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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词的艺术魅力:第三届宋代文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文学作品中的“空白”,应视为作者有意而为之的艺术性“空白”。作为中国词坛奇葩的苏轼词,人们对其思想内容、艺术风格等都有较为深透的研究,但对苏词中存在的艺术性“空白”的研究,却似嫌不足,有待进一步探讨。苏轼“以诗为词”的表现之一是以典入词,典故的时距性、含蓄性,必然构成历史与现实间的艺术性“空白”。

苏词的艺术魅力:第三届宋代文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

魅力四射:苏词的艺术性“空白”

四川乐山师范学院 刘丽珈

20世纪60年代产生于联邦德国的“接受美学”,克服并弥补了传统文学研究中,只重文学创作过程的主体(作家)及其结果(作品)即文学本体论的缺陷,而更看重读者(接受者)在文艺鉴赏活动中的主体地位和能动作用,认为作品意义具有未确定性,必须依赖接受者的鉴赏,才能产生现实意义,文艺作品的生命存在于一代又一代接受者的接受长链之中。

文学活动是由作者——文本——读者共同构成的动态性系统运动过程,当文学作品完成之后,作者即退出,只留下文本,文本意义的生成依靠读者的阅读、分析、理解和审美,因此“接受美学”提出了一个重要概念:“空白”,它既指文本的设计,又指读者的反映。就文本设计而言,“空白”即指语义单位之间的空缺与意义的隐含表达。就读者而言,“空白”就是指读者因文本意旨的“不确定性”而产生视界上的模糊性与判断上的多义性。伊瑟尔认为“文学作品文本中的不确定性与空白决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是作品的缺陷,相反,它们是作品产生效用的基础条件和出发点”。(1)伊瑟尔在《阅读活动——审美作用理论》中也说:“作家切不可把作品的意向过于明确地表达出来,而应当在本文中为读者留下思考的余地和想象的空间。只有这样,阅读活动才会变成真正的享受。”因此,文学文本的“空白”是联结创作意识与接受意识的桥梁,是前者向后者转换的必不可少的“中间站”,它使文学作品的文本具有一种“动力性”,它为读者提供阐释文本意义的自由。所以文本的“不确定性”与“空白”愈多,文本的“召唤”性就越强,读者便会积极、主动、深入地参与作品潜在意向的实现与含义的构成。

一般认为,“接受美学”是西方美学思想的重要概念,但作为这一概念的内核,中国古代美学思想早已有所包含。中国古代文论就很看重含蓄,刘勰文心雕龙·隐秀》篇中言:“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钟嵘《诗品序》认为:“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司空图《诗品》将含蓄释为“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严羽《沧浪诗话》则谓:“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言有尽而意无穷。”苏轼也称:“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言也。”这些“含蓄”观念里,其实已经包含了较为充分的“空白”意识。

文学作品中的“空白”,应视为作者有意而为之的艺术性“空白”。

作为中国词坛奇葩的苏轼词,人们对其思想内容、艺术风格等都有较为深透的研究,但对苏词中存在的艺术性“空白”的研究,却似嫌不足,有待进一步探讨。

笔者认为不论是苏轼的豪放、清旷之词,还是其婉约蕴藉之词,都大量存在着作者有意而留置的艺术性“空白”,这是苏词近千年来能在一代又一代读者心中把根留住的一个重要原因。

苏轼的豪放词,题材广泛,气象恢弘豪迈,“横放杰出”,经常采用大笔勾勒的概写,撷神似取大貌的比喻,纵贯古今涵盖丰阔的用典等,游刃有余地开辟和留存了大量的艺术性“空白”,从而使其成为读者参与作品再创造的桥梁,它不仅满足了读者的“期待视野”,而且令读者流连不已,感悟于心。

东坡词《念奴娇·赤壁怀古》用概写与比喻,蕴隐着广阔的艺术空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浪淘尽”将始终如一东流的大江与千古风流人物有机联系,暗示出空间的广阔、时间的漫长,“风流人物”的众多,却又不明指,令人去遐思。“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江山如画”概写与比喻兼具,似实而虚,似虚而实,江山究竟如怎样的画?读者只有在作者安置的艺术“空白”中去找寻,去浮想联翩。“一时多少豪杰”,六个字涵盖出三国无数出色英雄,至于英雄具象,也只能由读者自己联想,同时,暗含伤逝之绪。即使轰轰烈烈,充满智谋与传奇色彩的赤壁大战,作者的艳羡之情,渴望报国的热忱,词中也仅用“谈笑间,墙橹(强虏)灰飞烟灭”的意象,加以概括与点化,留下大量的艺术空间。“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江月的长久,自然的伟力,人生的短暂,浮沉无定的悲凉,渺小与无为的忧伤……一并蕴藉于“人间如梦”的比喻之中,本体与喻体的距离,使有限的字句,给予读者无限的徜徉天地,丰厚的人生感悟,正如沈际飞所云:“东坡升沉去住,一生莫定,故开口说梦,如云:‘人间如梦’,‘世事一场大梦’,‘未转头时皆梦’,‘古今如梦’,‘何曾梦觉’,‘君臣一梦,今古虚名’,屡读之,胸中鄙吝,自然消去。”(2)在这里,概写与比喻的手法,使词拥有了广阔的“空白”世界,读者漫步其中,见仁见智,其乐无穷。

苏轼“以诗为词”的表现之一是以典入词,典故的时距性、含蓄性,必然构成历史与现实间的艺术性“空白”。苏轼的第一首豪放词《江城子·密州出猎》,极善通过用典委婉地叙事言情,“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暗用了张充的典故,《梁书·张充传》:“充少时出猎,左手臂鹰,右手牵狗”。梁之张充态与宋之苏轼态,似是而又不全是,不全是而又似是,在似与不似之间,复现出颇有意趣的艺术性“空白”,任读者驰骋,复合出自己心目中独特的苏轼“左牵黄,右擎苍”的狂态、狂情。“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用孙权事,《三国志·吴志》载,建安二十三年,“权将如吴,亲乘马射虎于庱亭,马为虎所伤,权投以双戟,虎却废”。刘乃昌、崔海正先生以为这三句是说:“为我通知全城官员武士都跟随太守前往打猎,看我像孙郎射虎一样不平凡的身手吧!……这里以孙权比况自己的英武行为,进一步描画打猎的热烈场面。”(3)夏承焘先生则理解为:“是以孙权自比,说全城人都跟着去看他(苏轼)射虎。”(4)由于典故的不确定性与“空白”,使人们产生了对词句认识的多义性。“持节云中,何日谴冯唐?”用冯唐魏尚事,汉文帝时,云中郡太守魏尚守边有方,战功卓著,后因上报战果,数字略有误差(少报杀敌人数六人)而被削职,郎中署长冯唐谏文帝不应因为小过失罢免魏尚,文帝就“令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汉书·冯唐传》)在此用典中,苏轼是以魏尚自比,还是以冯唐自比,人们说法不一,夏承焘先生认为:“苏轼是以魏尚自比,希望朝廷把边事委托他。”(5)唐圭璋、潘君昭先生则谓:“以汉文帝时的冯唐自比,希望朝廷加以录用,俾能为国效劳。”(6)其实二说皆可通,虽有分歧,则殊途同致,从中显现了典故的艺术张力与“空白”的丰富性。《密州出猎》将叙事抒情包孕在恰当、精妙的用典“空白”中,其多义性所表现的丰富性,为读者留存了联想与想象的时空,导致读者积极能动的介入欲望得以转化为现实。

意境阔大、气势豪放的《满江红》(江汉西来)里,苏轼把自己的思乡之情掩映在“岷峨雪浪,锦江春色”里;将自己与朋友朱寿昌的不幸遭遇,自己的郁闷愤激与看法寄托于历史掌故与特定景物描写中,“江表传,君休读。狂处士,真堪惜,空洲对鹦鹉,苇花萧瑟。不独笑书生争底事,曹公黄祖俱飘忽。愿使君还赋谪仙诗,追黄鹤。”掩映与寄托,隐含“空白”,让人遥思无穷。《水调歌头·快哉亭作》里“长记平山堂,欹枕江南烟雨,渺渺没孤鸿”,将对恩师欧阳修深挚的怀念之情,快哉亭的景色,自己谪居黄州,孤苦无依宛如“孤鸿”的际遇,寓诸三句词句中,在深沉的寓托里,展现“空白”的风采;尤其是“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的特殊意象,更是蕴留无数意味。最后“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其丰厚的意蕴正如郑文绰所言“妙能写景中人,用生出无限情思”。(7)《满庭芳》(蜗角虚名)一词,蕴藏人生哲理,发人深省,惊警世人,仁智所见殊异,《苏诗纪事》卷上言:“东坡《满庭芳》词,碑刻遍传海内,使竞进之徒读之可以解体,恬淡之徒读之可以娱生。达人之言,读之使人心怀畅然。”何然?其艺术性“空白”使然也。其《鹊桥仙》(缑山仙子)、《归朝欢》(我梦扁舟浮震泽)、《西江月》(三过平山堂)等等豪放词里,也“空白”环生,读者自可悠游其间,享无尽之乐。

东坡胸襟开阔,情怀旷达,除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外,也被释、道两家所浸润,身处逆境时,也常能随缘自适,向山林野趣,明月清风,释家禅理,道家观念中寻求解脱,使其词境界阔大,词风清旷,张宗img45《词林纪事》引楼敬思云:“东坡老人故自灵气仙才,所作小词,冲口而出,无穷清新。”王国维《人间词话》也言:“东坡之词旷。”正因东坡词常“冲口而出”,旷达清新,故其清旷之词,也时常跃动着艺术性“空白”的身影,“只有通过阅读活动才能被从死的语言材料中拯救出来,获得现实的生命”。(8)并为接受者提供能动参与的机会,其《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满庭芳》(归去来兮)、《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西江月》(照野弥弥浅浪)、《念奴娇》(凭高眺远)、《鹧鸪天》(林断山明竹隐墙)等等堪称代表作。

备受古今之人赞赏的《水调歌头》中秋词,是苏轼知密州,置身于外放冷遇的境况,时值中秋时写的,此词清新、空灵而又蕴藉,通篇双绾人月,呈现出隐含表达的多义性,艺术“空白”的丰富活跃性。开篇两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化用李白诗句与诗意,境界阔大,参与余地阔绰,此问谁可答?古今无一人,故意味深长,历来注家皆谓其把酒问月,探索宇宙人生之哲理,怀迷惘之情,作出尘之相,借以抒发不满现实之苦闷,此说可以置信。而靳极苍先生则在《唐宋词百首详解》中,以君臣之遇比附,故有“月能圆几时”云云。张志岳《诗词论析》又谓此二句赞美月色……多种解释,各抒己见,令人思绪飞扬。“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或谓赞美明月,或谓赞语中渗入某种现实忧怀,若隐若现,明灭闪烁于作者有意为之的含蓄境界内。“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把自己出世与入世的矛盾心理蕴含于清丽之情景中。表现了自己摒弃天上,执著于人间的人生追求,此为一说;“琼楼玉宇”喻朝廷,张惠言《词选》卷一认为:“忠爱之言,恻然动人。神宗读‘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之句,以为‘终是爱君’。”此为别有寓意说。此三句大起大落,开合自然,意境清寒,婉转耐味,言简意丰。故刘熙载《艺概》卷四云:“《水调歌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尤觉空灵蕴藉。”“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对其诠释颇有分歧:一言东坡积极入世,忧虑人间,而朝廷高寒,只愿在野;二言东坡消极出世,超脱现实;三言“起舞”句来源于唐代月宫仙女传说,起舞者乃仙女,谓“何似”之意只言仙女之舞与世人之舞的区别如何而已。众说纷纭,词意颇丰,皆源自词中沉默而又令人寻味的艺术性“空白”。“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谁为月下无眠之人?有待读者自寻于词句的字里行间,因而或解为指作者自己,或解为泛指他人,或解为闺阁思妇等。“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作者有意作无主之句,留下悬念,究竟是月不应有恨,还是月对人不应有恨,或是人对月不应有恨呢?恨在其中,迷离诱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横观天地,总揽古今,人月双绾,富含哲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境界幽美,于虚实交错的“空白”里,现“随缘自娱”之思,思绪旷达,情味深长。《水调歌头》中秋词,从开篇到结尾,无不留存着赫然的艺术“空白”,清旷、空灵、含蓄耐味、格调高昂、空前绝后,所以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评曰:“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

苏轼谪居黄州所写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借途中遇雨的生活小事,以小见大地抒写出他乐观旷达的情怀,宠辱不惊的处世态度,独特的心理体验等。其中“一蓑烟雨任平生”,畅达而又委婉,使人深思,给人以积极的鼓励。末句:“也无风雨也无晴”,更是将深邃的人生哲理,婉曲地蕴含于自然景色的变化结果里,语意双关,巧妙含蓄,意丰蕴厚,其“空白”令人心绪飘然。郑文绰《大鹤山人词话》也谓该词:“此足征是翁坦荡之怀,任天而动。琢句亦瘦逸,能道眼前景,以曲笔直写胸臆,倚声能事尽之矣。”《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上片言事,下片写情,融深妙的思致与禅理于生活小景的描绘中。《满庭芳》(归去来兮,吾归何处)真挚缠绵,怨而不怒,沉郁顿挫,寄慨深远。《满庭芳》(归去来兮,清溪无底)作者把自己尘世坎坷的不幸,怀才不遇、君恩未报的惆怅,托于写景叙事里,更用奇妙的神话,曲折地寄托了自己希冀离开官场栖身山林的情怀,词境奇逸清旷,绝俗超尘。《西江月》(照野弥弥浅浪)、《念奴娇》(凭高眺远)、《鹧鸪天》(林断山明竹隐墙)等词,细细玩味,也无不词风清旷,意蕴深厚,其艺术性“空白”,同样能使人驻足把玩,心生恋意。

苏轼的婉约词,由于情景交融,意象新颖,以小寓大,赋比兼行,词境或清丽,或凄清,或朦胧,或……意常有余,词风婉约,因而,蕴含着丰厚的艺术性“空白”,使千古读者寻思其间,同感无尽韵味。

《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是苏轼著名的悼亡词,词题是“记梦”,但作者却不点明梦见何人?所梦何事?这样给读者以发挥联想的天地。“十年生死两茫茫”,叙事含言情,十分深沉。“不思量,自难忘”,逆接上句,看似平淡,却蕴情甚深。“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意象凄凉,叙事沉痛,将无穷悲怀包含其中,“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假设场景,现实与梦幻交织,寄托着希望,更渗入了无限的身世之感,难言的凄苦哀情。“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当现实的思念,化为相见的梦境时,几多惊喜、几多爱恋,几多……皆蕴藏其中,虚中含实,虚实相生。“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无言’里包含着欲说还休的千言万语,无声之泪,更是饱含着作者的蜜意温情,百般恩爱,无数感慨。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乃设想之情景,将亡妻“生命化”,设想她对自己的思念,她的悲伤与凄凉,实则蕴含着东坡自己对亡妻的无限悼念之情、悲哀之怀。虚实相拥,景中含情,以景结情,余音袅袅。此词通篇白描,虚实结合,平易而深婉,词中的艺术性“空白”比比皆是,“潜藏含义”深厚而富有,使一代又一代读者,在接受过程中,不断对其进行诠释、理解、审美,赋予该词以鲜活的生命。(www.xing528.com)

东坡的咏物词,能以小寓大,托以奇思,意象新颖,寄托遥深,咏物与言情交织并行,风格婉约,富含艺术性“空白”,读之使人缠绵,思之使人感慨。颇具朦胧美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一开始就描述道:“似花还似非花”,破空而来,似问非问,在似与不似之间刻画杨花奇妙不凡的意象,在意与象之间,置以艺术性“空白”。“也无人惜从教坠”,似写杨花悲惨的命运,凄苦的情怀,实则比拟思妇,暗写其命运与情怀。“抛家傍路,无情有思”,以杨花的飘落之态,“无情有思”的无奈,隐含思妇的无奈忧伤之绪。“索损柔肠,闲酣娇眼,欲开还闭”,以拟人的手法,展现杨花的“无情有思”,似实而虚的情态,其间隐约可见思妇的温婉之态、忧愁之怀。“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遗貌取神,摄取杨花神魂,暗写思妇的无尽幽怨,寓伤感于飘逸。“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在“不恨”与“恨”之间,藏无限深情远思,“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凄景含悲情,令人黯然魂断。“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以春色殆尽之象,匿心灰意冷之意,含而不露,意深情沉。“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截然顿住,物我浑然,画龙点睛,悲怀沉重,情韵无垠。纵观全词,咏物寄怀,作者实际上把自己不幸的命运,郁塞彷徨之感,无奈忧伤之怀,委婉托付于杨花、思妇,词境深折,词韵隽永,正如沈谦所言:“东坡,‘似花还似非花’一篇,幽怨缠绵,直是言情,非复赋物。”(9)寓幽怨隽永于不即不离的艺术性“空白”里,情拽古今。

《卜算子》(缺月挂疏桐),因其词意隐晦,词风婉约,“空白”绰绰,所以,令后来者悬思不尽,解之不一。张惠言谓:“此东坡在黄州作。鲖阳居士云:‘缺月’,刺明微也。‘漏断’,暗时也。‘幽人’,不得志也。‘独往来’,无助也。惊鸿,贤人不安也。回头,爱君不忘也。‘无人省’,君不察也。‘栋尽寒枝不肯栖’,不偷安于高位也,‘寂寞沙洲冷’,非所安也,此词与《考槃》诗极相似。”(10)此为寓意说。而沈雄《古今词话·词话》上卷《坡公为超超作卜算子》:《梅墩词话》曰:“惠州温氏女超超,年及笄,不肯字人。东坡至,喜曰:‘吾婿也’。日徘徊窗外,听公吟咏,觉则亟去。东坡曰:‘吾呼王郎与子为姻’。未几东坡渡海归,超超已卒,葬于沙际。因作《卜算子》,乃有鲖阳居士错为之解曰:‘东坡殊多寓意,‘缺月’,刺明微也。(略)”此二说相去甚远,使人盘桓、深思,也令词中“幽人”、“孤鸿”等意象具有明显的不确定性与“空白”。从而使读者与作品的“召唤”形成呼应。另如意蕴隐含的《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寓意于梅的《西江月》梅花词,寄慨遥深的《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清婉含蓄的《江神子》江景词,托意高远的《贺新郎》(乳燕飞华屋)等等婉约词,细细玩味,“空白”连绵,使人开卷情溢、掩卷思远。

综上所述,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苏词中确实留存着丰富多样的艺术性“空白”,这不仅使其文本具有“召唤性”与“动力性”,为读者提供阐释的自由,正如伊瑟尔所言:“不确定性与空白提供了将本文与自身经验以及自己关于世界的想象联系起来的可能性。它们能够使本文适应完全不同的读者倾向。文学作品的特点恰恰在于,它具有某种独特的平衡作用,始终在现实世界、读者的经验世界和作品虚构的世界之间来回摆动,因此,每一次阅读都成了使本文形象附着在产生于阅读过程中的含义之上的活动。”(11)而且使苏词的意义更加丰富而深刻。因此,这种艺术性“空白”,也是苏词倾倒后来者的重要原因之一。同时,探索苏词的艺术性“空白”,对于人们正确认识、理解、评价苏词也有一定的价值。对于苏词,历来褒贬不一,王若虚《滹南诗话》引晁无咎云:“眉山公之词短于情。”这种看法,显然有一定的片面性,其实,“眉山公之词”是长于情的,我们通过对苏词艺术性“空白”的探讨,更可以看出其艺术性“空白”里,的确蕴藉着真实而丰厚的情感,谓之情动千古,魅力四射,也毫不夸张。

【注释】

(1)伊瑟尔:《本文的召唤结构——不确定性作为散文文学产生作用的条件》,引自莱纳·瓦尔宁编《接受美学》,慕尼黑威廉·芬克出版社,1975年版,第235页、第233-234页。

(2)黄氏:《蓼园词评·南乡子(霜降水痕收)》,转引自曾枣庄:《苏词汇评》,四川文艺出版社,2000年版,第98页。

(3)《唐宋词鉴赏辞典》,江苏古籍出版社,1986年出版,第411页。

(4)《全宋词鉴赏词典》,中国妇女出版社,1995年版,第333页。

(5)《全宋词鉴赏词典》,中国妇女出版社,1995年版,第333页。

(6)唐圭璋、潘君昭:《唐宋词学论集》,齐鲁书社,1985年版,第86页。

(7)郑文绰:《大鹤山人词话》转引同②,第26页。

(8)汉斯·罗伯特·姚斯:《文学史作为文学科学的挑战》,同①,第129页。

(9)沈谦:《填词杂说·东坡杨花词直是言情》,转引同②,第9页。

(10)《张惠言论词》转引同②,第123页。

(11)伊瑟尔:《本文的召唤结构——不确定性作为散文文学产生作用的条件》,引自莱纳·瓦尔宁编《接受美学》,慕尼黑威廉·芬克出版社,1975年版,第235页、第233-2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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