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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地理学的现代发展

时间:2023-10-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广阳杂记》卷三,叶十其对于一切学术,皆以此为评判之鹄,故同时顾景范、万季野之地理学,彼虽表相当的推许,然终以“仅长于考古”少之。然观以上所论,则其注意于现代所谓地文学与人生地理学,盖可概见。清儒之地理学,严格的论之,可称为“历史的地理学”。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地理学的现代发展

中国地理学,本为历史附庸,盖自《汉书》创设《地理志》,而此学始渐发展也。其后衍为方志之学,内容颇杂,具如前章所述。现存之古地理书,如唐代之《元和郡县志》、宋代之《太平寰宇记》《元丰九域志》等,其性质可谓为方志之集合体。盖皆以当时郡县为骨干,而分列境界、风俗、户口、姓氏、人物、土产等。后此明清《一统志》,皆仿其例也。其专言水道之书,则有如《水经注》等;专言域外地理之书,则有如《大唐西域记》等。

晚明有一大地理学者,曰徐霞客宏祖,所著《徐霞客游记》,成于崇祯十三年,一般人多以流连风景之书视之,不知霞客之游,志不在选胜,而在探险也。潘次耕序之云{云}:“霞客之游,在中州者无大过人。其奇绝者,闽粤楚蜀滇黔,百蛮荒徼之区,皆往返再四。……先审山脉如何去来,水势如何分合,既得大势后,一丘一壑支搜节讨。……沿溯澜沧、金沙,穷南北盘江之源,实中土人创辟之事。……山川条理,胪列目前。土俗人情,关梁阨塞,时时著见。向来山经地志之误,釐正无遗,然未尝有怪迂侈大之语,欺人以所不知。……”《遂初堂集》卷七盖以科学精神研治地理,一切皆以实测为基础,如霞客者真独有千古矣。

康熙间复有一实测的地理学家,曰南昌梁质人盼,著有《西陲今略》。刘继庄记其事云:“梁质人留心边事已久。辽人王定山为河西靖逆侯张勇中军,与质人相与甚深。质人因之遍历河西地,因得悉其山川险要,部落游牧,暨其强弱多寡离合之情,皆洞如观火。著为一书,凡数十卷,曰《西陲今略》。历六年之久,寒暑无间,其书始成。余见其稿,果有用之奇书也。”《广阳杂记》二继庄极心折此书,尝于逆旅中费二十二日之工,昼夜不停,手录其稿。余考质人盖习与李恕谷游,好颜习斋之学者见《恕谷年谱》。徐霞客为西南探险家,质人亦西北探险家矣。惜其书久佚,并继庄复写本亦不可见,不获与霞客《游记》同受吾曹激赏也。

航海探险家,则有同安陈资斋伦炯,所著书曰《海国闻见录》。资斋以闽人,幼为水手,其游踪东极日本,西极波斯湾;中国沿海岸线,周历不下数十次。后袭父荫,康熙末官至提督。其书虽仅两卷,然于山川阨塞,道里远近,砂礁岛屿之夷险,风云气候之变化,无不凭其实验,纤悉备书。其论海防主要地点,曰旅顺,曰胶澳,曰舟山,曰金厦二岛,曰台湾,曰虎门,曰钦州。至今沦没殆尽,夫谁识二百年前,固早有高掌远蹠,目营而心注之者耶?噫!资斋之论渤海,谓登州、旅顺,南北对峙,而以成山为标准。是知胶、威、旅大失,而北洋门户撤矣。其论南海,谓金厦二岛,为闽海咽喉;虎门、香山,实粤东门户,廉多沙,钦多岛,据天然之保障;海南孤露,地味瘠薄,不及台湾澎湖沃野千里,可以屏捍内地。是知台湾、广州湾之失,而南屏坏矣。其论东海,谓定海为南海之堂奥,乍浦滨于大海,东达渔山,北达洋山,某处水浅可以椗舶,某处水深可以通航。是知舟山为中部最良之军港矣。其远见硕画,大率类此。

以上三家,吾名之曰探险的实测的地理学者。其有本此精神而更努力于地理学观念之全部改造者,则手钞《西陲今略》之刘继庄其人也。

继庄之言曰:“今之学者率知古而不知今,纵使博极群书,亦只算半个学者。”《广阳杂记》卷三,叶十其对于一切学术,皆以此为评判之鹄,故同时顾景范、万季野之地理学,彼虽表相当的推许,然终以“仅长于考古”少之。其自己理想的新地理学则略如下:

方舆之书,所记者惟疆域建置沿革、山川古迹、城池形势、风俗职官、名宦人物诸条耳。此皆人事,于人地之故,概乎未之有闻也。余意于疆域之前,别添数条,先以诸方之北极出地为主,定简平仪之度,制为正切线表,而节气之后先,日食之分杪,五星之凌犯占验,皆可推求。以简平仪正切线表为一,则诸方之七十二候各各不同,如岭南之梅,十月已开,湖南桃李,十二月已烂漫,无论梅矣。若吴下,梅则开于惊蛰,桃李放于清明。相去若此之殊也。……今于南北诸方,细考其气候,取其确者,一候中不妨多存几句,传之后世,则天地相应之变迁,可以求其微矣。余在衡久,见北风起,地即潮湿,变而为雨,百不失一,询之土人,云自来如此。始悟风水相逆而成雨。燕京吴下,水皆东南流,故必东南风而后雨;衡湘水北流,故须北风也。然则诸方山川之背向,水之分合,支流何向,川流何向,皆当案志而求,汇成一则,则风土之背正刚柔,暨阴阳燥湿之征,又可次第而求矣。诸土产,此方所有,他方所无者,别为一则,而土音谱合俚音谱共为一则,而其人情风俗之征,皆可案律而求之矣。然此非余一人所能成。余发其凡,观厥成者望之后起之英耳。《广阳杂记》卷三,叶四十九

继庄书除《广阳杂记》五卷外,片纸无存,其地理书恐亦未成一字。然观以上所论,则其注意于现代所谓地文学与人生地理学,盖可概见。彼盖不以记述地面上人为的建置沿革为满足,进而探求“人地之故”——人与地相互之关系,可谓绝识矣。继庄好游,不让霞客。《鲒埼亭集》有记刘继庄遗事一则云:“……万先生(季野)与继庄共在徐尚书(健庵)邸中。万先生终朝危坐观书,而继庄好游,每日必出,或兼旬不返,归而以所历告之万先生。万先生亦以其所读书证之,语毕复出。……”而所至皆用实地调查之功。《杂记》中所记气候、地形、物产,影响于人类生活之实例,得自亲历目验者颇多,皆所谓“人地之故”也。要之,继庄之地理学虽未有成书,然其为斯学树立崭新的观念,视现代欧美学者盖未遑多让。惜乎清儒佞古成癖,风气非一人能挽,而三百年来之大地理学家,竟仅以专长考古闻也。

清儒之地理学,严格的论之,可称为“历史的地理学”。盖以便于读史为最终目的,而研究地理不过其一种工具,地理学仅以历史学附庸之资格而存在耳。其间亦可略分三期:第一期为顺康间,好言山川形势阨塞,含有经世致用的精神。第二期为乾嘉间,专考郡县沿革、水道变迁等,纯粹的历史地理矣。第三期为道咸间,以考古的精神推及于边徼,寖假更推及于域外,则初期致用之精神渐次复活

顾亭林著《天下郡国利病书》及《肇域志》,实为大规模的研究地理之嚆矢。其《利病书》自序云:“感四国之多虞,耻经生之寡术,于是历览二十一史以及天下郡县志书,一代名公文集,及章奏文册之类,有得即录。……”是其著述动机,全在致用;其方法则广搜资料,研求各地状况,实一种政治地理学也。惜其书仅属长编性质,未成为有系统的著述,且所集资料,皆求诸书本上,本已不甚正确,时过境迁,益为刍狗,即使全部完整,亦适成其为历史的政治地理而已。

清代第一部之考古的地理书,端推顾景范祖禹之《读史方舆纪要》百三十卷。景范著此书,二十九岁始属稿,五十岁成,二十余年间,未尝一日辍业。其书前九卷为历代州域形势;后七卷为山川源委及分野;余百十四卷则各省府州县分叙。每省首冠以总序一篇,论其地在历史上关系最重要之诸点,次则叙其疆域沿革,山川险要,务使全省形势瞭然。每府亦仿此,而所论更分析详密。每县则纪辖境内主要之山川关隘桥驿及故城等。全书如一长篇论文。其顶格写者为正文,低格写者为注,夹行写者为注中之注。体裁组织之严整明晰,古今著述中盖罕其比。

景范与徐霞客异,其所亲历之地盖甚少。然其所记载,乃极翔实而正确,观魏禧、熊开元两序,可见其概。魏序云:“北平韩子孺时从余案上见此书,瞪目视余曰:‘吾不敢他论。吾侨家云南,出入黔蜀间者二十余年,颇能知其山川道里。顾先生闭户宛溪,足不出吴会,而所论攻守奇正荒僻幽仄之地,一一如目见而足履之者,岂不异哉!’……”熊序云:“余楚人,习闻三楚之要,莫如荆襄,又熟履其地,考往事得失。及令崇邑,知海外一区,为三吴保障,……罔非身履而知。令[今]宛溪坐筹一室,出入二十一史,凡形势之险阨,道里之近遥,山水之源委,称名之舛错,正其讹,核其实,芟其蔓,振其纲。……”专凭书本上推勘考证,而能得尔许收获,可谓异事!固由其用力精勤,抑亦有通识、能别裁之效也。然此种研究法,终不能无缺憾。故刘继庄评之曰:“《方舆纪要》诚千古绝作,然详于古而略于今。以之读史,固大资识力,而求今日之情形,尚须历练也。”《广阳杂记》二景范自论其书,亦曰:“按之图画,索之典籍,亦举一而废百耳。”又言:“了了于胸中,而身至其地反愦愦焉,则见闻与传闻异辞者之不可胜数也。”彼盖深有感于地理之非实测不能征信矣。嘉庆济宁许云峤(鸿磐)著有《方舆纪要考证》,辨正顾氏之舛漏颇多。凌次仲称许之。惜其书已佚。

景范之书,实为极有别裁之军事地理学,而其价值在以历史事实为根据。其著述本意,盖将以为民族光复之用。自序所言,深有隐痛焉。序中首述顾氏得姓之由,引《商颂》“韦顾既伐”文而申之曰:“后有弃其宗祀,献符瑞于仇雠之庭者,是则顾之罪人也。”又述其父临终遗命云:“尝怪我明《一统志》,先达称为善本,然于古今战守攻取之要,类皆不详;于山川条列,又复割裂失伦,源流不备。……何怪今之学者,语以封疆形势,惘惘莫知,一旦出而从政,举关河天险,委而去之。……及余之身,而四海陆沉,九州腾沸。……嗟乎!园陵宫阙,城郭山河,俨然在望,而十五国之幅员,三百年之图籍,泯焉沦没,文献莫征,能无悼叹乎!余死,汝其志之矣。”右所述著作动机,可知其非徒欲垂空文以自见云尔。盖其书经始于顺治十二三年间。时永历尚存,闽郑未灭,仁人志士,密勿奔走谋匡复者,所在多有。此书之作,则三年畜艾之微意也。在今日海陆交通状况,迥异三百年前,其书自强半不适于用,然国内战争一日未绝迹,则其书之价值,固一日未可抹煞也。

若离却应用问题,而专就研究方法及著述体裁上评价,则在今日以前之地理书,吾终以此编为巨擘。若仿其成规,而推及军事以外各方面,斯可为踌躇满志之作矣。本书凡例末条言:“《周官·职方》兼详人民、六畜、土宜、地利。……余初撰次历代盐铁、马政、职贡等,寻皆散轶,病侵事扰,未遑补缀。其大略仅错见篇中,以俟他时之审定,要未敢自信为已成之书也。”据此知景范所欲撰著,尚不止此。彼卒年仅五十七,晚岁多病,未终其业也。

景范尝与万季野、阎百诗、胡朏明、黄子鸿等,同参徐健庵在洞庭山所开之《大清一统志》局事。盖景范、子鸿属草最多云。其后乾隆八年,《统志》始告成,其中一部分实采自《方舆纪要》,对勘可知也。乾隆末,洪稚存著《乾隆府厅州县图志》五十卷,则《一统志》之节本,稍便翻览而已。

部州郡县之建置,代有革易,名称棼乱,读史者深所患苦。有两书颇便检阅者:一为康熙间常熟陈亮工芳绩所著《历代地理沿革表》四十七卷,一为道光间武陵杨愚斋丕复所著《舆地沿革表》四十卷。陈书按古以察今,杨书由今以溯古。陈书以朝代为经,地名为纬。杨书以地名为经,朝代为纬,两书互勘,治史滋便,陈杨两氏皆无他种著述。陈之祖父为顾亭林友。亭林集中有赠亮工诗。其书至道光间始刻出,上距成书时百六十余年。杨书亦光绪间始刻出,上距成书时三十余年。而李申耆之《历代地理志韵编今释》二十卷,不用表体,纯依韵以编为类书,尤便检查。(www.xing528.com)

郑渔仲有言:“州县之设,有时而更;山川之形,千古不易。……后之史家,主于州县;州县移易,其书遂废。……以水为主……则天下可运诸掌。”地理书如《元和郡县》《太平寰宇》,以至《方舆纪要》《一统志》等,皆所谓主于州县者也。以水为主者,起于郦道元水经注》,然其书太骛文采,泛滥于风景古迹,动多枝辞,且详于北而略于南;加以距今千载,陵谷改移,即所述北方诸水亦多非其旧。于是清儒颇有欲赓续其业而匡救其失者。最初则有黄梨洲之《今水经》,惜太简略,而于塞外诸水亦多舛讹。次则有戴东原之《水地记》,造端甚大,惜未能成。洪蕊登谓已成七册,今孔葓谷所刻仅一卷,自昆仑之虚至太行山而止。次则有齐次风召南之《水道提纲》二十八卷,号称精审。其书以巨川为纲,以所会众流为目。其源流分合,方隅曲折,统以今日水道为主,不屑屑附会于古义,而沿革同异,亦即互见于其间以上《四库提要》语。乾隆间修《一统志》,次风实总其成。总裁任兰枝。凡勘定诸纂修所分辑之稿,咸委诸次风。此书即其在志局时所撰,盖康熙朝所绘内府舆图,经西士实测,最为精审,而外间得见者希。次风既有著述之才,而在志局中所睹资料又足以供其驱使,故为书特可观也。其专研究一水源委者,如万季野之《昆仑河源考》,阮芸台之《浙江考》等名著尚多。

河防水利,自昔为国之大政,言地理学者夙措意焉。然著作价值,存乎其人。顾景范《方舆纪要》凡例云:“河防水利之书,晚近记载尤多,浮杂相仍,无裨实用。”其最有名者,则归安郑芷畦元庆之《行水金鉴》一百七十五卷,是书题傅泽洪撰,盖芷畦在傅幕府为之纂辑,而遂假以名,如万季野之《读礼通考》假名徐氏矣。《四库提要》谓:“有明以后,此类著作渐繁。大抵偏举一隅,专言一水。其综括古今,胪陈利病,统四渎分合、运道沿革之故,汇辑以成一编者,莫若此书之详且善。……”盖芷畦与万九沙、李穆堂、全谢山为友,其于学所得深也。道光间黎世垿有《续行水金鉴》百五十八卷,董士锡亦有《续行水金鉴》,详今略古。戴东原亦有《直隶河渠书》百十一卷,盖赵东潜所草创,而东原为之增订。后为无赖子所盗,易名《畿辅安澜志》,刻于聚珍板云。自余类此之书尚多,其在学术上有永久价值者颇少,不具录。

清儒嗜古成癖,一切学问皆倾向于考古,地理学亦难逃例外,自然之势也。故初期所谓地理学家。胡朏明之得名,则以《禹贡锥指》;阎百诗之得名,则以《四书释地》;自余如亭林、季野,皆各有考古的地理书。雍乾以降,则《水经注》及《汉书·地理志》实为研究之焦点。《水经注》自全、赵、戴三家用力最深外,综前清一代治此者,尚不下二三十家,其人与其书已略见校勘章。《汉地理志》之校补注释,亦不下二十家,略见史学章表志条,今皆不具述。若钱竹汀,若洪稚存,皆于研究郡国沿革用力最勤。自余诸名家集中,关于考证古水道或古郡国者,最少亦各有一二篇,其目不能遍举。其成书最有价值者,则如江慎修之《春秋地理考实》,程春海之《国策地名考》等。

因研究《汉书·地理志》,牵连及于《汉书·西域传》,是为由古地理学进至边徼及域外地理学之媒介。边徼地理学之兴,盖缘满洲崛起东北,入主中原。康乾两朝,用兵西陲,辟地万里。幅员式廓,既感周知之必需;交通频繁,复觉研求之有藉。故东自关外三省,北自内外蒙古,西自青海、新疆、卫藏,渐为学者兴味所集。域外地理学之兴,自晚明西士东来,始知“九州之外复有九州”。而竺古者犹疑其诞。海禁大开,交涉多故,渐感于知彼知己之不可以已,于是谈瀛之客,颇出于士大夫间矣。盖道光中叶以后,地理学之趋向一变,其重心盖由古而趋今,由内而趋外。

以边徼或域外地理学名其家者,寿阳祁鹤皋韵士,大兴徐星伯松、平定张石洲穆、邵阳魏默深源、光泽何愿船秋涛为最著。而仁和龚定庵自珍、黟县俞理初正燮、乌程沈子敦壵、固始蔚[蒋]子潇湘南等,其疏附先后者也。此数君者,时代略衔接,相为师友,而流风所被,继声颇多。兹学遂成道光间显学。

边徼地理之研究,大率由好学之谪宦或流寓发其端。如杨大瓢宾之《柳边纪略》,为记述黑龙江事情之创作,盖其父以罪编置此地,大瓢省侍时记其闻见也。洪北江亦以谴谪成《伊犁日记》《天山客话》等书,实为言新疆事之嚆矢。此等虽皆非系统的著述,然间接唤起研究兴味固不少。祁鹤皋、徐星伯皆夙治边徼地理,皆因遣戍伊犁而其学大成。鹤皋于乾隆季年在史馆创撰《蒙古王公表》,凡阅八年,成书百二十卷;中国学者对于蒙古事情为系统的研究,自此始也。嘉庆十年,鹤皋以公罪戍伊犁,则于其间成《西陲总统事略》十二卷,《西域释地》二卷,归后又成《藩部要略》十六卷,《西陲要略》一卷。其云西陲者则新疆,云藩部者则诸部蒙古也。星伯以嘉庆十七年戍伊犁,续补鹤皋之《总统事略》,即其后进呈、赐名《新疆识略》者是也。其在戍也,复成《新疆赋》二卷,《西域水道记》五卷,《汉书西域传补注》二卷;复有《元史西北地理考》《西夏地理考》,未刻。内《西域水道记》最为精心结撰之作,盖自为记而自释之,其记以拟《水经》,其释则拟郦注也。而李恢垣光廷著《汉西域图考》,虽未历其地,而考证有得者颇多。

张石洲著《蒙古游牧记》十六卷,《北魏地形志》十三卷。《游牧记》盖与鹤皋之《藩部要略》相补,《要略》为编年史,此则专门地志也。属稿未竟而卒,何愿船补成之。

龚定庵著有《蒙古图志》,为图二十有八,为表十有八,为志十有二,凡三十八篇。其《像教志》《水地志》《台卡志》《字类表》《声类表》《氏族表》及《在京氏族表》《册降表》《寄爵表》《乌梁海志》《青海志》等,皆有序文见本集中,盖深通史裁之作品也。定庵复有《北路安插议》《西域置行省议》等篇,言新疆事颇中窾要。同时魏默深亦治西北史地之学,而其精力萃于《新元史》一书,考证地理盖其副业云。

何愿船稍晚出,寿亦最短,然其学精锐无前,所著《北徼汇编》八十六卷,咸丰间赐名《朔方备乘》。其书为“圣武述略”六,东海诸部内属述略、索伦诸部内属述略、喀尔喀内属述略、准噶尔荡平述略、乌梁海内属述略、哈萨克内属述略。为“考”二十有四,北徼星度考、北徼界碑考、北徼条例考、北徼喀伦考、北徼形势考、俄罗斯馆考、俄罗斯学考、雅克萨城考、尼布楚城考、波罗的等路疆域考、锡伯利等路疆域考、俄罗斯亚美里加属地考、北徼城垣考、北徼邑居考、艮维窝集考、库叶附近诸岛考、北徼山脉考、艮维诸水考、包楞格河源流考、额尔齐斯河源流考、北徼水道考、北徼教门考、北徼方物考、乌孙部族考。为“传”六,汉魏北徼诸国传、周齐隋唐北徼诸国传、辽金元北徼诸国传、元代北徼诸王传、历代北徼用兵将帅传、国朝北徼用兵将帅传。为“纪事始末”二,俄罗斯互市始末、土尔扈特归附始末。为“记”二,俄罗斯进呈书籍记、俄罗斯丛记。为“考订诸书”十五,“辨正诸书”五,目多不具举。为表七,北徼事迹表上下、北徼沿革表、北徼地名异同表、俄罗斯境内分部表、北徼世次表、北徼头目表。而以“图说”一卷终焉。其书言蒙古最详,而尤注重中俄关系;有组织,有别裁,虽今日读之,尚不失为一名著也。

同光间治西北地理者,有顺德李仲约文田著《元秘史注》《双溪集注》等,所注专详地理;有吴县洪文卿钧著《元史译文证补》,末附考数篇,皆言地理。大抵道咸以降,西北地理学与《元史》学相并发展,如骖之有靳,一时风会所趋,士大夫人人乐谈,如乾嘉间之竞言训诂音韵焉,而名著亦往往间出,其大部分工作在研究蒙古,而新疆及东三省则其附庸也。

此类边徼地理之著作,虽由考古引其端,而末流乃不专于考古。盖缘古典中可凭藉之资料较少,而兹学首倡之人如祁鹤皋、徐星伯辈,所记载又往往得自亲历也。其专以考古边徼地理名家者,在清季则有丁益甫谦。

益甫以乡僻穷儒,交游不广,蓄书不多,而所著《蓬莱轩舆地丛书》六十九卷,探赜析微,识解实有独到处。除各史之蛮夷传咸分别考证外,其余凡关于边徼及域外地理之古籍,上自《穆天子传》,中逮法显、元[玄]奘诸行传,下迄耶律楚材、丘长春诸游记,外而《马哥波罗游记》等,皆详细笺释。成书凡数十种,皆互相钩稽发明,绝少牴牾。其中不能无误谬处,自是为时代及资料所限,不能苛求。可谓释地之大成,籀古之渊海也已。其学风与益甫略相近而学力亦相埒者,则有钱唐吴祁甫承志,著有《唐贾耽记边州入四夷道里考实》五卷。

言世界地理者,始于晚明利玛窦之《坤舆图说》,艾儒略之《职方外纪》。清初有南怀仁、蒋友仁等之《地球全图》。然乾嘉学者视同邹衍谈天,目笑存之而已。嘉庆中林少穆则徐督两广,命人译《四洲志》,实为新地志之嚆矢。鸦片战役后,则有魏默深《海国图志》百卷,徐松庵[龛]继畬《瀛环志略》十卷,并时先后成书。魏书道光二十二年成六十卷,二十七年刻于扬州,咸丰二年续成百卷。徐书作始于道光二十三年,刻成于二十八年。魏书不纯属地理,卷首有筹海篇,卷末有《筹夷章条》《夷情备采》《战舰、火器条议》《器艺货币》等篇。中多自述其对外政策,所谓“以夷攻夷”、“以夷款夷”、“师夷长技以制夷”之三大主义,由今观之,诚幼稚可笑,然其论实支配百年来之人心,直至今日犹未脱离净尽。则其在历史上关系,不得谓细也。徐书本自美人雅裨理,又随时晤泰西人辄探访,阅五年数十易稿而成,纯叙地理,视魏书体裁较整。此两书在今日诚为刍狗,然中国士大夫之稍有世界地理智识,实自此始,故略述其著作始末如右。其晚近译本,不复论列也。

制图之学,唐代《十道图》今已不存,而元朱伯思[思本]之图,在前代号称最善,盖所用者阿拉伯法也。清圣祖委任耶稣会士分省实测,于康熙五十三年成《内府舆图》,为后此全国地图所本。乾隆平定准、回部及大小金川后,更用新法测量,成《西域图志》,益精善矣详官书章。然皆属殿板,民国[间]罕见。道光间,李申耆创制《皇朝一统舆图》一卷,《历代地理沿革图》二十二幅,其沿革图用朱墨套印,尤为创格,读史者便焉。同治间,胡文忠林翼抚鄂,著《大清一统舆图》三十一卷,凡海岸、山脉、河流、湖泽、道里、城邑、台站、关塞,无不详细登录。其开方之法,则准以纬度,一寸五分为一方,方为百里。各行省及外藩皆作专图,可分可合,实当时空前之作也。光绪间杨星吾守敬著《历代舆地沿革险要图》,因李氏之旧,稍加精密。邹沅帆代钧自制中国舆地尺,一华尺等于百万分米特之三十万又八千六百四十二。以绘世界全图。凡外图用英法俄尺者,悉改归一律,无论何国何地,按图可得中国里数分率之准焉,此清代制图学进步之大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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