华民族气节观。

历史上对于爱国思想与行为,统治者在通常的情形下乐于提倡,以维护其政权,像前述汉朝表彰苏武那样。但是爱国成为突出问题的时候,多半在对外战争,国内民族战争,改朝换代及一个朝代内部君主更替失序的时期。这种特殊时期所发生的民众爱国行动,往往会形成风潮,甚至出现民众运动,因而可能同造成社会混乱、政治黑暗、对外无能的统治者或部分当权派发生冲突,使昏暴的统治者认为民众爱国危害其利益,因而采取压抑以至镇压的措施。因此民众的爱国思想及其实践,能不能达到预期目的,能不能为统治者所接受,要取决于统治者的政治态度和政策。一般说来,爱国思想的实现,要靠民众去争取,群策群力,并富有智慧和谋略,同时要靠明智统治者的支持,上下同心同德,才能使爱国思想形成的正义力量发挥巨大作用,达到目标,否则爱国力量将遭到迫害,以至被屠戮,目的不能实现。这里仅以北宋末年太学生伏阙上书及其失败一例,即可明了前言不虚。(www.xing528.com)

宋徽宗时期,时人称为“六贼”的蔡京、梁师成等官僚、宦官秉政,政治腐败。1125年,金朝分两路向北宋进军,宋徽宗迫于形势退位为太上皇,宋钦宗继位。担忧国是的太学生陈东率领众多太学生到宫门上书,指责蔡京等人祸害国家,要求诛杀他们以安天下,朝廷不予理睬。次年陈东再次上书,宋朝以致死梁师成应付太学生。及至金兵到达汴京城下,爱国的主战派李纲等战斗失利,宋钦宗以取消李纲职务向金朝求和,投降派李邦彦、张邦昌得势。在这宋朝存亡的危急关头,陈东又一次率领太学生伏阙上书,赞扬李纲是社稷之臣,认为不应以小战失利归罪于他,要求恢复他的职务,让他主持政事。太学生的爱国行动,立刻得到居民和军士的支持,几万人聚集在宫门口,等候朝廷的回答,并殴辱李邦彦及宦官。钦宗迫于这种压力,不得不启用李纲。金朝东路军见到宋朝士气、民气旺盛,暂时退兵。宋廷回过手来惩治太学生和民众,想把太学生全部逮捕入狱,只因力不从心才作罢。金朝西路军又乘机加紧进攻,1127年俘掳宋徽宗、钦宗,灭掉北宋。徽宗的儿子高宗在商丘即位,建立南宋,信任投降派黄潜善、汪伯彦。陈东来到商丘,反对黄、汪掌政,要求高宗北上亲征,不能南逃。与此同时,江西人欧阳澈以布衣身份连续上书宋廷,陈述安边御敌之策,又步行到商丘,上书痛斥黄、汪误国。黄潜善将陈东和欧阳澈的上书联系起来以恐吓高宗,声称不杀陈东和欧阳澈,将会出现当年汴京太学生和市民运动,高宗为之惶恐,同意杀害他们。陈东临危不惧,慷慨就义,爱国运动至此失败。

正是由于历史上的爱国思想与实践,常常因为统治者考虑自身利益而令其不能统一,造成无数爱国者的悲剧:罢官、坐牢、杀戮以至株连九族、十族。究其原因,主要是古代君主专制制度高度限制人的思想和行为,不允许人们有超越限定范围以外的思想和行动,即使爱国、爱君、爱王朝,也要在最高统治者的允许范围之内,所以爱国的人,往往为昏暴的统治者所不容,得不到好结果。加之重气节的人个性一般比较强烈,正直无私,反对腐败,这就必然要触犯帮助皇帝作恶、自身贪婪无厌的官僚,受到他们的围攻,好运自然也就离开了他们。

爱国思想,在古代其核心是维护社稷,安定天下。诚如欧阳澈所说:我的上书,切中时弊,必然触犯权臣,也有天子不高兴的内容,我为什么还敢写呢?因为我不怕死,杀了我,可以惊醒世人和当权者,造成天下太平局面,我的愿望就达到了。他们爱国是为了安定天下,百姓受福。所以爱国主义是凝聚民族、国家的精神力量,在历史上起过积极作用。苏武、刘琨、陈东、欧阳澈、岳飞、文天祥、方孝孺、于谦等人被视为爱国、有气节的楷模,鼓舞了一代又一代的国人为实现王朝的政治清明,为保卫中原王朝、“正统”王朝和中华国家而奋斗,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这种爱国精神在近代发挥重大作用,是我国没有沦落为殖民地的原因之一。

对爱国思想也要作全面分析,因有时代的局限性,其中不乏消极成分,今天看来不足称道。古代爱国即忠君,而君主可能昏暴已极,朝政可能败坏异常,因此对他们爱戴尽忠,实在是愚忠。这种忠君爱国,把个人作为一个君主、一个王朝的附属品,以为生命、地位是他们赐予的,不管他们的政治是否清明,是否值得去维护,一味为其效忠,乃至于死。这种忠节观实质上是君主专制下宗法性伦理观,是君为臣纲的具体化。以热爱汉族为内容的爱国思想,在历史上是合理的,表现了民族正气,但随着多民族国家的发展壮大,这种爱国思想就变成了狭隘的民族观念,不能适应变化着的时代要求。所以,对于古代的爱国思想要分析其实质,取其有益成分,去其有害因素。近代以热爱中华民族为内容的爱国观,有益于各民族的团结,这是对古代爱国思想的升华,把爱国思想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应予高度评价。

古人讲爱国,往往把个人利益与国家利益分割开来,似乎两者是绝对矛盾的,爱国忠臣就须为帝王、朝廷去死,不要性命和家庭,更不要说个人的幸福生活。“文死谏,武死战”成了最高的爱国忠君准则,似乎不如此就不是爱国忠臣。但是魏徵讲的做良臣的道理,发人深省。魏徵是历史上最有名的不怕死的谏诤之臣,是热爱唐朝唐太宗的,应该说是爱国的人。他有一次对唐太宗表白:希望陛下让臣做良臣,而不做忠臣。唐太宗不明白他说的良臣和忠臣的区别,他解释说良臣是自身获得好名誉,君主得到好尊号,子孙取得福和禄;忠臣的家庭被毁灭,国家也受到损失,忠臣虽以一死博得好名声,对国家又有什么用!唐太宗听了大受感动,要求他不要忘了这些话,同时表示自已也要以社稷为重,处理好君臣关系。魏徵说的良臣,是在处理君主、社稷、臣民三者关系中,对三方面利益都要照顾到,不能只顾君主朝廷,不顾臣民生死利害。只有三方面利益都顾全了,才符合爱国的本来愿望,国家才能兴旺,损害了哪一方,都与爱国本意不符,也达不到爱国目的。

魏徵的良臣观,在君主独尊的社会被埋没了,没有引起多少注意。其实魏徵的见识是相当深刻的。他所说的国家、君主、爱国臣民三个方面,应当以国家利益为第一位。如文天祥,南宋已被灭亡了好几年,仍不投降元朝,从容就义,他是在宋元民族战争中,把以宋朝为代表的汉民族国家放在至高无上地位,而不在乎君主之有无。以国为重,是中华民族的共识,是爱国主义的最主要内容。近代戊戌变法中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在顽固派拘捕面前,拒不逃亡,大义凛然地说出声震华宇的名言:“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他在我国处于外国资本主义侵略的严重危机面前,倡导改革,是最大的爱国者,又临危不惧,以就义唤醒国人继续奋斗,是以国家为重的爱国主义的一种典范,永远值得纪念。在国家面前,爱国者不宜于强调个人利益,但是作为国家的代表——朝廷(政府)却要爱惜爱国人民的热忱和力量,予以保护,让它充分发挥出来,以利国家的发展,而不是只顾执政集团的利益而利用它,或遏制它。

(载《南开学报》199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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