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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文学国际研讨会:探讨宋代侑酒、茶、汤词的特征与功能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宋代侑酒词及茶词汤词的文体特征与文学功能考论广西师范大学沈家庄宋人将传统的诗文与新声的词之文学功能加以区别,让诗文专司“载道”、“明道”之职,而让小词表现人性、人情和私生活;在哲学层面上,是对“以道制欲”的文学价值观与“以欲破道”文学价值观的折中与调和。本文将以侑酒词、茶词、汤词为例分别考论如下:宋型文化的世俗化倾向促使宋人对物质生活产生普遍关注。

宋代文学国际研讨会:探讨宋代侑酒、茶、汤词的特征与功能

宋代侑酒词及茶词汤词的文体特征与文学功能考论

广西师范大学 沈家庄

宋人将传统的诗文与新声的词之文学功能加以区别,让诗文专司“载道”、“明道”之职,而让小词表现人性、人情和私生活;在哲学层面上,是对“以道制欲”的文学价值观与“以欲破道”文学价值观的折中与调和。尽管哲学家和道德家的“竖儒”仍然对词体嗤之以鼻,但词之作为一种文体的价值功能,却在宋人的生活中发挥着愈来愈突出和重要的作用。宋词实际上已走进宋人的生活——在宋代,可以说哪里有生活,哪里就有词的传播和演唱。

宋词已完全走出诗的阃域,它远远不止是作为抒情文体而存在。除了言情功能和娱宾遣兴的娱乐功能之外,将世俗生活情趣化和审美化的功能以及社交功能、信息传媒功能和文化商品之价值功能等等,使得词的文体价值获得非常丰富的文化含量。本文将以侑酒词、茶词、汤词为例分别考论如下:

宋型文化的世俗化倾向促使宋人对物质生活产生普遍关注。如宋代笔记普遍表现的宋人喜欢歌舞享乐,好事口腹,讲究服饰器玩的华贵等等,都是宋人对物质性和感性生活热衷的表现。但宋人在对物质生活享受和追求的同时,亦注意生活的情趣及审美的品位。宋人注意享受生活,同时也注重生活的质量。如饮酒,一方面纵情恣意猛饮、豪饮,另一方面又在意于饮酒的雅兴与风度。如是酒席歌筵的词作最盛。在酒筵歌席上,除咏歌舞乐伎及赠酬唱和之外,还有一个专门题材,就是“侑酒”。“侑酒词”主要功能在于劝酒,与所谓“析酲解愠”之功能又略有不同。此类词作可以不问作者是谁,也许根本不知道作者是谁,由筵畔歌妓演唱,且有较强的客观性的娱乐效果。如无名氏《清平令破子》:

满庭罗绮流粲。清朝画楼开宴。似初发芙蓉正烂熳。金尊莫惜频劝。 近看柳腰似折。更看舞回流雪。是欢乐、宴游时节。又莫催、欢歌声阕。

就眼前景,突出欢乐气氛,强调劝酒之意,没有更多的情绪内涵。又如无名氏《庆金枝令》:

莫惜金镂衣。劝君惜、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折空枝。 朝杜宇才鸣后,便从此、歇芳菲。有花有酒且开眉。莫待满头丝。

此作上阕全袭中唐金陵名倡杜秋娘《金镂衣》原词原意略加删削而成,下阕以惜春旨意紧承前义强调及时行乐的劝酒主题。亦应是宋代歌女劝酒侑觞之作。由于歌咏对象的不确定性,及其内容意趣的普泛性,这类题材便成了酒席歌筵的永恒主题。

这种世俗性的人生态度,是宋人在特定文化环境中对一种平实、凡庸、自适和享乐生活价值认同的结果。其中蕴涵的人生哲理,平凡而实在,易于被各阶层人士接受并被引为生活信条,很富宋文化意味。唐圭璋先生《全宋词》从《事林广记》辑得宋无名氏酒令词一组,另加行令规则和说明,并录于兹,以备考索。

卜算子

先取花一支,然后行令,唱其词,逐句指点。举动稍误,即行罚酒,后词准此。

我有一枝花,(指自身,复指花。)斟我些儿酒。(指自令斟酒)唯愿花心似我心。(指花,指自身头。)岁岁长相守。(放下花枝,叉手)满满泛金杯,(指酒盏)重把花来嗅。(唤)(把花以鼻嗅)不愿花枝在我旁,(把花向下座人)付于他人手。(把花付下坐接去。)

浪淘沙

今日筵中。(指席上)酒侣相逢。(指同馀人)大家满满泛金钟。(指众宾,指酒盏。)自起自斟还自饮,(自起身,自斟酒,举盏。)一笑春风。(止可一笑)传与主人翁。(执盏向主人)权且饶侬。(指主人,指自身。)侬今沉醉眼朦胧。(指自身,复拭目)此酒可怜无伴饮,(指酒)付与诸公。(指酒,付邻座。)

调笑令

花酒。(指花,指酒。)满筵有。(指席上)酒满金杯花在手。(指酒,指花)头上戴花方饮酒。(以花插头上,举杯饮)饮罢了,(放下杯)高叉手,(叉手)琵琶拨尽相思调。(作弹琵琶手势)更向当筵舞袖。(起身,举两袖舞。)

花酒令

花酒。(左手把花,右指酒)是我平生结底亲朋友。(指自身及众宾)十朵五枝花,(以手伸五指反复,应十朵;又舒五指,应五枝,仍指花)三杯两盏酒。(伸三指、又伸二指,应三杯两盏数,指酒)休问南辰共北斗。(伸手作休问状,指南北)任从他鸟飞兔走。(以手发退,作任从状,又作飞走状)酒满金卮花在手。(指酒尊,指酒盏,指花)且戴花饮酒。(左手插花,右手持酒饮。)

诸如此类的酒令词,语言俚俗,意境肤浅,近似打油。但读其词,想其境界,却分明能感受到酒筵热烈欢腾的气氛;能触摸到宋人享受生活时那畅快跳动的脉搏。宋人正是在这类词作里升华出物质享受中的精神愉悦;正是在此类世俗的平庸生活中发现或寻求着雅兴与雅趣;他们也在这自由欢畅的笑乐声中品嚼着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如欧阳修唱道:

对酒追欢莫负春。春光归去可饶人。昨日红芳今绿树。已暮。残花飞絮两纷纷。粉面丽姝歌窈窕。轻妙。尊前信任醉醺醺。不是狂心贪燕乐。自觉,年来白发满头新。

——《定风波》

黄庭坚唱道:

陶陶兀兀。人生无累何由得?杯中三万六千日。闷损旁观,我但醉落魄。扶头不起还颓玉。日高春睡平生足。谁门可款新笋熟。安乐春泉,玉醴荔枝绿。

——《醉落魄》

史浩唱道:

闲忙两字无多子。叹举世、皆由此。逐利争名忙者事。廛中得丧,仕中宠辱,无限非和是。谁人解识闲中味?雪月烟云自能致。世态只如风过斗。三杯两盏,眼朦胧地,长向花前醉。

——《青玉案·劝酒》(www.xing528.com)

可以看出,北宋前期的侑酒词多以寄托人生苦短,行乐须及时的规劝或抒发人生不称意的闲愁;新旧党争后如黄庭坚的侑酒词则含有较沉重的压抑情绪;南宋时如史浩的作品更其感慨深沉,情绪郁悒,寄托较多世事无常、人生无奈,且向杯酒中消磨壮志和岁月的苦楚。又如辛弃疾《摊破浣溪沙》:“总把平生入醉乡。大都三万六千场。今古悠悠多少事,莫思量。微有寒些春雨好。更无寻处野花香。年去年来还又笑,燕飞忙。”其中英雄失落的哀苦呼之欲出。朱敦儒《西江月》:“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不须计较苦劳心。万事原来有命。幸遇三杯好酒,况逢一朵花新。片时欢笑且相亲。明日阴晴未定。”在看破红尘的超然物外之慨中流露任途唯危的恐惧,与北宋初酒筵歌席间游戏调笑的旨趣全然不同。南宋人周辉(1127-?)《清波杂志》卷三谈到当时侑酒习俗,或可考南宋侑酒词意趣变化之由,他说:“合堂同席以觞客,客非其人,则四座欢不洽,而饮易醉,反以应接为苦。……饮酒欲欢,无由自醉,得劝则沉湎,劝尤在乎劝侑辞逊之间。五十年前,宴客止一劝;今则巡杯止三,劝则无算,颠仆者相属,不但沉湎而已。亦见风俗随时奢俭之不侔。然一席欢洽,全在致劝辞受之际。若杯行到手不留残,气固豪矣,于留连光景,似欠从容。”南宋人饮酒求沉湎,“醉翁之意只在酒”,于是便没有了“留连光景”的“从容”和情调。当时也有专门的侑酒词,如沈瀛《竹斋词》中《减字木兰花》近五十首,有些虽冠以别的标题,却都与饮酒有关,其中明显标有“劝酒”者,从“头劝”“二劝”至“十劝”,意犹未尽,又用前韵继作数首,可见其意兴之浓。其中《七劝》云:“酒巡未止。且听七言馀韵喜。弹到悲风,醒酒风吹路必通。休休避酒。末后茶山来献寿。七碗休何,不独茶多酒亦多。”无甚性灵,道气中含带匠气。全部组词给人一种用程式化的词语语言和体态语言对其情感经验和生存方式作复沓式描述的感觉。可能是北宋人的酣歌醉舞发展到南宋,由于神州陆沉,山河破碎,社会文化意识的较大变迁而引起宋人生活方式和情感意识都发生明显变化的缘故。宋词的勃勃生气,至此已被消磨殆尽了。

宋人的这种饮酒之风,与唐人大抵相近。据电脑检索,《全唐诗》出现“酒”字3220处,《全宋词》出现“酒”字2355处。其实,唐诗与宋词的数量比差距很大,若按总量比,唐诗中大约每20首出现一个“酒”字,宋词则大约每10首出现一个“酒”字。可见宋词中的“酒”字出现频率远远大于唐诗。至于饮茶,唐人与宋人均爱之。但饮茶成风气却在宋代。

宋无名氏《南窗记谈》云:“客至则设茶,欲去则设汤。不知起于何时,然上至官府,下至闾里,莫之或废。”(据影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由这则记载可知:设茶、设汤,已成为宋人待客的一种礼仪习俗。时至今日,有客至家,人们仍是先让座沏茶以示迎迓。宋人这种生活方式已经俗成为中国人待客礼仪的一种基本范型,即是说它已经成为中国人一种文化生活的习尚。有趣的是,客聚品茶,宋人有茶词,客去设汤,宋人有汤词。宋词在典型的宋人生活中,总是要投下自己的影子。我们说哪里有生活哪里就有宋词,可证此言不诬。吴曾(生活于南北宋之间)《能改斋漫录》卷十七载:

豫章先生少时,尝为茶词,寄《满庭芳》云:“北苑龙团,江南鹰爪,万里名动京关。碾深罗细,琼蕊冷(一作‘暖’)生烟。一种风流气味,如甘露、不染尘烦。纤纤捧,冰瓷弄影(一作‘莹玉’),金缕鹧鸪斑。相如,方病酒,银瓶蟹眼,惊露(一作‘波怒’)涛翻。为扶起草前,醉玉颓山。饮罢风生两袖(一作‘腋’),醒魂到、明月轮边。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窗前。”其后增损其词,止咏建茶云:“北苑研膏(一作‘春风’),方圭圆璧,万里名动天关(一作‘名动万里京关’)。碎身粉骨,功合在(一作‘上’)凌烟。尊俎风流战胜,降春梦(一作‘睡’)、开拓愁边。纤纤拜,香泉(一作‘研膏’)溅乳,金缕鹧鸪斑。相如,虽病渴,一觞一咏,宾有群贤。便(一作‘为’)扶起灯前,醉玉颓山。搜搅(一作‘揽’)胸中万卷,还倾动、三峡词源。归来晚,文君未寝,相对小妆残。”词意益工也。后山陈无己同韵和之云:“北苑先春、琅函宝韫,帝所分落人间。绮窗纤手,一缕破双团。云里游龙舞凤。香雾霭,飞入雕盘。华堂静,松风云竹,金鼎沸潺湲。门阑。车马动,浮黄嫩白,小袖高鬟。便胸臆轮困,肺腑生寒。唤起谪仙醉倒,翻湖海倾写涛澜。笙歌散,风帘月幕,禅榻鬓丝斑。”

此载黄庭坚茶词前后两咏,文句略有变动。考秦观《淮海居士长短句》卷中有“北苑研膏,方圭团璧,名动万里京关”一阕,或是山谷词误入《淮海集》中。秦观另有《满庭芳》茶词一首,云:“雅燕飞觞,清谈挥坐,使君高会群贤。密云双凤,初破缕金团。窗外炉烟似动,开瓶试,一品香泉。轻淘起、香生玉麈,雪溅紫瓯圆。娇鬟。宜美盼。双擎翠袖,稳步红莲。坐中客翻愁,酒醒歌阑。点上纱笼画烛,花骢弄、月影当轩。频相顾、馀欢未尽,欲去且留连。”很可能亦是步山谷词原韵奉和之作。从中可窥宋人嗜茶,并乐咏茶词的时尚。山谷、无己、淮海三人均为苏门“六君子”成员,常与苏轼诗酒唱和。苏轼咏茶《西江月》云:

“龙焙今年绝品,谷帘自古珍泉。雪牙双并散神仙。苗裔来从北苑。汤发云腴酽白,盏浮花乳轻圆。人间谁敢更争妍。斗取红窗粉面。”黄庭坚和云:“龙焙头纲春早,谷帘第一泉香。已醺浮蚁嫩鹅黄。想见翻成雪浪。兔褐金丝宝碗,松风蟹眼新汤。无因更发次公狂。甘露来从仙掌。”(《西江月·茶》)此类作品,从体式看,近咏物之作,但又有别于专咏一物者。特别是秦观的《满庭芳》上片从筵宴“高会群贤”写起,再写开茶包、煮茶、斟茶的全过程;过变转写“娇鬟”在品茶的“群贤”中献舞,“坐中客”反而乐极生悲,接下转笔写出“画烛”“月影”辉映的环境,最后强调情人不忍相别的缠绵。有一条明晰的叙事线索,在写作体式上属典型的叙事体。苏轼的《西江月》及黄庭坚的“和”作在叙述中突出“龙焙”这一茶中绝品的名贵,既写它的产地,又描绘出茶被泡开后的情形画面。黄词还写了茶具及上汤的情事。形象醒豁,令人如闻其香,如品其味,在作者的品茶过程中,达到了与人共赏其趣的目的。这与一般的抒情诗已经大不相同了。

宋人特尚品茶。朝廷不仅以赐近臣,且恩及兵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十四太平兴国八年(983)庚寅条载:“赐诸军校建茶有差,并赐诸军剪草茶人一斤。”是知饮茶亦上之所好,遂有茶词之盛。《南窗记谈》载:“饮茶或云始于梁天鉴中,事见《洛阳伽蓝记》。非也。按《吴志·韦曜传》,孙皓时每宴享无不竟日坐席……或赐茶蕣以当酒。如此言则三国时已知饮茶,但未能如后世之盛耳。逮唐中世榷利遂与煮酒相抗。迄今国计,赖此为多。唐人所饮,不过草茶,但以旗枪为贵,多取之阳羡,犹未有所谓腊茶者。今建州岁造日新岁异,其品之精绝者,一饼值四十千,盖一时所尚,故豪贵竞市以相夸也。”可知宋人饮茶,已是一种生活享受,而且已成为全社会的生活习俗。周辉《清波杂志》卷四亦谈及其“出疆”,见到使者都备有“建茶”,当地百姓亦“非绝品不顾”,致使中下等的茶卖不出去。遂感叹到:“夷狄尚尔(谓边疆异族喜欢建茶),矧中国士大夫好事,宜乎珍尚鉴别,每相夸诩,唯恐汲泉不活,泼乳不多,啜尝而乏诗情也。”他所谓“恐乏诗情”,道出宋士大夫好饮茶的又一个动因,即与饮酒一样,是在品茶的兴奋中激发诗歌的激情和想象,玩赏茶的味外之味。同时,茶有数等,北宋时最尚“密云龙”。《清波杂志》卷四载:“自熙宁后,始贵‘密云龙’,每岁头纲修贡,奉宗庙及供玉食外,赍及臣下无几。戚里贵近,丐赐尤繁……淳熙间,亲党许仲启官麻沙,得《北苑修贡录》,序以刊行,其间载岁贡十有二纲,凡三等,四十有一名。第一纲曰‘龙焙贡新,止五十馀夸,贵重如此。’”山谷等词中均有“北苑”“云团”“密云”“双团”等字样,他们所咏,盖当时最为名贵的茶中极品。东坡词“龙焙今年绝品”亦应《北苑修贡录》中第一纲“龙焙”品名。可知词人咏茶,以极品相夸耀,不仅是对茶之价值的体认,更有吟咏者主体人格价值的肯定的成分在。故东坡另一首茶词,就是咏“密云龙”,词云:

绮席才终。欢意犹浓。酒阑时、高兴无穷。共夸君赐,初拆臣封。看分香饼、黄金缕,密云龙。斗赢一水,功敌千钟。觉凉生、两腋清风。暂留红袖,少却纱笼。放笙歌散,庭馆静,略从容。

——《行香子》

词中所谓“夸君赐”、“拆臣封”者,道出朝廷赐茶给臣僚的事实。“酒阑”、“兴无穷”继而饮茶,亦反映宋人享受生活的具体情状。此类茶词,既是当时生活的记录,还可考彼时朝廷内外君臣、吏民及士大夫间的复杂关系。关于东坡此词本事,张宗橚《词林纪事》引《古今词话》云:“秦、黄、张、晁,为苏门四学士,每来必命取密云笼供茶。家人以此记之。廖明略晚登东坡之门,公大奇之。一日,又命取密云笼。家人谓是四学士。窥之,则廖明略也。坡为赋《行乡子》一阕。”此类茶词,既可看出北宋文士交往的概貌,亦可了解当时文坛士子间交流互动的具体场景,庶几可作“诗史”读矣。

又如毛滂《摊声浣溪沙·天雨新晴,孙使君宴客双石堂,遣官奴试小龙茶》:“日照门前千万峰。晴飙先扫冻云空。谁作素涛翻玉手,小团龙。定国精明过少壮,次公烦碎本雍容。听讼阴中苔自绿,舞衣红。”下阕虽是对孙使君的褒美,却也寄托了词人“听讼”的人臣怀抱,并委婉透露出民政静简的社会安定气象。在当时,多数茶词除消遣娱乐功能外,还有为茶之新品作广告宣传的功能。如“密云龙”、“龙焙”等,经词人题咏,其品名更为高贵,以至腾响朝野,缙绅竞相购求,更刺激起品茗饮茶习尚之大兴。

汤词不知起于何时。今就《全宋词》所存之汤词考之,大抵亦与茶、酒有关。唐诗中咏汤的作品几乎没有。《全宋词》中汤词数量固不在多,却也是一种新的吟咏体式,又由于它往往都与茶酒或歌舞连带而咏,所以在代表一代之文学的宋词中,显得十分别致。如程珌《西江月·茶词》和《鹧鸪天·汤词》就是写于同时。其《茶词》云:“岁贡来从玉垒,天恩拜赐金奁。春风一朵紫云鲜。明月轻浮盏面。想见清都绛阙,雍容多少神仙。归来满袖玉炉烟。愿侍年年天宴。”《汤词》云:“饮罢天厨碧玉觞。仙韵九奏少停章。何人采得扶桑椹,捣就蓝桥碧绀霜。凡骨变,骤清凉。何须仙露与琼浆。君恩珍重浑如许,祝取天皇似玉皇。”从前一首中的“天恩”、“天宴”及后首之“天厨”、“君恩”、“天皇”、“玉皇”诸话语推测,这两首词均属“御制”。可考宋代酒后饮茶,茶后喝汤,朝廷赐宴亦如是。这两首词在构思立意方面无甚特色,不过在咏茶和咏汤的同时,表现了当时的太平景象以及人臣对皇上的拳拳之心。此类作品也是以叙事达意为主,兼言君臣间的融洽和谐,作为“御制词”,是很当行的了。其中《汤词》中所谓能改变“凡骨”,赛过“仙露”、“琼浆”的评价,透露出饮汤的保健功能;而读者通过“扶桑椹”与“碧绀霜”则大致可想象此汤的配方和特色了。

程垓以《朝中措》分别咏茶、咏汤各一首,其《茶词》云:

华筵饮散撤芳尊。人影乱纷纷。且约玉骢留住,细将团凤平分。一瓯看取,招回酒兴,爽彻诗魂。歌罢清风两腋,归来明月千门。

又《汤词》:

龙团分罢觉芳滋。歌彻碧云词。翠袖且留纤玉,沈香载捧冰垍一声清唱,半瓯轻啜,愁绪如丝。记取临分余味,图教归后相思。

从程垓这两首词我们也能了解到茶词和汤词委实与酒席筵宴分不开。可见这是词人在席间的即席创作。这也反映出此类题材的传播特色与传播方式;也决定了此类词的世俗化的角色功能。如分析作者的创作动机,不外乎如下几项:1.饮酒、品茶使词人中枢神经极度兴奋,在歌儿舞女的激励下,诗情涌动,情动于中而发乎歌词,从而提升了饮酒、品茶的审美境界;2.文人欢聚以文为戏,呈才使气,以学问辞采相夸,既附庸了风雅,又展示了才华,在游戏文墨中亦达到实现个人价值的目的;3.酒后饮茶,临别设汤,所以汤词又有临别赠言的意味在,一方面表示对殷勤主人的答谢,另一方面,又表示了对于席间所中意的歌儿舞女的留恋“相思”之情。汤后馀兴未尽,以词写之,情味遂能久远。正是程垓所谓“记取临分余味,图教归后相思”者也。

如黄庭坚《定风波·客有两新鬟善歌者,请作送汤曲,因戏前二物》意旨大抵如此,其词云:“歌舞阑珊退晚妆。主人情重更留汤。冠帽斜欹辞醉去,邀定,玉人纤手自磨香。又得尊前聊笑语。如许。短歌宜舞小红裳。宝马催归朱户闭。人睡。夜来应恨月侵床。”此中词意,可印证《南窗记谈》所谓客“欲去则设汤”之说。再如山谷《好事近·汤词》:“歌罢酒阑时,潇洒座中风色。主礼到君须尽,奈宾朋南北。暂时分散总寻常,难堪久离拆。不似建溪春草,解留连佳客。”从词中内容看,送汤几乎成了宋人酒筵散后的一种礼仪程式,文人以词咏之,更平添无尽风调情韵。宋人文化生活既注重物质性的享乐,又讲究精神性的品位和风情。中国所谓礼仪之邦,发展到宋代,这类世俗化的词所表现的、带消遣性质的(而不是宗教礼节式的或宗法祭祀性的)文化生活应是其本质意义的一种事实补充。宋代所有此类生活的词及词中的生活,均是宋人在主体价值实现的思维层面上找到了表现自己的存在方式的生动反映。即便在微不足道的茶词和汤词中,我们也能感受到宋人对现实生活的执著、对生命的珍惜、对友情的诚意和对离别的伤感。南宋史浩《南歌子》茶词云:

藻涧蟾光动,松风蟹眼鸣。浓熏沉麝入金瓶。泻出温温一盏、涤烦膺。 爽继云龙饼,香无芝术名。主人襟韵有馀清。不向今宵忘了、淡交情。

上阕从煮涧水到水熟复沏茶至品味,写出过程中的神韵和风致,微妙玄虚,恍惚有仙人境界。下阕由极品密云龙和传说的神草芝术引出“主人”超凡脱俗的“襟韵”,归结为君子之交淡如清茶一杯的旨意,其“情”尽在不言中,而余味悠长。

汤词旨在送别,但宴后设汤之俗或缘于宋人滋养身体的考虑。酒后饮茶,茶后喝汤,从宋人茶词、汤词的内容推测,原因在于茶能醒酒、汤能安神,这亦是宋人的生活观念之一种反映。张炎有一首《踏莎行·咏汤》之作,其中道出此种意味,词云:

瑶草收香,琪花采汞。冰轮碾处芳尘动。竹炉汤暖火初红,玉纤调罢歌声送。 麾去茶经,袭藏酒颂。一杯清味佳宾共。从来采药得长生,蓝桥休被琼浆弄。

上阕主要是写此汤的原始材料乃名贵的“瑶草”“琪花”等构成,由净洁的“冰轮”碾碎,清雅的“竹炉”烹煮,娇媚的歌女调制后唱着歌儿送到客人面前。下阕则表明既不要茶,也不饮酒,只与宾客们一道品赏“清味”的汤药,那目的,就是为了求“长生”。此中仿佛隐约透露出宋人“喝汤”乃为了求长生的目的。汤中究竟有何药物配料,从宋词中已难考索,但黄庭坚有一首《鹧鸪天》咏“长松汤”,或能探得一些消息。词序云:“吉祥长老设长松汤,为作。有僧病痂癞,尝死金刚窟。有人见者,教服长松汤,遂复为完人。”“长松汤”能令已死的病人复活,可视为起死回生之灵汤了。从此序可推知,“长松汤”之设始于寺庙,而它的回春神功,却在世间广为流传。既有如此神奇的疗效,人服后必能祛邪疗疾,益寿延年,比茶之醒酒提神之功用又增加数成。这“长松汤”,或许就是宋人设汤的原始依据罢。山谷词云:

汤泛冰瓷一坐春。长松林下得灵根。吉祥老子亲拈出,个个教成百岁人。灯焰焰,酒醺醺。壑源曾未醒酲魂。与君更把长生碗,聊为清歌驻白云。

词中求“长生”的意旨十分明确。宋时席阑筵散所设汤,很可能就是“长松汤”了。约定俗成后,客“欲去则设汤”,便成为一种客套的程式;汤中内容,也许会发生变化,但饮汤目的在于养生,却是确定无疑的。

注释:

南宋王千秋《醉蓬莱·送汤》云:“再煮银瓶,试长生风味。”“记得拈时,吉祥曾许,一饮须教,百年千岁。”亦证“长松汤”为设汤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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