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宗彦：清儒学案中的德清周生

《清儒学案》卷一百二十二《仪征学案中·许先生宗彦》：许宗彦，初名庆宗，字积卿，号周生，德清人。父祖京，乾隆己丑进士，官至广东布政使。学宗程、朱，治经贵通大意，晚乃治《说文》，有《经述》八卷。先生生有异质，九岁能读经史，善属文。嘉庆己未成进士，授兵部主事。就官两月，即以亲老移疾归。事亲曲尽孝敬，执亲丧尽礼，遂不复仕。居杭州，杜门读书。其学务求六经大义，持汉、宋学者之平，不屑屑校雠文字、辨析偏旁训诂，不乐掇拾零残经说，不惑于百家支离蔓衍、迂疏寡效之言，讨论经史，皆稽古证今，独具神识，有补经义。著有《鉴止水斋文集》二十卷。会试出阮文达之门，后为姻家。文达重其学行，采其说入《学海堂经解》。(参阮元撰传、陈寿祺撰《墓志》)

《清史稿·儒林三》：许宗彦，字积卿，德清人。九岁能读经史，善属文。侍郎王昶爱其才，作《积卿字说》以赠。嘉庆四年进士，授兵部主事。就官两月，以亲老遽引疾归。亲殁，卒不出。居杭州，杜门以读书为事。其学无所不通，探赜索隐，识力卓然，发千年儒者所未发。考周五庙二祧，以为周制五庙之外，别有二祧，为迁庙之杀，以厚亲亲之仁；宗庙之外别立祖宗，与禘、郊同为重祭，以大尊尊之义。诸经无文、武二庙不毁之说，误始于韦玄成，而刘歆因之，郑康成亦因之。祧者迁庙，乃谓为不迁之庙，名实乖矣。又考文、武二世室^[1]，以为周文、武皆配于明堂太室，故有文武世室之号。孔颖达误谓伯禽称文世室，周公称武世室。以《公羊传》周公称太庙、鲁公称世室、群公称宫证之，舛甚。又考《禹贡》三江，以为《汉志》言“分江水首受江，东至余姚入海”。夫曰“分江水”，曰“首受江”，则非南江之正流可知；曰“东至余姚入海”，则非在吴入海可知，与《禹贡》三江无与。又考太岁、太阴，以为太岁者，岁星与日同次斗杓所建之辰也。太阴始寅终丑，太岁始子终亥。《汉·律志》曰：“太初元年，岁前十一月朔旦冬至，岁在星纪婺女六度，岁名困敦。”此太岁始子之确证。武帝诏曰：“年名焉逢、摄提格。”此太阴始寅之确证。《汉书·天文志》始误以甘、石之言太阴者系之太岁，而与太初之太岁遂差两辰，乃以为星有赢缩^[2]，非矣。又说六书转注，以为从偏旁转相注。《说文》曰：“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后序》曰：“其建首也，立一为端。”即建类一首之谓也。如示为部首，从示之偏旁，注为神祇等字，从神祇注为祠、祀、祭、祝等字，展转相注，皆同意为一类。戴震指《尔雅》诂训为转注，而不知诂训出于后来，非制字时所豫有也。段玉裁引戴说，又言《尔雅》字多假借，而不知假借者本无其字，今如“初”、“哉”、“首”、“基”之训，非本无首字，而假“初”、“哉”诸字以当之也。其他所著学说，能持汉、宋儒者之平。《礼论》、《治论》诸篇，皆稽古证今，通达政体。尤精天文，得泰西推步秘法，自制浑金球，别具神解。尝援纬书四游以疏本天高卑，而知不同，必非浑圆之理。考《周髀》北极璇玑，以推古人测验之法。七政皆统于天，而知东汉以前用赤道，不用黄道，为得诸行之本。论日左右旋一理，以王锡阐解黄道右旋、赤道平行，戴震分黄极^[3]为二行，其说颇不分明，为剖析之，洞彻微妙，皆言天家所未及。性孝友，慎于交游，体羸而神理澄淡，见者皆肃然敬之。仪征阮元，会试举主也，重其学术行谊，以子女为姻家。

《清史列传·儒林传下二》：存目。^[4]

阮元《揅经室集》二集卷二《浙儒许君积卿传》：许君名宗彦，字积卿，又字周生，浙江德清人。(《明史·儒林传》)许孚远之后。曾祖镇，康熙壬辰翰林院编修，江西南昌府知府。祖家驹，乾隆丁卯举人，西安学教谕。父祖京，已丑进士，内阁中书，广东布政使。母胡氏。君生有异质，九岁能读经史，善属文。时中书君主刘文正公家，文正公见君，甚器之。青浦王公昶爱其才，作《积卿字说》，载《春融堂集》。君十岁即不从师，经史文章皆自习之。乾隆丙午举于乡，嘉庆己未成进士，授兵部车驾司主事。是科得人最盛。朱文正公曰：“经学则有张惠言等，小学则有王引之等，词章则有吴鼒等，兼之者宗彦乎?”君性孝友，偶以礼部试离亲左右即泣不忍别。随父任先意承志，曲尽孝力；事兄，事女兄，皆悌爱肫挚。虽性情和平，神理澄淡然，见者皆肃然敬之。尝训诸子曰：“读书人第一须使此心光明正大，澄清如止水，无丝毫苟且私曲，不可对人处。”故名所居曰鉴止水斋。君自入兵部后两月，即以亲老引病归。丁母忧，复丁父忧，既免丧，犹栾栾然，恶衣疏食，恬淡无宦情，遂不复仕。居杭州，杜门以读书为事。君于学无所不通，探赜索隐，识力卓然，发千年儒者所未发，是为通儒。所著有《鉴止水斋文集》十二卷、诗八卷。集多说经之文，其学说能持汉、宋儒者之平。……凡旧说之不合者，颇致辩焉。其他如《日行》诸解，辨王寅旭、戴震之误。《礼论》、《治论》诸篇，稽古证今，通达政体。文虽不多，然皆独具神识，未经人道，有补于圣贤经义者，始著于篇，异乎俗儒之连篇累牍卑庸无裨于世者。君以嘉庆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卒于杭州，年五十有一。……元与君丙午同举于乡，己未会试，元副朱文正公，为君座主，又以子女为姻家，学术行谊，相契最深，故为传焉。

阮元《梁恭人传》：恭人姓梁氏，名德绳，号楚生，兵部车驾司主事德清周生许君宗彦配也。驾部年十九，与予同举丙午科乡试。予齿长驾部四岁。后十有三年，予副朱文正公典己未科会试，驾部甫成进士，是科得人称最盛。驾部以经学冠其曹，既分部视事，甫三月，以亲老乞归，不复仕，家事悉弗问，皆恭人主之，以故驾部益得覃研经史疑义，兼精于天文算法，杜门却扫，优游林泉者凡二十载。予于驾部相契深，且素重恭人贤。所生女娶为予五子妇，因知恭人之贤，而才又最悉。恭人为文庄相国女孙，冲泉少司空之女，虽出于簪缨贵族，而不骄不侈，能以礼法自持。许氏族亦盛，恭人上事姑嫜，下襄夫子，九族之人无闲言。初，恭人侍其舅方伯公粤东任所，重姑蔡太夫人在堂，性严厉，恭人颇得其欢心。方伯公与胡夫人尤爱怜之，既而方伯公告养，僦居杭，不十年，先后俱弃养，经营丧葬，半出恭人赞襄之力。岁戊寅，驾部又不禄，时侧室子孟与叔早出继，恭人命与仲三人分居于德清旧宅，曰先人庐墓之所在，子若孙安可违耶?所生子延敬、延瑴与侧室子延润均未逮成童，恭人延名师以教之，所与交必通名于恭人，察其有器识文艺者而后命之交。吴薇客太史甫人泮，恭人即决其不凡，招与伴诸子读，又申之以婚姻，恭人之识鉴诚加人一等矣。诸子秉恭人教，咸克自成立，而恭人事事亲操持，如驾部在时，不使纷心于家政，食指日繁，家计渐不给，然恭人综理之，井井有条，裕如也。遇义举，无不赞成。亲戚有告急者，恒捐簪珥以助之。延敬屡踬于场屋，援例以府同知赴闽，迎恭人就养，未及一载，殁于官，恭人抚遗孤善长，挈归杭，复如所以教其子者以教孙。庶长子兆奎先登辛巳科贤书，延润则由钱塘籍以己亥科举于乡，延瑴及善长并占仁和籍为学官弟子，名誉啧啧贤士大夫口，恭人顾之有喜色，督责仍不少宽。恭人处富贵若贫贱，安不忘危，积劳数十年，而心力至是盖交瘁矣。今岁春，延润计偕北上，道出广陵，谒予，问恭人起居，犹健饭，未几，骤闻讣，延瑴旋寓书于予，乞为传。呜呼! 天何不再使恭人见其子若孙掇巍科，跻清班，而延瑴辈思报庇赖之恩当如何，无忝所生，更有以慰恭人于地下也。恭人平生无世俗之好，唯耽吟咏，自幼随宦，身行万里半天下，且得江山之助，著有《古春轩诗草》。恭人有女兄适于汪，早卒，遗女端，恭人鞠养之，授以诗，尝选明一代人之诗而评定之，足阐明史是非，亦恭人之教也。恭人生于乾隆辛卯年十月初五日卯时，卒于道光丁未年三月初八日子时，年七十有七，以其年十月二十二日祔葬于留下花家山驾部之茔，距驾部下世已三十载矣。^[5]

陈寿祺《左海文集》卷十《驾部许君宗彦墓志铭》：国家自康熙己未、乾隆丙辰皆有鸿博科，以罗天下贤俊瑰奇之士。嘉庆己未，虽未试鸿博，然是科进士人才之盛，论者谓不在康熙、乾隆两大科下。其中卓荦兼赅众长者，莫如武进张皋文与德清许周生。皋文从修撰歙金辅之问故，邃于《易》、《礼》，为古文词，上追杨、班、韩、柳。周生擩染其乡黄太冲、万充宗、季野、胡渭生、毛大可、朱锡鬯、全绍衣、杭大宗诸先进之泽，又与当世通儒名德程易畴、钱晓征、段若膺、姚姬传、王兰泉诸尊宿游，上下议论，益湛深经术，其学务求六经大义，深观自汉以来二千年治乱得失，究古今儒术隆替、文章真伪，不屑屑校雠文字，辨析偏旁训诂，不乐掇拾零残经说，不惑于百家支离曼衍、迂疏寡效之言，讨论经史，多精诣，考周五庙二祧，以为周制五庙之外，别有二祧为迁庙之杀，以厚亲亲之仁，宗庙之外，别立祖宗，与帝郊同为重祭，以大尊尊之义。诸经无文武二庙不毁之语，误始于韦元成，而刘歆因之，郑康成又因之。祧者，迁庙，乃谓为不迁之庙，名实乖矣。考文武二世室，以为周文武皆配于明堂太室，故有文武世室之号，孔颖达误谓伯禽称文世室，武公称武世室，以《公羊传》周公称太庙，鲁公称世室，群公称宫证之，舛甚。考太岁、太阴，以为太岁者岁星，与日同次斗杓所建之辰也，太阴始寅终丑，太岁始子终亥。……说六书转注，以为从偏旁转相注。《说文》曰：“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后序》曰：“其建首也，立一为端。”即建类一首之谓也。……戴东原指《尔雅》诂训为转注，而不知诂训出于后来，非制字时所豫有也。段懋堂申戴说，又言《尔雅》字多假借，而不知假借者本无其字，今如“初”、“哉”、“首”、“基”之训非本无“始”字，而假“初”、“哉”诸字以当之也。其闳辨卓识，披抉纰缪，虽大师魁儒，卒无以易之。君通天算，在岭南尝问西法于富郎济亚之，以其学来者，援《书纬考灵曜》说四游，以疏本天高卑，而知不同心，非浑圆之理。考《周髀》北极璇玑以推古人测验之法，七政皆统于天，而知东汉以前用赤道不用黄道为得诸行之本论，日左右旋一理，而知戴东原分黄道、黄极为二行，王寅旭解黄道右旋、赤道平行之失，详所著《太阳行度解》，洞彻微妙，皆言天家所未及。君又工为古文诗词，善鼓琴。幼至冠，随父宦游，既通籍，念亲老兄亡，不敢违养，而仕就官一月，遽引疾归。亲殁，卒不出。此其仁孝而遗荣利也。今宫保总督仪征公，君座主也，抚越时尤重君，继之以婚姻，然君岁时未尝轻至府门也。还观君所以立身制行，具有本末，所论经谊，未尝不发千古之覆。文章深博，实抗有明作者。呜呼! 是于越士足以蹑梨洲而跨堇浦，岂独一时之魁能冠伦者哉?所慨者，君与张皋文咸天才绝特，慨然有用世之志，而两人位既不显，年又止于强艾，不得施其所学以济于时，斯不能不为天下人才惜也。君少多病，四十以外渐衰，伤于哀乐，卧疾久，枕上自作挽诗二章，庶几赵台卿、陶元亮之风。易箦前一日，作诗词意惝恍，若有所见。呜呼，君其奚适耶?安归耶?抑亦精灵不可磨灭，仍返于崧岳之间耶?是未可知也。余辱与君同谱相知爱，君既逝，其孤延寀等赴于闽，且谂余曰：先君子有集二十卷，生时锓其半，其半方属谏庵舅氏编校，他日将寄请刊石之文于长者。逾年，余君良执金匮孙平叔以福建按察使入觐，道过杭州，携其集还授寿褀，曰：君宜为周生志墓。寿褀不能辞，乃撮君文学之大者著于篇，而为之系与铭。系曰：君讳宗彦，本名庆宗，登第改今名，字积卿，一字周生，浙江德清人，寓杭州如松坊。先世自明初居湖州乌巾山，号乌山许氏。六世祖孚远，南京兵部右侍郎，谥恭简，载《明史·儒林传》。少弟绍远始居城东，号县东许氏。曾大父镇，康熙五十一年翰林，江西南昌府知府。大父家驹，乾隆十二年举人，十九年明通西安教谕。考祖京，三十三年省元，四十年进士，由内阁中书历官广东布政使。妣胡夫人，生子二，君其仲也，举乾隆五十一年乡试，嘉庆四年进士，兵部车驾司主事，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卒，其生以乾隆三十三年正月元日，春秋五十有一。夫人梁氏，内阁大学士讳诗正谥文庄公孙女，工部侍郎讳敦书女。生子延敬、延珏。笾吴氏生子兆奎、延寀、延泽。簉陈氏生子延凯。女四，长殇，次适监察御史休宁孙球之子承勋，次适阮福仪征公子也。簉崔氏生女一，字翰林院侍读学士胡敬之子琮。君卒之六年，为道光三年，以十月二十日葬杭州留下镇之花家山。铭曰：出不违亲，处不干人，孰污其身?学善言天，文如渊泉，恶逃于禅?抱才怀宝，未行吾道，如何速老?花山之墟，下马山隅，行人勿渝。^[6]

诸可宝《畴人传三编》卷二：许宗彦，字积卿，又字周生，德清人。嘉庆四年进士，改兵部车驾清吏司主事。是科得人最盛，出大兴文正公、仪征文达公两太傅之门。性孝友，自入兵部后两月，即以亲老引病归，两执亲丧，无宦情，遂不复仕，名所居曰鉴止水斋，杜门以读书为事，垂二十年，卒于杭州，年五十有一。于学无所不通，探赜索隐，识力卓然发千年儒者所未发，是为通儒。所著有《鉴止水斋文集》十二卷，多说经之文。尤精天文，得泰西推步秘法，自制浑金球，别具神解。……论曰：许驾部之随任广州也，与欧罗巴人习得其推步粗术，顾其时，谈天家诸书尚未尽译行中土也。驾部之解日行曰：日不及天之度，即恒星过之之度。此一度归于日之右旋，则恒星左旋，适满一周，而无余度。推步所重，惟在日行，而藉恒星以纪其躔舍。遂借恒星左旋之度为日右旋之度耳。若从左旋立算，则日行每日一周，与不行等，当置日为不动，而寒暑昼夜之推迁皆计恒星之行以定之，亦未始不可通也。是说也，非即泰西所主地球自转行星绕日乎?……在驾部时，虽彼国学者固亦有所未知也。由是观之，吾人之用心特患其不专且挚耳，谁谓神明才智竟居欧罗巴后哉?有志之士宜思所奋兴已。

王昶《春融堂集》卷三十五《许积卿字说》：许子庆宗，性聪颖，异于常人。年十一，则已能诵“五经”、《史》、《汉》及韩、柳、欧、苏文。放笔为诗与论，皆文从字顺，骎骎窥作者户牖。岁戊戌正月，其尊甫春岩观察将携以赴滇，抠衣肃拜，来而请曰：“愿有以字也。”于是字之曰积卿。六经言庆者屡矣，而以阳为善，以善为庆之说，备于《周易》。《坤》之卦，由从阳以丧朋也，而三日出震因之，故曰“乃终有庆”。《丰》之五，能来处尊阳之位，以自光显也，故曰“来章有庆”。《履》与《颐》之上，《困》之二，《兑》之四，皆因阳而善，《大畜》与《晋》与《睽》之五，失位变而之阳，故象亦得称庆也。虽然，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文言》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盖自卦气起《中孚》，阅六日七分为一候，阅三候为一气，以《临》以《泰》以《大壮》，则阳气日积，雷雨并作，草木甲坼，由此见天地之亨嘉焉，况于人之法乾用事者欤?夫积之义大矣，泰山之溜穿石，单极之断干推之。积土为山，积水为海，旦暮积谓之岁。涂之人百姓，积善而全尽谓之圣人。古之学者，日就月将，缉熙光明。自比年入学，迄于论学取友，知类通达，如蛾子时术，然皆积之谓也。荀子曰：“大事之至也希，其县日也浅，其为积也小；小事之至也数，其县曰也博，其为积也大。”谓小善为无益而勿为也，能积微以至于著哉! 许子嗣是以往，聪颖勿以恃，文字勿以矜。乾乾积善，驯至乎阳德之亨，如庙之墙焉宗。子是以禔禧迪吉，盖不俟龟焦蓍揲而知也审矣。春岩观察，天下善士也，告以斯言，必将辟咡而诏，有以进积卿也夫!

董沛《六一山房诗集》诗续集卷七《许周生驾部宗彦玉印诗为其哲孙季仁太守善长作》：我读鉴水集，拳拳殊服膺。鸿富包众有，论学持其平。斟酌汉宋间，勿启水火争。下视山膏流，相去判莛楹。先生不可作，无由侍门庭。流传此玉印，亦动思古情。此印谁所造，千载光荧荧。先生往省父，得之滇南行。方围准汉尺，约可四寸赢。昆刀篆两字，平列曰周生。先生爱不释，宝若彝鼎铭。为之更旧字(先生本字积卿)，借彼前人灵。藏书廿万卷，卷端识分明。翰墨布天下，钤尾当题名。佹失旋佹得，似有神物凭。歌咏志欣赏，毋负金石盟。后来遘兵燹，狂寇窜杭城。垣宅已焦土，图籍皆飘零。文孙保此印，太璞犹完贞。先人手口泽，世世同遗经。斋宿观赵璧，宴享夸楚珩。我见在豫章，一豁双目睛。深宵耿奇彩，上烛牛斗星。或恐张雷徒，疑作干镆精。

舒位《乾嘉诗坛点将录》：没遮栏许周生。宗彦字积卿，德清人。嘉庆己未进士，官兵部主事。著《鉴止水斋文集》十二卷、《诗》八卷。

李元度《国朝先正事略》卷四十四、潘衍桐《两浙轩续录》卷二十、王昶《湖海诗传》卷四十一、张维屏《国朝诗人征略》卷五十五、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卷一百十四皆有传，存目。

许宗彦《鉴止水斋集》卷十四《转注说》：六书之来古矣。指事、象形、形声、会意，皆指造字之始言之，则假借、转注亦出于造字之始可知也。或分事、形、声、意为体，假借、转注为用者，非也。假借者，假此字为彼字，假其体也。转注者，由一字为数字，由数字为数十百字，从偏旁转相注，亦言体也。小学家言转注者尤多歧说，考之《说文》，则所言极明白易晓，而学《说文》者求深而反失之。祭酒曰：“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后叙曰：“其建首也，立一为端。”即建类一首之谓也。如示为部首，从示之偏旁，注为神、祇等字，从神祇，注为祠、祀、祭、祝等字从祠、祀、祭、祝，复注为祓、禧、禠、祜等字，展转相注，皆同意为一类，其偏旁悉从示，故示为建类之首。许君举考、老以见例，是已注字之见经传者。《周礼·天官注》于虞中为置字之通用，《考工记》以注鸣者为咮字之通用，皆非本义。《诗·大雅·丰水东》注孟子禹掘地而注之海，又禹疏九河，瀹济、漯，而注之海，决汝、汉，排淮、泗，而注之江，此注字之正解。《说文》：“注，灌也。”注本言水相输灌通流，字之从一首相注，亦犹水之从一原相注尔，所谓同意相受，盖如水之受水也。他如《左传》言“跗注”，言“又注”，《尔雅》言注“旄首”，皆以相属为义。转注之字亦有属于部首之义矣。是故事、形、声、意四者字之所由造，有假借则可以转移，而无强造之病，有转注则有所依附，而无虚造之患。今之言转注者，不求之于偏旁字体，而求之于诂训字义，释转注为互训，谓如《尔雅》之《释诂》，不知诂训出于后来，若造字时，欲造一字，而先有一字以释之，则此字可不造，造字至简，虽必不可阙之字，而其体无从生，则不得已而假借为之，岂有以数十字而当一字之用者乎?三代以后，字体递变，古今语异，讹字渐多，施之于文，不可遽晓，于是而有诂训，非制字时所预有也。东汉以前，释古人之书者，曰解，曰说，曰传，曰故，曰章句，曰解故，曰说义，无曰注者。自郑氏始有笺注之名，以后乃多作注，而欲以此当六书之转注，恐非笃论。注字之本义明，而后转注可得而言，祭酒之旨可得而绎。余与徐君养原论此事，因记其语于篇，俟知言者择焉。(www.xing528.com)

许宗彦《鉴止水斋集》卷十一《诂经精舍文集序》：吾浙夙称人文渊薮，当国初时，若黄太冲、胡渭生、万充宗之于经，万季野、吴志伊之于史，袁惠子、徐敬可之于算，张绣虎、朱锡鬯、姜西溟、查悔余之于诗古文，并流美方来，希风曩哲。继之者，全谢山、吴中林、杭堇浦诸先生，咸方闻博物，著述垂范，山川灵淑之气，有所甚泄，必有所蓄，蓄之久且复泄，而风尚少靡，不能无待而兴。吾师阮云台先生以名世之德，为人伦藻鉴，先是视学两浙，以行谊经术厉士，士风旷然一变。既奉命镇抚是邦，纲举目张，百为具理，鲸鲵就戮，江海如砥，爰于湖堧立诂经精舍，祀许洨长、郑司农两先师，择十一郡端谨之士尤好古力学者萃处其中，相与讲明雅训，兼治诗古文辞。公暇亲为点定，并请王兰泉、孙渊如两先生为之主讲。阅二年，得文集若干卷。夫自汉以来二千余年，治经之家，说经之书，莫可选计，闻见日积，聪明日新，近世通人所考正往往鬯，汉儒所未发，何论孔、陆。宗彦尝读吾师《揅经室集》，以今法推周幽王六年十月朔正入食限，知毛传为是，郑笺属之厉王为非，又以明堂、太庙、辟雍同地为上世未备，宫室之制是以黄帝曰合宫封禅泰山，亦上世大典礼，其时未有史策之文，朝觐之节，故七十二代之兴咸合诸侯于泰山下，以定天位，因刻石其上，以纪有天下之号。秦、汉所为袭其名，而未察其实也，斯并神游皇古，理衷前圣，郑、贾复生，无以易斯谊已，诸君幸承指授，师法宏远，故能识精而思锐，不惑于常解。兹集所载，于古今学术洞悉本原，折衷无偏，实事求是，足以发明坠义，辅翼经史。其余诗古文，或咀六代之腴，或挹三唐之秀，风标峻上，神韵超然，盖吾师因其质之所近以裁之，而诸君亦各能以长自见。览斯集者，犹探珠于沧瀛，采玉于昆阆也。诸君其益进而不已，蕲至古之立言者，以称吾师教育盛心，庶几国初前辈之风，复见今日山川灵淑所泄其在斯乎?其在斯乎?^[7]

许宗彦《鉴止水斋集》卷十六《原学》：古之所谓学者，将以明道而行之也，所谓道者，内足以善其身心，外推之家国天下而无弗遵，民咸被其利；可文、可武、可经、可权，莫有窒于行者；明于造化，察于事变，洞于人情，以闲则止，以建则立。圣人以是著六经，示后世。孔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难多亦奚以为?”又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然则圣人之教学也，期于有用焉耳。今之治经者，吾惑焉。其言曰：“圣人所以明道者，辞也；所以成辞者，字也。由字以通其辞，由辞以通其道，有必渐。”然字有篆隶之异，有古今之殊，考之《苍》、《雅》，攻其训诂，其有不通，又必博稽载籍，展转引伸以说之。一字之谊，纷纭数千言，冗不可理，而相推以为古学。夫六书特小学之一耳，古之时，唯年十五以下为之，今则穷老毕精竭虑于此，而犹不能尽通。将由是以考其辞，复由辞以知其义，而期于道之成，则虽假以彭、聃之寿，而亦有所不能及矣。孟子不云乎：“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今之学者，奈何不求圣人之志，而专务其文辞也?然而不为是者，则群斥以为空疏。夫学之虚实，至易明也，积之内，见之外，行其所学，而贤不肖皆见焉。言其所学，而贤不肖皆可知焉。斯之谓实学矣。联牍殚翰，返之心，无当于仁义礼智之数，推之家国天下，一无所施之，执人人而告之，茫然不知其所谓，则真所谓迂疏寡效者也。且夫圣人之道，未尝一日亡于天下。三代以下，凡治平之世，其君若臣，夙夜勤事，进贤能，退不肖，求乂安，百姓生养得其所；及其衰乱，贤者在下，持名义，抑贪伪，扶风教，使弗至大坏者，盖莫不有六经之意存焉，则皆圣人之学也。汉之世去三代未远也，有以《诗》谏者矣，以《书》行水者矣，以《春秋》断讼者矣，曾治文字者而能之乎?夫六书亦何尝非学，而以为高出前世诸儒之上，必如是而后焉学，则惑之甚也。假令学者仅识今之文字，不通古训及其声音，独能得六经之大义而明之，其于行己独善，不害为原、季；明先王之道，考前古之法度，不害其为贾、董也。故夫声音诂训之于学，譬土壤之于泰山，滑流之于河海，有之不为多，无之不为损也。经营于土壤者，不知泰山之高者也；汩没于细流者，不知河海之大者也。坐井观天，而云天专在于是，不亦陋乎! 夫敝不极则不返其始也，一二专己者倡之，群焉以为新奇可喜而慕之，继焉则相与为名而摭拾以仿效之：盖数十年于兹矣，其亦可以倦而知返乎?返之宜何从?曰：“于《易》研消长之义，于《书》察治乱之迹，于《诗》辨邪正之介，于《礼》见圣人制事之大经，于《春秋》见圣人制事之大权，于《乐》观阴阳进退，万物变化自然之理。有为己之力，而无求人知之念，斯君子之学以致其道者也。斯六经之所以切于人，万世而不可废者也。”

许宗彦《鉴止水斋集》卷十四《鉴止水斋记》：嘉庆甲子岁，始构书舍于杭城如松坊宅之东偏。学士梁公谂之曰：家有废院多石，以畀子，可移植焉。东偏地庳，撤小屋，坏其墙，以为高缺，南一隅，帖以石，宛然池矣。有曹生者，为架岩壑，迭坡陀面，东筑堂五楹，曰鉴止水斋。斋后循廊西得三楹，曰华藏室。池之外，缭以短垣，外有大树二株，高数十尺，轩其前曰比青。凡斋轩室皆有阁，阅岁乃毕，而余得栖迟偃息于其间。余不肖，幼承先人之训，读周公、孔子之书，深观自汉以来二千年政事治乱得失，究古今儒术隆替、文章真伪，窃不自揆，思竭虑毕能，效其区区以佐圣化之万一。志奢才狭，屡踬场屋，锋颖挫折，洎得一第，而二亲垂老，一兄先亡，不敢违养而仕，就官一月，即引病归，冀以童孺色笑，长依耆耋之年，何图衅祸所招，灵祗降割，崩擗失据，神死形留。生平所怀，烟销冰释。少便多病，四十以外，遂同衰暮，暑既畏日，寒复怯风，加以怔忪间作，遗忘更甚，浮沉乡里之间，常若不逮，况堪为当世用耶?犹赖先人余荫，得杜门息影，与树石为伍，颓然嗒然，不知天之高、地之厚也。夫古之人，或有肥遯保名，抗节不仕，或耽精篇籍，遗弃世荣，又有嗜山水之趣，不乐入市朝者，而余皆非其人也。幸际圣世，又忝宦族，早以仕进为业，固非岩居谷饮者流。读书粗涉浅近，尤不乐偏旁缀缉之学，足力疲，不任登陟，直以志气耗铄，精力脆弱，悠悠岁时，一无所就，同于池鱼檐鹊，飞游闲散之地，毕其生年而已矣。后之览者，傥亦有感于斯文也。

【注释】

[1]世室：(1)即明堂。《礼记·明堂位》唐孔颖达题解：“蔡邕《明堂月令章句》：‘明堂者，天子大庙，所以祭祀。夏后氏世室，殷人重屋，周人明堂。’ 飨功养老，教学选士，皆在其中。”(2)指宗庙。《周礼·考工记·匠人》：“夏后氏世室，堂修二七，广四修一。”郑玄注：“世室者，宗庙也。”《公羊传·文公十三年》：“世室者何?鲁公之庙也。周公称大庙，鲁公称世室，群公称宫。此鲁公之庙也，曷为谓之世室?世室，犹世室也，世世不毁也。”

[2]赢缩：进退。《国语·越语下》：“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赢缩转化，后将悔之。”韦昭注：“赢缩，进退也。”《史记·天官书》：“岁星赢缩，以其舍命国。所在国不可伐，可以罚人。其趋舍而前曰赢，退舍曰缩。”司马贞《索隐》：“案：《天文志》曰‘凡五星早出为赢，赢为客；晚出为缩，缩为主人。五星赢缩，必有天应见杓也’。”

[3]太阳在一年中运行的轨迹叫做黄道，如果把黄道当成赤道来建立坐标系的话，这个坐标系就叫黄道坐标系，黄道坐标系的南北两个极点就叫北黄极和南黄极。

[4]见中华书局本第18 册，第5570～5572 页。

[5]见《碑传集补》卷五十九。

[6]见《续修四库全书》第1496 册，又见《碑传集》卷六十。

[7]《续修四库全书》第1492 册。今按：此序作于嘉庆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