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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艺术史|太阳与寒暑日月:初民与天象的精准对应

时间:2023-08-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圆圈网纹的外围以红色绘制,表示太阳的形象,而圆圈网纹中间的纵横交叉,暗示着寒来暑往、日月交替。原始初民的时间观、空间观,都是上天给予的。人们在上天框定的时间与空间中生活。古人敬天,不是出于无知,相反,是出于他们对天象的变幻有了准确的认识。[66]周代以后贯穿中华文明的礼乐文化,根基就在农业生产,在人世与天象的精准对应。最具代表性的,当数先秦时代的《吕氏春秋》。这种主导性观念,来自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

故宫艺术史|太阳与寒暑日月:初民与天象的精准对应

在所有的观念中,

生殖崇拜是最原始、最优先,

甚至是凌驾一切的主导性观念

对于彩陶纹饰还有这么多其他的解释,有学者认为,这些彩陶纹饰,体现了上古时代人们对于天文的认识,比如鸟象征着太阳,当时的人们相信鸟是背负着太阳飞行的,所以会在鸟背上绘有太阳纹,蛙则象征月亮,这与古代“月中有蟾蜍”的神话相联系[60]。《淮南子》说:“日中有蹲乌,而月中有蟾蜍”[61]。蟾蜍后来就成了月亮的代称,所以,李白在诗中写:“蟾蜍蚀圆影,大明月已残。”[62]半坡彩陶两两相对的鱼纹,表示上弦月和下弦月的周期性变化。马家窑文化半山类型的彩陶网格水波纹双耳壶[图4-11],肩部绘有四组圆圈网纹,代表一年中的四季,而在四组圆圈网纹之间,绘有三层波折形纹,表示一季共有三个月,四季加起来是十二个月。圆圈网纹的外围以红色绘制,表示太阳的形象,而圆圈网纹中间的纵横交叉,暗示着寒来暑往、日月交替。[63]

伴随着原始农业的产生,我们的先祖就已经开始观察日月之运行、星辰之流转,进而孕育了原始天文学[64]。他们把太阳(日)东升西落的周期确定为一天,这个周期,就以太阳的名字——“日”来命名;他们把月亮盈亏的周期确定为一月,这个周期,就以月亮的名字——“月”来命名。他们把夜空中的二十八宿分成“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四象,从而明确了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原始初民的时间观、空间观,都是上天给予的。人们在上天框定的时间与空间中生活。日月更替、斗转星移,对应着大地上的鸟语虫鸣、草木枯荣,人间的衣桑食稻、狩猎祭飨。“七月流火,九月授衣”[65]人世间的一切活动,都在上天的提示下展开。古人敬天,不是出于无知,相反,是出于他们对天象的变幻有了准确的认识。因此宋代王安石在解释《诗经》中的《七月》诗时说:“仰观星日霜露之变,俯察虫鸟草木之化,以知天时,以授民事,女服事乎内,男服事乎外,上以诚爱下,下以忠利上,父父子子,夫夫妇妇,养老而慈幼,食力而助弱,其祭祀也时,其燕飨也节,此《七月》之义也。”[66]周代以后贯穿中华文明的礼乐文化,根基就在农业生产,在人世与天象的精准对应。

如是,上古初民的时间观、空间观,也必然在陶器、玉器这些上古艺术品中都留下投影,使这些“地下之新材料”,成为我们了解那段历史的“第二重证据”。这些观念后来落在文字上,成为记录古代天文学的文献,作为王国维先生所说的“第一重证据”(“纸上之材料”)流传至今。最具代表性的,当数先秦时代的《吕氏春秋》。这部“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67]的重要著作,前十二卷全是天学内容,分别为:孟春纪、仲春纪、季春纪、孟夏纪、仲夏纪、季夏纪、孟秋纪、仲秋纪、季秋纪、孟冬纪、仲冬纪、季冬纪,被称为《十二纪》,成为那个时代对天文自然的准确记录,也成为不可或缺的人间指南。

彩陶图案的形成,一定是由多元的因素、经过复杂的过程而产生的,而彩陶图案本身,也可能具有多义性,不可能一概而论,对彩陶的图像学研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在本书中,我想强调的只是,在所有的观念中,生殖崇拜是最原始、最优先,甚至是凌驾一切的主导性观念。正是这种观念,统摄了彩陶艺术创作。这种主导性观念,来自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类最普遍最根深蒂固的本能,意识到死亡则是人类进化的最早成果。”[68]在那个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死亡经常性地发生,人类的平均寿命是很短的,初民们不仅从其他人或动物的死亡中累积了对于死亡的认识,死亡意识甚至是内置于我们的生命中的,如德国现象学价值伦理学创立者、知识社会学先驱、现代哲学人类学奠基人舍勒所说:“一个人,即便他是地球上惟一的生灵,他也将以某种形式和方式认识到:他受到死的侵袭;即使他从未看到其他生物遭受的那种通向尸体现象的变化,他也知道死。”[69]只有不断地孕育新的生命,才是人类抵抗死亡的最佳甚至是唯一的方式。死亡越是强大,对于繁衍的渴求就越是强韧。只有通过永无休止的繁衍,人类才能对生命进行重塑,在大地之上,亘古不息地生存。

[1] 《老子》,第56页,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2] 刘刚、李冬君:《文化的江山1——文化中国的来源》,第39—40页,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版。

[3] 参见王炜林、王占奎:《试论半坡文化“圆陶片”之功用》,原载《考古》,1999年第12期。

[4] 张承志:《旱海里的鱼》,见韩忠良、祝勇主编:《布老虎散文》,2006年秋之卷,第41页,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

[5] 《孟子》,第96页,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版。

[6] 程金城:《远古神韵——中国彩陶艺术论纲》,第99页,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

[7] 张光直:《中国青铜时代》,第117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年版。

[8] 张宏彦:《从仰韶文化鱼纹的时空演变看庙底沟类型彩陶的来源》,见赵春青、贾连敏主编:《彩陶中国——纪念庙底沟遗址发现60周年暨首届中国史前彩陶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第235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版。

[9] 严文明:《甘肃彩陶的源流》,原载《文物》,1978年第10期。

[10] 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陕西省西安半坡博物馆编:《西安半坡》,第182、185页,北京:文物出版社,1963年版。

[11] 参见闻一多:《说鱼》,见《闻一多全集》,第一卷,第128—148页,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2020年版。

[12] 《乐府诗选》,第96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年版。

[13] 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第170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

[14] 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第170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168页。

[15] 《诗经》,上册,第2页,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

[16] 袁梅先生认为是鱼鹰,详见袁梅:《诗经译注》,第77页,济南:齐鲁书社,1980年版;骆宾基先生认为是大雁,这一判断一方面是基于对“关关”这一象声词颇似大雁的叫声,另一方面是从大雁的习性出发,即母雁失去公雁,或者公雁失去母雁以后,再也不会另寻新偶,以此比喻男女之间爱情的忠诚,详见骆宾基:《诗经新解与古史新论》,第37页,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17] 沈从文:《鱼的艺术——鱼的图案在人民生活中的应用及发展》,见《沈从文全集》,第三十一卷,第11页,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

[18] 沈从文:《鱼的艺术——鱼的图案在人民生活中的应用及发展》,见《沈从文全集》,第三十一卷,第11页,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

[19] 参见沈从文:《鱼的艺术——鱼的图案在人民生活中的应用及发展》,见《沈从文全集》,第三十一卷,第11页,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12页图3。

[20] 蒋书庆:《破译天书——远古彩陶花纹揭秘》,第108页,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

[21] 蒋书庆:《破译天书——远古彩陶花纹揭秘》,第108页,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第132页。

[22] [英]李约瑟:《中国之科学与文明》,第461页,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77年版。

[23] 蒋书庆:《破译天书——远古彩陶花纹揭秘》,第134页,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

[24] 《山海经》,第354页,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

[25] 《楚辞》,第84页,北京:中华书局,2016年版。

[26] 《国语》,晋语八,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版。

[27] 《山海经》,第47页,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

[28] 《诗经》,下册,第762页,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版。

[29] 〔西汉司马迁:《史记》,第82页,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版。

[30] 《国语》,晋语,第762页,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版。

[31] 张朋川:《黄土上下——美术考古文萃》,第52页,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20年版。

[32] 转引自朱大可:《破碎的中国上古神系》,原载《文艺理论研究》,2013年第1期。(www.xing528.com)

[33] 朱大可:《华夏上古神系》,上卷,第12页,北京:东方出版社,2014年版。

[34] 朱大可:《华夏上古神系》,上卷,第12页,北京:东方出版社,2014年版,第78页。

[35] 蒋勋:《美的沉思》,第8页,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14年版。

[36] 赵国华先生在《生殖崇拜文化论》一书中提出一个有趣的观点,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一的玄武,是一种由龟和蛇组合成的一种灵物,但在赵国华先生看来,玄武最初不是龟和蛇的组合,而是蛙和蛇的组合,在战国早期的青铜豆盖、青铜匜流顶部、战国中期青铜豆的圈足上,都可以看到蛙(蟾蜍)蛇纹。之所以将蛙和蛇的形象组合在一起,是因为蛙和蛇分别代表着女性子宫和男性生殖器,蛙(蟾蜍)蛇纹的源流就是原始的生殖崇拜,只是在后来,它们的原始意义被淡忘了,只强调它们所代表的祥瑞意义,这一点,与花鸟组合是一致的。至于蛙(蟾蜍)后来怎么变成了龟,蛙和蛇的组合变成了龟和蛇的组合,赵国华先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后人对蛙(蟾蜍)蛇纹的意义缺乏理解的情况下,“附会和演绎出了龟蛇合体的‘玄武’”。参见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第289—290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但据我所知,古人把天上二十八宿分成四组,分别是东方苍龙七宿、北方玄武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南方朱雀七宿,即所谓“东苍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意思是东方的星象如一条龙,西方的星象如一只虎,南方的星象如一只大鸟,北方的星象如龟和蛇,这是先民们的图腾崇拜在古天文学上的反映。而龟和蛇,在中国古代被认为是灵兽,象征着长寿。但赵国华先生的说法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推理,且立此存照。

[37] 〔南宋辛弃疾:《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见《全宋词》,第三册,第2450页,北京:中华书局,1999年版。

[38] 户晓辉:《地母之歌——中国彩陶与岩画的生死母题》,第169页,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

[39] 朱大可:《华夏上古神系》,上卷,第79页,北京:东方出版社,2014年版。

[40] 朱大可:《华夏上古神系》,上卷,第79页,北京:东方出版社,2014年版。

[41] 严文明:《甘肃彩陶的源流》,原载《文物》,1978年第10期。张朋川先生认为,马家窑文化彩陶上的象生性纹样并非蛙纹,而是应当称为“神人纹”。他说:“神人纹最早的命名者是瑞典学者巴尔姆格伦,但之后一些专家学者又称其为蛙纹,主要根据是马厂类型彩陶上神人纹的四肢像蛙肢而言。”他认为,神人纹“是人格化的动物纹,是人和动物合为一体的”,“表现的不是生活中真实的人,也不是表现某一个具体的人,而是具有神力的超人,是氏族全体成员共同崇奉的氏族神,是理想中的神人。”见张朋川:《黄土上下——美术考古文萃》,第72、73、64页,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20年版。

[42] 石兴邦:《有关马家窑文化的一些问题》,原载《考古》,1962年第6期。

[43] 户晓辉:《地母之歌——中国彩陶与岩画的生死母题》,第169页,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

[44] 参见甘肃省博物馆编:《甘肃彩陶》,图31,北京: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

[45] 杨军:《谈新干商代大墓出土的蛙形玉饰》,原载《南方文物》,1995年第2期。

[46] 参见俞伟超、信立祥:《孔望山摩崖造像的年代考察》,原载《文物》,1981年第7期。

[47] 参见户晓辉:《地母之歌——中国彩陶与岩画的生死母题》,第179页,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

[48] 参见户晓辉:《地母之歌——中国彩陶与岩画的生死母题》,第179页,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第181页。

[49] 程迅:《满族所祭之女神——佛托妈妈是何许人》,原载《民间文学论坛》,1985年第3期。

[50] 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第215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

[51] [德]格罗塞:《艺术的起源》,第116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

[52] 郭沫若:《郭沫若全集》(历史编),第218—329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

[53] 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第257页,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

[54] 《礼记》,上册,第290—354页,北京:中华书局,2017年版。

[55] 《诗经》,下册,第817页,北京:中华书局,2015年版。

[56] 〔西汉〕司马迁:《史记》,第125页,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版。

[57] 《清太祖武皇帝弩儿哈奇实录》,卷一,第1页,北平:国立故宫博物院,1932年印行。

[58] 何光岳:《东夷源流史》,第6—7页,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

[59] 详见容庚:《金文编》,第1082—1083页,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

[60] 参见高强:《姜寨史前居民图腾初探》,原载《史前研究》,1984年第1期。

[61] 《淮南子》,第153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

[62] 〔唐〕李白:《古朗月行》,见《李太白全集》,上册,第227页,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

[63] 参见蒋书庆:《破译天书——远古彩陶花纹揭秘》,第231页,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

[64] 在山东省莒县出土的大汶口文化刻纹陶尊(中国国家博物馆藏)上,刻划有太阳、月亮和山峰的图案,这类刻划符号在一些玉环、玉琮上同样出现,表明以大汶口文化为代表,上古先民们已经掌握了《山海经》《尚书》中所描述的天文观测方法,对此,我还将在《故宫艺术史2》里详加阐述。

[65] 《诗经》,上册,第362页,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

[66] 转引自扬之水:《诗经别裁》,第153页,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版。

[67] 〔西汉〕司马迁:《史记》,第1954页,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版。

[68] [美]卡尔·萨根:《伊甸园的飞龙》,转引自易中天:《祖先》,第168页注3,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北京:北京出版社,2013年版。

[69] [德]舍勒:《死·永生·上帝》,第9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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