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社会交往和活动
艾儒略之入闽，通过的渠道肯定不是单一的。在杭州的日子里，艾氏做了很多准备，一方面，有叶向高的邀请，就有了通往成功的钥匙；另一方面，李之藻、杨廷筠包括徐光启也为此做了不少工作，在1626年耶稣会的《年信》中，艾儒略提到李与杨都给他们在闽的学生写了推荐信，特别是李之藻曾是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福建乡试的考官之一，因此当年的福建举人皆事之为师，[3]这为艾儒略打造了一张关系网络，使他得以迅速地进入上层士人社会，并参与到当地的学术活动之中。还有一位人物，与艾氏入闽之初便取得成功有重大关联，这就是吴江名士赵鸣阳，教名Melchior。[4]艾氏在杭州住杨廷筠家时，他是杨家长子的老师，并受洗入教。1624年他早艾氏数月到达福州，据西文资料，由于叶向高回闽之初受阉党党羽监视，行动颇为谨慎，而赵鸣阳则提供了重要的帮助，将艾氏介绍给地方官员和名流。[5]不久之后，叶向高公开宴请艾儒略，邀请艾氏至他的郊区住所福庐，正式将他介绍给福州管理外国人事务的官员，[6]这样，艾氏便得以在福州安置下来。
艾氏初至福州时便曾参与过一次书院的活动。[7]晚明时期，各地书院林立，讲学活动频繁，思想空前活跃。书院活动的形式各地大同小异，先敬拜孔子牌位，并奏礼乐；然后讨论学术问题，其讨论的问题多出于儒家经典之中，因此既有助于科举考试，也能锻练思维。这种讨论虽然在主题上有所局限，但所涉及之思想内容其实十分自由和广泛。这也正是艾儒略能毫无阻碍地在书院发言并得到尊重的原因之一。
艾氏所参与的这次讨论主题是关于“天命之谓性”，取自《中庸》开篇“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须臾不能离也，可离非道也”。艾儒略显然对《中庸》极为熟悉并颇有心得，因此当他被邀请发言的时候，他围绕“天命”问题展开天主教式的诠释，认为天即是上帝，天命即是上帝的意旨。而后，他又进一步阐述了人性问题，既然上帝是完美的，人类固然是禀承天命，却为何有恶呢？由此又引入了“原罪”概念，“原罪”是人性代代相承的堕落之由，只有靠神的恩典方能回归到原初的完美状态。
艾儒略对“天命之谓性”的解释引起了在座士人的极大反响，引发了激烈的讨论。许多人表示了诧异，但不少学者表示了对这一诠释的兴趣或支持。儒家对经文的诠释，从来就不是僵硬的和教条的，而晚明更是一个追求个性自由、思想解放的时代，艾儒略以人格神来界定“天”的观念，并未被视为荒谬的异端邪说，相反，有一些士人很快接受了天主教。在“第一次与士人的辩论之后，受洗者二十五人，中有秀才数人”。[8]
艾儒略在入闽之初与闽中士人的另一次学术交往就是著名的三山论学。论学之事发生在丁卯（1627年）初夏，参加论学的有艾儒略、叶向高和曹学佺。他们之间的对话是平等而友善的，在当时的学术社会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此书于当年就已付梓，有湘隐居士黄景昉和石水道人苏茂相的序。黄序称“叶文忠师相之与泰西氏论学也，一晤谈间乃有八万里辽邈之势，洪荒前事乃真有之耳”。[9]叶向高与耶稣会的渊源颇深，其子孙中多受洗入教者。艾氏驻堂“福堂”便是其“长孙高州君（叶益蕃）暨诸教友所创建”。[10]而曹学佺的亲友中也不乏入教者。[11]这次论学的特征和内容，下节将专门论述。
前《口铎日抄》时期艾儒略可能有相当多的社交活动，不少士人“雅闻先生名，质疑送难无虚日”，[12]而艾氏在福州立足之后，便开始深入到闽中各地。“儒略见城中官吏优遇，乃留居福州四月，游行外府八月。如是者数年，成绩甚佳”。[13]在这一时期，艾儒略与不少闽中士大夫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为艾氏的中文著作撰写序言，或向艾氏赠诗，以表示钦慕之情。在李玄嗣的《西海艾先生行略》中所记载的与艾儒略“或谊笃金兰，或横经北面”的十三位闽中士大夫中，多是在这一时期结识，其中周之训（周公日台）是徐光启的学生，林欲楫（林宗伯季翀）、黄鸣乔（黄宪副友寰）和孙昌裔（孙学宪凤林）则是李之藻的学生。[14]
在为艾儒略各时期著作撰写过序跋的士大夫中，许多都出自福建，除了叶向高曾为《职方外纪》作序，苏茂相、黄景昉曾为《三山论学记》作序之外，张维枢曾为《万物真原》作序，何乔远、吴载鳌曾为《西学凡》作序，陈仪、邵捷春、陈长祚为《性学觕述》作序，吕图南曾为《天学初函》写过名为《读泰西诸书序》的序言，文中提及他于1626年春在晋江与艾儒略、庄际昌、张瑞图和李瑞一起会谈，艾并向他们介绍了《西学凡》和其他著作；李佺台也为《天学初函》作过名为《天学小序》的序言；两者俱收入《天学集解》首集。另外，温正春和吴载鳌也可能为艾儒略的著作写作过序跋，但都已无可查考了。[15]
表2.1 为艾儒略早期中文著作作序跋并参校的闽中士大夫列表[16]
②《灵性篇》是《性学觕述》的第一、二卷，曾单独出版。
艾儒略入闽之初与各地士人的广泛交往可以从《熙朝崇正集·闽中诸公赠诗》中得到充分佐证。这部诗集收集了福建各地七十一位诗人向传教士的赠诗，其中绝大多数是赠给艾儒略的。因“是集以相赠先后为次，未能尽序齿爵”，[17]因此排序靠前的诗作创作时间应较早。据杜鼎克和林金水的考证，前十五位赠诗者大多有进士身份（仅第九位古莆彭宪范为举人），包括福唐叶向高、温陵张瑞图、镜山何乔远、温陵张维枢、温陵林欲楫、莆阳曾楚卿、莆阳黄鸣乔、温陵庄际昌、古莆柯昶、莆阳徐景濂、莆阳陈玄藻、三山周之夔、清漳陈天定和温陵周廷龙。[18]如此众多的闽中士大夫对艾氏表示好感，与《口铎日抄》时期相对平民化的活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表2.2 《熙朝崇正集·闽中诸公赠诗》中赠诗艾儒略的士人列表[19](www.xing528.com)
续 表
①据林金水，郑玉京即《口铎日抄》卷5中郑明经。
②目录页中为陈维造，内容页中为林维造。据林金水考，为林维造。
续 表
①目录页作翁际盛，内容页中作翁际丰。
②贾允元、吴士伟、金嘉会三人为寓闽士子。
续 表
①陈衎，福州人，祖籍颍川，著有《玄冰集》、《大江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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