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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北京生育礼俗的概述

时间:2023-07-3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如今在北京,无论有无户口,从备孕、确定怀孕、定期产检、分娩、产后42天复查到婴幼儿疫苗接种等,医院这一社会空间与医生这一社会角色都贯穿生育过程始终。2016年3月30日,《北京青年报》报道了“本市取消准生证,执行生育登记制”的消息。10个样本中,9例都是在北京的医院建档、产检、分娩,例外的是HY夫妇。如果说获准生育的终决权、合法权在政府那里,是制度性的,那么新北京人怀孕后这一生理行为本身则依然有着传统的余韵。

当代北京生育礼俗的概述

千百年来,北京集聚着他地常常不可能有的资源。俗语“皇城根儿”“天子脚下”都言传着在北京生活的子民自观与他观互构的优越感。因此,至今挤进北京城、成为“北京人”依旧是一部分中国人的梦想。这种城乡差异所营造的优越感和朝代更替等大的社会变动,使得处于时间流中的北京实际上是人口更迭较快的城市。同样,当下北京人口结构是复杂的,如拥有北京户口的居民、没有户口也长期在此讨生活的寄居者高校学生、打工仔,以及越来越多的洋人,等等。

因为廉思的“蚁族”命名与书写,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或从外地来北京谋生而聚居的学历群体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49)但是,这些具有不低学历的年轻人很快就分流了,只有少数在北京有了固定工作,居家、结婚生子,过起了日子。因为相对有限的经济条件,他们多数都在北京周边购房,如燕郊、香河,甚至天津。通过努力,其中少部分人也获得了北京户口。关注他们的日常生活,也就能了解当代北京甚至当代中国的一个侧面。本文浅描的就是这批在京打拼并定居的“新北京人”的生养故事。

一般而言,在生活节奏上,这些在北京打拼、定居的“新北京人”(外来户)与安居的“老北京人”(坐地户)有着忙与闲的鲜明对照。受访者SZ来自山西,2007年大学毕业后选择了留京。考虑到工作地点以及生活成本的问题,她在北京昌平区东小口村赁屋居住。东小口村处于昌平、海淀、朝阳三区的交叉地带,临近中关村、上地等高新技术园区,交通方便。因此,像SZ这样的外地人源源不断地涌入。随着时间推移,东小口村民也逐渐被外地人包围。为了生计,大多数村民都将自己的平房改建为楼房,或将楼房加高几层用来出租,并耐心地等待着政府因城市扩建而早晚会实行的拆迁。仅靠租金,村民就过上了闲散富足的生活。与此不同,新北京人则不得不在居住地和工作地之间起早贪黑,往返奔波。结婚后,SZ夫妻在通州购房。至今,孩子已经5岁的夫妻二人都没有坐地户生来就有的北京户口。

2015年12月到2016年4月,我们随机选取了诸如SZ这样的10个案例,对其生育情况进行了访谈,试图以此呈现这些定居下来的新北京人的生育概况,包括孕前、孕期、分娩、产后(坐月子、满月、百天、周岁)4个阶段。(50)除BL是作为对比参照的坐地户之外,其他9位分别来自黑龙江、内蒙古、山西、河北、河南、湖南、江苏、广东。其中,来自河北的有2人。目前,在这9位受访者中,仅有3人通过学校分配、单位落户等方式拥有了北京户口,其他6人虽然有稳定的工作,持续缴纳社保,购买了房产,但仍为外地户口。

如今在北京,无论有无户口,从备孕、确定怀孕、定期产检、分娩、产后42天复查到婴幼儿疫苗接种等,医院这一社会空间与医生这一社会角色都贯穿生育过程始终。反之,接生婆这一传统社会角色彻底消失。同时,作为个体主动抉择的生育行为又是制度性的,这鲜明地体现在生育服务证(俗称“准生证”)的办理,母子健康手册的办理,还有医院的建档时间、手续的要求上,等等。新近二胎政策的全面放开使这些制度层面的行为有了变化。2016年3月30日,《北京青年报》报道了“本市取消准生证,执行生育登记制”的消息。该报道称,市民从生育登记到领取服务单只需要3个工作日。

事实上,在生育过程中,有无北京户口至关重要。在二胎政策放开以前,没有户口的新北京人需回老家,即在其户口所在地办理相关手续。以河北省的规定为例,首先要带着结婚证和户口本去女方户口所在地开具婚育证明、生育服务证,其次带着这些证明在北京住房所在居委会开具居住证明,再去社区医院保健科建立母子健康档案并领取母子健康手册,最后带着母子健康手册与怀孕B超单去选定的医院建档。有时,由于户口的变动,还会遇到职能部门相互推诿的情况,不得不按照熟人社会的规则,动用“关系”来办理。受访者HY的户口原本在石家庄人才市场。怀孕后,为了方便办准生证,就把户口迁往婆家。结果,婆家、娘家两边单位都以种种理由推诿。最后,只能托人情“走后门”,才办到准生证。

此外,在医院的建档程序上,也存在着诸多困难。早在2016年2月,由于二胎政策的全面放开,以及民众对于“猴宝宝”的偏爱,公立的朝阳医院、北京妇产医院、海淀妇幼保健院的建档名额均已满,许多私立医院也同样如此。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外地户口的北京人只能让位于有北京户口的北京人。在托关系也难办的情况下,这些已经有着高学历和固定工作的新北京人要么“低就”条件不是太好的社区医院,要么选择回老家或他地分娩。10个样本中,9例都是在北京的医院建档、产检、分娩,例外的是HY夫妇。2013年,HY夫妇先是考虑在丰台妇幼保健院建档,因为名额已满,只好在离居住地和工作单位都相对近的北京铁营医院建档产检,分娩则选择了条件好些的石家庄的医院。

随着生殖医学知识的普及,当然也受长期强力执行的计划生育政策的影响,优生优育理念的盛行和生育成本的增高,新北京人遵从生理、医学知识的备孕已成常态。传统观念中,与神灵关联紧密的望子、求子基本消失。10个案例中,仅有HY孕前默许了母亲前往山西五台山求子。备孕包括夫妻健康合理的膳食,尤其是男性戒烟戒酒,合理作息与运动,与夫妻双方在孕前3—6个月做的医学检查。孕前检查主要是针对生殖系统和遗传因素的检查,从而确保未来胎儿婴儿的健康。其实,备孕环节在婚检就已开始。虽然《婚姻法》并未规定必须婚检,但是高学历的准新郎和准新娘多数会主动前往医院进行婚检,其内容包括询问病史和体格检查两部分。询问病史主要指询问双方个人和家族的病史、生活习惯等。体格检查则又分内科检查、生殖器检查以及实验室检查等。

如果说获准生育的终决权、合法权在政府那里,是制度性的,那么新北京人怀孕后这一生理行为本身则依然有着传统的余韵。尽管其主色是现代的、科学的、医学的或者说新潮的,却是传统与现代并存,形成了相互交错的态势,同时也衍生出新的生育习俗,包括已经开始被学界阐释的商业化坐月子。(51)

在怀孕期间,新北京人除前往医院听关于孕产的免费公开课、听取家中长辈的一些建议之外,也会主动上柚宝宝孕育、宝宝树育儿网站,或购买孕产育儿方面的书籍学习相关知识。对饮食方面的传统禁忌,新北京人大多怀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甚或是因为解释合理而自觉遵循。王纯厚曾经记述的可能导致孩子得兔唇的兔肉、可能导致孩子晚半个月出生的驴肉、性凉且容易导致流产的螃蟹等食物,以及言行视听等方面的禁忌依旧对孕妇有着柔性的控制力。来自河北的HY就相信自己的孩子比预产期晚半月出生是因为自己怀孕期间吃了驴油火烧。受等营养学知识的影响,偏爱能使孩子皮肤好的苹果水果,能使孩子聪明的鱼类、核桃等都在优先选择之列。然而,这些新北京人在吃叶酸的同时,也大多遵循着怀孕后前三个月不对外人说的传统禁忌,从而实现保胎的目的。怀孕期间,来自湖南的HL和来自河南的HM还在屋内墙上贴上漂亮娃娃的画报,认为这样会让腹中胎儿帅气、靓丽。因为自己是瑜伽教练,JL在怀孕期间则专门练习孕妇瑜伽,并感觉良好。此外,因为电脑已经是这些高学历新北京人的常用工具,受访者都强调,自己怀孕期间只要坐在电脑前就穿上防辐射服,哪怕心里怀疑其真正的效果。随着医疗条件和物质生活条件的改善,优生优育理念的深入人心,除规律作息、尽可能早睡之外,音乐是新北京人胎教最盛行的方式。BL和HY百分之七十的胎教时间都用来听音乐。在孕期每天睡前,来自广东的AMY用手机给胎儿听两次钢琴曲《我的玩具》,因为这是她信赖的APP“柚宝宝孕育”推荐的。

正常情况下,产妇在医院分娩早已不是王纯厚浓描的“蹲式”,而是在专业医护人员的陪护下产床上的躺卧。不仅仅是胎位不正的产妇会选择剖腹产,一些不愿忍受产痛之苦的产妇也会选择剖腹产。对于医院产房内的男医生或男麻醉师,产妇们没有昔日“男女授受不亲”的难为情,而是觉得正常。相反,丈夫们则较难获准进产房。现代医学技术的发展,使母子因难产而死亡的概率大大降低。通常,最多产后一周,产妇和婴儿必须出院回家。因为医院床位紧张,绝大多数产妇在分娩后三四天就得回家。在相当意义上,正是这一时间的分割和医院作为公共空间的宰治,在北京长期践行的以亲人祝福婴幼儿健康成长为主旨、由接生婆操持的洗三习俗(52)基本无存。有的产科医院会用充气游泳池让新生儿在第二天或第三天游泳,但这与称之为“汤饼会”的洗三习俗无关,而是基于促进大脑发育、练肺活量的生理医学的解释、让新生儿不输在起跑线的望子成龙的父母心态以及医院为求经济效益的经营技艺。虽如此,坐地户BL的孩子从医院接回家后,家人就瞒着她到坟上给祖先烧香报喜。

婴儿出生后,家长会在满月、百日、周岁,第一次喊爸妈,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进辅食这些传统的也是关键性的日子,用照相机、摄像机等工具随时记录婴儿成长的关键性节点。这使得在北京,尽管照相机、摄像机已经是家常之物,但专门针对婴幼儿的照相馆比比皆是,和同样成为婚礼不可缺少的婚纱摄影“分庭抗礼”。不仅如此,这些高学历的母亲还尽可能坚持写养育日记,或者写微博,用文字记录孩子的成长和自己的养育心得。(www.xing528.com)

虽然出生在北京,受访者BL对旧的生养习俗并不知晓多少,甚至不知晓“洗三”,只知晓一些常识,诸如通过孕妇肚子形状、行动是否便利,身材是否走样、皮肤是否有变化等来推测胎儿的性别,以及给婴儿绑腿睡头型等老传统。事实上,推测胎儿性别常识的传承,与在强力执行计划生育政策期间,禁止医生告诉家长胎儿的性别的制度性规定紧密相关。对于孩子或者因惊吓而夜哭不止的“收惊”,BL只听说过是将米放到玻璃杯中,盖上红布进行,但知之不详。与此不同,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来自河北的HY既给孩子“洗三”,也如同HW一样,让老辈给孩子“收惊”。

10个受访者都知道月子里产妇不能洗澡、洗头的旧俗。这已经不再是绝对的禁忌。来自内蒙古的NH相信,虽然限制自由,但老法子坐月子不会对产妇有坏处,还对身体的恢复有益。然而,在第一胎坐月子时,当时更相信科学育儿的她完全遵从月嫂而非公婆与母亲的意见。到第二胎坐月子时,她才转向了听取家中老人的意见,并有了“老大照书养,老二当猪养”的戏语。在坐月子期间,HY由母亲照顾,因此她遵从母亲“不可以吹风,不能着凉”的教导,坚持了28天才洗热水澡。在产后17天,HY想洗头,但公婆不同意。在打电话咨询了医生之后,公婆才让她洗头。个性鲜明、独立意识强的AMY,产后从医院回到家就洗头了——虽然用的是专门熬煮的草药水。在出院回家后,来自江苏的JL则是在自己母亲的要求下洗澡的,当然也遵从老家的习惯,是用生姜花椒等烧的药水洗的,头发则直接用电吹风吹干。同样,HL在月子期间也是用姜、艾叶熬水洗澡。

在月子期间的食物方面,HL和AMY都信奉“台湾月子餐”的配方,并尽可能按此进食。与家中长辈相较,在如何育儿的问题上,HL更相信月嫂知识的权威性,因此她请了两个月的月嫂。

至今,对于新北京人而言,“捏骨缝”的十二朝习俗已基本消失。仅有来自河北的HY和HW分别听说过“十二天”与“合骨缝”。与此不同,满月对绝大多数母子依旧是一个节点。在AMY出月子时,除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外,姥姥给孩子买了新衣服,手工做了内衣,带来了一条银链子,封了红包,奶奶给孩子买了银手镯,封红包。怕划伤孩子,AMY并未让孩子戴这些银饰。在孩子满月时,HM的母亲把钱用红线拴成一串,给外孙象征性地在脖子上戴了一下,同时也张罗着给孩子剃了满月头,留了些胎毛。不少月子公司会通过不同的手段与渠道获得产妇及其家人的联系方式。利用家人宠爱孩子、随时想记住婴儿成长足迹的心理,公司的营销人员经常电话联系预约,在满月当日给婴儿剃胎毛,做手印脚印,也顺势将胎毛做成“胎毛笔”,让家人永久收藏。换言之,新北京人在孩子满月这天操办的诸多事宜已经少了昔日“过关煞”的宗教意味,主要是纪念和庆贺了。

在旧京,婴儿首次外出,因为移动了尿窝,俗称“挪骚窝”,即到外婆家住5到10天。BL是在孩子2个月左右时,带上孩子回了趟姥姥家,并相信这样可以让小孩子不认生,睡觉不认床。来自河北HY对此知道得很清楚,也遵循老家习俗,给孩子“挪骚窝”。来自内蒙古的NH则受北京亲戚的影响,在孩子满月后去了趟亲戚家,从而象征性地“挪骚窝”。其余受访者则并不知道此习俗。显然,这些高学历的新北京人只是有意识拒斥了他们认为不合时宜的不当的仪式。

过去,在孩子百日时,外祖母会给婴儿做100个算盘珠子大小的馒头,用红线穿着,如同一串念珠一样挂在婴儿脖子上,由外祖母或专请的全人抱着婴儿在十字路口,让过往行人随意掰掉一个馒头,以此象征掰掉婴儿的“灾崇”,从而健康成长。在一些将婴儿看得金贵的家庭,长辈还会准备百家衣、百家锁和百家饭让婴儿穿、戴、吃,从而保佑孩子命大福大,健康成长。(53)这些宗教色彩浓厚的仪礼,对于新北京人而言基本演进为“照百天照”。父母们不但自己给孩子在家中照,还专门到照相馆照,条件允许的则将专业照相师请到家里来照,并做成形制多样的精美相册或视频。

在生养孩子的整个过程中,AMY基本都是自己操持所有的事情。对于生养孩子,她更多地是从手机APP“柚宝宝孕育”里学习知识,以及从网上的妈妈交流群中学习相关知识。换言之,她更相信基于医学的专门知识,长辈的经验不再重要。在百日给孩子穿新旧衣服的问题上,她就与公婆起了冲突。她认为可以象征性地做个“百家衣”外套给孩子穿一下,却无法接受所有的衣服都要穿旧的。她说:“我有能力买为什么要穿旧的,特别是贴身的衣物?”

为了孩子有好的体形,帅气或者漂亮,新北京人在给婴儿绑腿与睡头型方面则表现各异。显然,审美观念的不同,就会导致不同的实践。BL的母亲虽然瞒着BL给祖先烧香报喜,但却没有给外孙绑腿、睡头型。SZ基本听从照顾自己坐月子的母亲的意见,沿用山西的旧俗,将一本书放在孩子的枕头下面,让孩子枕一枕,从而希望孩子将来爱看书,爱学习。虽然默许母亲求子许愿还愿,也“收惊”“挪骚窝”等等,但在绑腿和睡头型方面,HY并不认同母亲,认为并不科学,未遵从旧俗。NH则因此事与婆婆、母亲都发生了冲突。

总之,新北京人的生育习俗主要受制于医学的专业知识和他们自己认为正确的生育观。在产妇和婴儿离开医院之前,医生起着决定性作用。因为受访者常年在外读书,对于家乡的生育习俗知晓得并不多,通常是在有了孩子后,部分受访者才在长辈的具体实践中心领神会,选择性地为己所用。这样,作为生育的传统型权威,长辈的有效参与度反而并不高。这也与常年生活在祖居地的长辈自认为不懂年轻人、城里人,尤其是北京的生活,因而主动退让密切相关。(54)在生养孩子这个层面上,父权让位子权、母权让位女权的整体语境下,受女权主义的影响,即使不能说夫权让位于妻权,妻权与夫权已经真正地分庭抗礼,高学历且自主的产妇扮演了尤为重要的关键性角色,有着话语权和决断权。

当下,在鄂西清江中游土家族的诞生仪礼——“打喜”虽然有着时代的色彩,但以神圣和神秘为核心的传统色彩依旧厚重。(55)与此不同,新北京人生育习俗的地域差异、乡土性并不明显,反而呈现出生育信息的档案化、科学生育、孕产妇主导、立体化庆祝和纪念婴幼儿健康成长,从而神圣与神秘性递减等共性。当然,虽然生养习俗的外在表现形式有很多不同,但趋利避害求吉,希望胎儿、婴儿健康成长的护犊心理则与长辈并无本质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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