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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学林点将录-天勇星大刀关胜陈垣

时间:2023-1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陈垣,字援庵;广东新会人。[3]大抵陈寅恪为考史之学,陈垣则为述史之学。陈垣重视目录学、校勘学、史源学的基本功,尤其强调史料的“竭泽而渔”;尽管陈寅恪被视为“史料学派”,胡适强调“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傅斯年宣扬“历史学只是史料学”,但相比之下,陈垣实际上更接近于史料学派。《元西域人华化考》用力湛深,体大思精,亦是中西交通史、民族史的空前之作。陈氏将其治学历程总结为四个姓氏:钱、顾、全、毛。

现代学林点将录-天勇星大刀关胜陈垣

陈垣(1880—1971),字援庵;广东新会人。

新会援庵,义宁寅恪,并称“史学二陈”;[1]援庵生长南粤,寅恪归老南粤,实为岭南学术史的荣光。

二陈俱以史学考证名世,而取径各异,严耕望有精辟的总结:陈垣偏于“述证”,重在史料搜集的详赡和史料排比的条理,虽平实而稳健;陈寅恪则偏于“辩证”,重在史料的巧妙运用和辗转分析,虽高明而危险。[2]故陈寅恪之学,仿佛天马行空,“分析入微,证成新解,故其文胜处往往光辉灿然,令人叹不可及。但亦往往不免有过分强调别解之病,学者只当取其意境,不可一意追摩仿学;浅学之士若一意追摩,更可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相反,陈垣之学则如坦克履地,“虽不若寅恪先生之深刻多新解,但扎实稳健,而能见其大,虽卑之无甚高论,技术上作委蛇曲折反复辨论之处也不多;但其创获着实丰硕。前辈学人成绩之无懈可击,未有逾于先生者。”[3]大抵陈寅恪为考史之学,陈垣则为述史之学。陈垣重视目录学、校勘学、史源学的基本功,尤其强调史料的“竭泽而渔”;尽管陈寅恪被视为“史料学派”,胡适强调“有一分材料说一分话”,傅斯年宣扬“历史学只是史料学”,但相比之下,陈垣实际上更接近于史料学派。

陈氏最有突破性的撰述,集中在学术生涯前期,尤以所谓“古教四考”,即《元也里可温教考》、《开封一赐乐业教考》、《火祆教入中国考》、《摩尼教入中国考》为代表,钩沉出久已湮没的早期基督教(聂思脱里派)、犹太教、火祆教、摩尼教入华史迹。《元西域人华化考》用力湛深,体大思精,亦是中西交通史、民族史的空前之作。“古教四考”及《华化考》诸篇,除本身史料详备、梳理清晰的优点之外,在选题上亦契合新学术风气的转变,既填补本土学界的空白,更跻身于国际汉学的前沿,故能震动中外,一举奠定其史学地位。[4]

按:陈氏早年信仰基督教,[5]故他对西方宗教入华史的重视与挖掘,当与其信仰背景有关。[6]事实上,他第一篇正式论著《元也里可温教考》,即缘起于天主教会属下辅仁社的课题。[7]

不过,陈氏不通外文,史学能力限于禹域之内,故其中外交通史、宗教西来史及蒙元史的研究,此后已难以为继,[8]而逐渐转向本土宗教史及历史文献的研讨。另一方面,因为抗战发生,他更有意识地将民族主义情绪,假借“宗教三书”以作发扬:《南宋初河北新道教考》表彰北方宋遗民不仕金朝的义节,《明季滇黔佛教考》发掘明末逃禅遗民的反清心理,《清初僧诤记》贬斥清初佛门新贵攀附异族统治的丑态;此外,《通鉴胡注表微》钩稽胡三省注《资治通鉴》所流露的故国情怀。凡此都能以今释古,借古喻今,在史料详博、考订坚实的基础上,寄托他对时事的感慨和认识。

陈氏将其治学历程总结为四个姓氏:钱、顾、全、毛。早年服膺钱大昕,为纯粹考证;九一八事变之后,推重顾炎武,重经世实用之学;北京沦陷后更讲授全祖望,发挥民族气节,提倡“有意义之史学”;最后,“得读《毛泽东选集》,思想为之大变,恍然前者皆非,今后当从头学起……还将由谢山转而韶山。”[9]1952年他致杨树达函有谓:“来示谦欲法高邮(王念孙、王引之父子),高邮岂足为君学?况我公居近韶山,法高邮何如法韶山?”[10]则陈氏的学术思想,此时固已由谢山(全祖望)转韶山(毛泽东)矣。然而陈氏以谢山为法,能迭有名作,以韶山为法,又何所成?

陈氏早年从政,曾任北洋政府教育部次长、众议院议员;以后转入学界,仍能与时进退、与世浮沉,从国民党时代的辅仁大学校长,到共产党时代的北京师范大学校长,始终身名俱泰,真可谓圣之时者。陈氏与政治的交涉,平生有两大事件:一是1923年以众议院议员身份参与曹锟贿选,成为有名的“猪仔议员”,是为陈氏最严重的政治污点;[11]二是1949年发表《给胡适之先生一封公开信》,[12]这既表示与故人胡适在思想上分道扬镳,也表示对革命政权在政治上衷心拥护。在著名的旧知识分子中,陈氏遂成为向新政权输诚的第一人,则《给胡适之先生一封公开信》者,亦如后来数以百万计的批胡文字一般,乃知识分子加盟红色梁山之投名状也。

子乐素,孙智超,皆长于宋史。

诗曰:议员猪仔有惭颜,老去红朝著述悭。一代史宗与时进,谢山不拜拜韶山。

注 释:

[1]方豪曾谓“史学之二陈,恰似泰岱之对峙,江河之争流,各擅胜场,实无须轩轾也”(何广棪《从陈垣先生之一通函牍谈起——兼永怀方豪院士》,《硕堂文存二编》,台湾九思文化事业有限公司1989年版)。又,五十年代山东大学历史系学生有打油诗云:“研究古代史,言必称二陈;史观寅恪老,史法恒〈援〉庵公。……理论有啥用,史料学问深。”(《厚古薄今种种》,《历史科学中两条道路的斗争[续辑]》,人民出版社1959年版)亦可见“二陈”影响之一斑。(www.xing528.com)

[2]关于“述证”与“辩证”,严氏另有说明:“述证文章的写作比较容易,主要工作在搜集资料,资料准备好了,排比材料即可成文,较为省事,但述证文的写作实际上等于较高级的编辑工作,在论文写作上,是比较低层次的;辩证性的论文,才是比较高层次的论文,在写作技术上,写作过程上,比较难得多。”(《我撰唐代交通图考的动机与经验》,《严耕望史学论文集》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按:胡适日记1937年2月22日有云:“读陈寅恪先生的论文若干篇,寅恪治史学,当然是今日最渊博最有识见最能用材料的人。……”(曹伯言整理《胡适日记全篇》,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六册页657)亦特别强调陈氏“最能用材料”一点。

[3]《治史答问》,收入《治史三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页178。按:周勋初谓:“陈寅恪治学善于从一般的材料中发现新问题,但他推论较多,有时根据个别例证就作出推论,每因证据不足而影响到结论的可靠性。但他仍然给读者带来很大的启迪。……陈垣的天份或许不如陈寅恪,他是‘步步为营’类型的学者。陈垣先生非常强调使用归纳法,有时十分材料才得出一分结论。这两位学者有些像汉代的名将李广与程不识。”(周勋初、余历雄《师门问学录》,凤凰出版社2004年版,页207)其意亦与严说类似。另,严耕望在致胡适函中亦曾附带批评陈氏:“若于大问题下断语能恰到好处,则极难矣。盖在分际,最易犯先生所谓‘太整齐系统化’之毛病也。后学常常反省,即感时有此病,不但浅薄如后学者,即笃实如寅恪先生,遇大问题亦常常犯此毛病,乃知‘允执厥中’实殊难做到。”(据胡颂平编著《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引,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0年校订版,第八册页2989-2990)

[4]尹炎武1933年致陈垣函引法国伯希和言:“中国近代之世界学者,惟王国维及陈先生两人。”次年函又谓:“……邂逅季刚(黄侃)、逖先(朱希祖),偶谈及当世史学钜子,近百年来横绝一世者,实为门〈足?〉下一人,闻者无异辞。”(《陈垣来往书信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页96、页99)又日本桑原骘藏也称:“陈垣氏为现在支那史学者中,尤为有价值之学者也。支那虽有如柯劭忞之老大家,及许多之史学者,然能如陈垣氏之足惹吾人注意者,殆未之见也。”(《读陈垣氏之元西域人华化考》,《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周刊》第六期)。另参桑兵《伯希和与中国学术界》(《国学与汉学——近代中外学界交往录》,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竺沙雅章《陈垣与桑原骘藏》(《陈垣教授诞生百一十周年纪念文集》,暨南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

[5]其子陈乐素含蓄指出:“……当时,他是具有宗教信仰的。1919年,他在《重刊〈铎书〉序》中说:‘迩年以来,余笃信敬天爱人之学,以为非此不足以救世。’……”(《陈垣同志的史学研究》,《励耘书屋问学记:史学家陈垣的治学[增订本]》,三联书店2006年版)显然指陈氏早年信仰基督教;陈氏四十年代更自承:“余素主信仰自由,而独服膺基督,英(敛之)马(相伯)二先生则固笃信天主教者。”(《马相伯先生文集·序》)则足见其所信仰者为基督新教。参谢扶雅《陈援庵受洗入教考》(《谢扶雅晚年文录》,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1977年版),吴梓明、刘贤《作为华人基督徒学人的陈垣先生》(《基督宗教与中国大学教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版),刘贤《陈垣与民国基督宗教界交游管窥》(《史料与视界——中文文献与中国基督教史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6]参李东华《怀援庵与亮尘,念觉明与杰人——略论民国以来国人的中外关系史研究》,《方豪先生年谱》附录,台湾“国史馆”2001年版。按:方豪一生不离教会,而专攻中国基督教史;许地山治宗教史,亦与其早年曾入基督教会有关(参李焯然《书山有路——许地山的藏书及其宗教研究》,《鼎和五味》,中华书局2010年版);罗香林曾任基督教香港崇真会教职,因此究心景教史(参余伟雄《恩师罗香林教授研究史学之伟大成就》,《兴宁文史》第十三辑“罗香林教授专辑”,广东省兴宁县政协文史委员会1989年编);此外,胡适留学美国期间,一度拟加入基督教,亦喜读《圣经》;以后他虽未研究基督教,却用力收集《圣经》的中译本(唐德刚译注《胡适口述自传》,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页30-31)。此皆可见学术兴趣与信仰背景的相关性。

[7]陈氏《元也里可温考缘起》说明:“余尝一谒先生(英华),先生出示辅仁社课,中有题曰:‘元代也里可温考’。余叩共端绪,偶有所触,归而发箧陈书,钩稽旬日,得佐证若干条,益以辅仁社诸子所得,比事属词,都为一卷,以报先生……”可见此作非仅陈氏一人之功(参陈乐素《陈垣同志的史学研究》)。

[8]参牟润孙《发展学术与延揽人才——陈援庵先生的学人丰度》,《海遗杂著》,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

[9]见陈氏1943年致方豪函、1950年致席启函、1954年致佚名函(《陈垣来往书信集》,页302、页216、页796)。另,陈氏亦勤学马列主义,表示:“孔孟,古圣;马列,今圣也。生今之世,宜先读马列主义之书,然后以马列主义衡量古籍。庶几不迷方向。”又说:“……不愿作旧社会史学大师,而要做一名马列主义小学生。”(据陈珍幹《陈垣先生晚年的政治思想及其遗著》引,《陈垣教授诞生百一十周年纪念文集》)

[10]《陈垣来往书信集》,页366。按:陈氏1954年致佚名函也提及:“……遇夫先生来信,欲追踪高邮。余复书:遇夫何必企高邮,高邮又何足尽遇夫?遇夫生当今之世,近圣人之居,当法韶山,不应以高邮自限。遇夫未复我也。”(《陈垣来往书信集》,页796)

[11]陈氏后来表示:“议员规定的有薪金,而由于连年战争,已多年未发。忽然有一次发了一张支票,说是补发历年欠薪的,就收了下来。而过了些时候,就强迫收到款的人选举。选举后,社会舆论大哗,才知是贿选,国会和议员都被人咒骂。”(据刘乃和《陈垣年谱》引,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页43;又见刘乃和等《陈垣年谱配图长编》,辽海出版社2000年版,上册页134)按:陈氏的自辩殊不足信。贿选一事当时轰动全国,议员中拒绝受贿者也甚多(参韩玉辰《政学会的政治活动》,《文史资料精选》1990年版,第三册;潘力山《癸亥运动的意义和价值》,《力山遗集》,上海法学院民国21年版;苏虹《刘景辰反对曹锟贿选》,收入杨瑞津编《刘景辰刘节纪念集》,香港出版社2002年版;综合研究可见沈云龙《曹锟贿选与“猪仔议员”》,《民国史事与人物论丛续集》,台湾传记文学出版社1988年版),陈氏身处旋涡中心,断无不知之理。

[12]此文经与陈氏讨论,由刘乃和执笔(参陈智超《陈垣与胡适》,《励耘学术承习录:纪念陈垣先生诞辰120周年》,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邓瑞全《关于〈给胡适之先生一封公开信〉》,《文献》1999年第二期;陆发春《陈垣〈给胡适之一封公开信〉历史之谜的澄清》,《胡适研究》第三辑,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按:据马逢华回忆,与胡适关系密切的沈从文也曾写过一篇《给胡适之先生的一封公开信》,以应付“改造”,后未见发表(《怀念沈从文教授》,《忽值山河改》,台湾风云时代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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