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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的文学革命:标点与行款的转变对读写习惯产生的影响

时间:2023-08-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所谓“眼的文学革命”系借用平田昌司教授的说法,但界定有所不同。而我所谓的“眼的文学革命”,主要就读写习惯的转变而言,以标点符号与行款为表征,偏重于读与写的生理学革命。在他和刘半农合演的双簧中,圈点、句读作为文学革命的伴生问题被拎出来讨论。钱玄同对书写形式的执着,与其说来自文学革命的自觉,不如说是早年文字复古、思想复古留下的后遗症。

眼的文学革命:标点与行款的转变对读写习惯产生的影响

所谓“眼的文学革命”系借用平田昌司教授的说法,但界定有所不同。在“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的建构过程中,平田教授以为《新青年》倡导的文学革命仅具有印刷语言(print language)的视域,未涉及语音层面的问题,可以说是一场“眼睛(视觉)的文学革命”[87]。而我所谓的“眼的文学革命”,主要就读写习惯的转变而言,以标点符号与行款为表征,偏重于读与写的生理学革命。

文学革命前后,《新青年》同人中对标点符号及行款问题最执着的,并非主将胡适陈独秀,而是以纯文学门外汉自居的钱玄同。在他和刘半农合演的双簧中,圈点、句读作为文学革命的伴生问题被拎出来讨论。常为人忽视的是,钱玄同捏造的“王敬轩君来信”,标题后附有一行小字“圈点悉依原信”,意在提醒读者王敬轩代表的“老新党”与《新青年》阵营的隔阂,不只是思想观念的龃龉,更直观地表现为文本格式的视觉差异。

王敬轩对文学革命的不满,不止于以白话代文言,还包括“用种种奇形怪状之钩挑以代圈点”。此等“钩挑”即新式标点,被视为《新青年》同人“工于媚外”、醉心西化之举。在王敬轩眼里,西式标点在形式上“不逮中国圈点之美观”[88]。在圈点句读与标点符号之争中,书写形式“美观”与否,绝非小节,在钱玄同看来与符号的表义功能、读写的便利性同样重要。

刘半农在回信中也抓住钱玄同设置的圈点问题,谓浓圈密点本是科场恶习,王敬轩竟认为“形式美观”,并在来信上大肆圈点,可想见其提笔圈点时摇头晃脑、自鸣得意的神情[89]。刘半农称《新青年》采用西式标点,是因为中国原有的符号不敷用,“乐得把人家已造成的借来用用”。王敬轩不知“钩挑”有辨别句读的功用,将具有语法功能的标点与鉴赏性的圈点混为一谈,知识如此鄙陋,根本没资格与《新青年》同人对话。[90]

王敬轩的人物设定及其来信中的诸多“谬论”,与晚清以降钱玄同从复古到反复古的思想转向不无关系,和他五四时期的言论相对照,好似哈哈镜折射出的反面教材。在胡适《文学改良刍议》的刺激下,钱玄同就与“美文”相对的“应用之文”,提出亟需改革的13条纲领[91]。有两条涉及书写形式的变革:第8条废除圈点,代以句读及符号;第12条“改右行直下为左行横迤”。[92]

钱玄同曾检讨自己思想的善变,主张前后不一,往往构成极端的反背,如从尊清到排满,从恢复汉官仪到改穿西服,从保存汉字到废除汉字,从复古音、写篆字到用破体小写,从1912年竭力反对汉字改写横行,到1917年以后竭力主张汉字横写[93]。钱玄同对书写形式的执着,与其说来自文学革命的自觉,不如说是早年文字复古、思想复古留下的后遗症。在响应文学革命的号召之前,此人作过八股、策论、试帖诗,默过《圣谕广训》,写过避讳的缺笔字,练过《字学举隅》的字体,熟悉“圣天子”“我皇上”“国朝”“枫宸”等双抬、单抬款式[94],师从章太炎钻研文字音韵之学。清末民初的复古经验,成为钱玄同改投文学革命阵营后倒戈一击的资本,致使他将句读、行款、字体等书写形式与思想观念等量齐观。[95]

《新青年》从第4卷起改良行款,采用新式标点符号,但未能做到篇篇一律,直到1919年底在第7卷第1号上才正式公布书写格式的统一说明。除了规定13种标点符号的用法,这则启事对行款也有细致的规定:每面分上下两栏,每栏横竖的字数;每段首行必低两格;哪些标点符号要占一格;哪些符号底下必空一格[96]。这则启事虽未署名,但可断定出自钱玄同之手。因《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中存有钱玄同致胡适、陈独秀的一封信,谓标点符号和行款的说明已制成,请二人审正[97]。从此信可看出钱玄同对标点符号及行款的考量,不完全基于实用主义,还要斟酌是否好看。这种直观的视觉效果,是由标点在行列中占据的空间、字号大小、符号在铅粒中的位置、符号与文字之间的留白等诸多因素造成的。[98]

钱玄同曾说《新青年》杂志的唯一使命,即“保护眼珠、换回人眼”而已:论孔教、论政治、论节烈、论文学,属于“换回人眼”的工作;译介新思想、新文学则是为了“保护眼珠”[99]。就“看”的生理学本义而言,《新青年》倡导的文学革命、思想革命,可视为改造眼球的读写革命。

钱玄同在《新青年》通信栏中提出中文书写改用左行横迤的主张,是由翻译问题引起的。当翻译人名、地名等专有名词时,钱氏以为与其采取佶屈聱牙的音译,不如直接写原文[100]。中西文混用在书写、排印时自会造成行款纵横交错的问题。中文直下,西文横迤,若汉字中羼入西文,读写时须将书本横竖移动,未免不便。是迁就中文固有的读写习惯,还是改从西文?钱玄同主张仿效西文写法,改用左行横迤。理由有二:一则根据人眼的生理构造,“系左右相并,而非上下相重”,横读比直读省力;另就汉字笔势及书写习惯而言,从左到右相对自然。钱玄同希望从小学教科书起,一律改用横排,不限于算学、理化、唱歌教本。陈独秀虽回信赞同钱氏主张,但《新青年》的行款仍是直排的。

《本志所用标点符号和行款的说明》
(《新青年》第7卷第1号,1919年12月)

钱玄同将“改右行直下为左行横迤”列入应用文改良的纲领,随后又专门写信给陈独秀,敦促《新青年》尽快改版[101]。中文报刊中率先采用横排的是留美学生1915年创办的《科学》杂志,其例言称杂志印法“旁行上左,兼用西文句读点乙,以便插写算术物理化学诸方程公式,非故好新奇”[102]。科学论文常需插入算式、表谱,宜于横排。钱玄同主张不但科学类杂志应采用横排,与科学无关的书刊,如小说诗歌之类的文学读物,也应改用横排。《新青年》既以除旧布新为宗旨,陈独秀亦承认横排的合理性,就要说到做到。然而钱玄同的激将法并未奏效,陈独秀再次表示他个人十分赞成,“待同发行部和其他社友商量同意即可实行”[103]。说明《新青年》迟迟未改为横排,一方面受制于出版发行环节,另一方面在同人内部尚未达成共识。

1917年9月28日胡适致钱玄同信,赞成横写,讨论句号的形式
图片来源:《鲁迅博物馆藏近现代名家手札》(一)

胡适虽是新式标点符号的倡导者,但在行款问题上却相对保守。有读者来信问《新青年》何以不用横行,既可免墨水污袖,又可安放句读符号[104]。胡适答复说这是“小节”,直行亦可安放句读符号,除了科学读物、西洋史地等书不能不用横行,其余中文书报都可用直行[105]。钱玄同在其后加了一段跋语,从学术范式的转换切入,称用西洋方法研究中国学问,自然要嵌入西洋文字,如胡适《中国哲学史大纲》便夹杂着不少洋文,若中文仍用直行,遇到此处则须将书本横竖移动,未免麻烦。《新青年》迟迟未改用横行,实因胡、陈、钱诸人意见不一。[106]

对于《新青年》在标点符号及行款上不彻底的态度,一向关注文法、修辞的陈望道来信抗议,认为《新青年》同人欠缺“诚恳的精神”:

譬如文字当横行,这已有实验心理学明明白白的诏告我们,诸子却仍纵书中文,使与横书西文错开[107];圈点与标点杂用,这是东人尾崎红叶的遗毒,诸子却有人仿他,而且前后互异,使浅识者莫名其妙——这不是缺“诚恳”的佐证么?诸子如此,在诸子心中或有“待其时而后行”之一念亦未可知。[108]

钱玄同在回信中仍试图维持《新青年》群体对外的态度同一性,解释说改革者当然希望今日提倡,明日即有人实行,但往往事与愿违。就行款问题,钱氏在《新青年》通信栏中多次发起讨论,尽管得到陈独秀的附和,拟于1919年第6卷第1号起改为横行,“只因为印刷方面发生许多困难的交涉,所以一时尚改不成”[109]。固然存在印刷困难,但同人态度不一致才是《新青年》圈点与标点混用、难以改用横排的内在原因。

梁启超1922年演讲《学问之趣味》《美术与科学》手稿,圈点与标点并用
图片来源:《梁启超手稿精粹》

在改用横行的提议迟迟无法落实的情况下,钱玄同又拉时任北大哲学系教授的陈大齐助阵,请他从生理学的角度论证横读比直读省力[110]。陈大齐主修心理学,侧重研究精神作用的生理基础,即精神作用和身体机能的关系,或谓之“生理的心理学”(physiology psychology)[111]。就与阅读行为直接相关的生理构造而言,陈大齐指出眼球的各部位视力并不均等,视网膜的正中点看东西最清晰,名曰“中央小窝”(fovea)。要将外物映在中央小窝上,须快速移动眼球。眼球运动则靠筋肉伸缩,当它左右运动时,只需一条筋肉作用;而上下运动时,却要靠上直筋和下斜筋,或下直筋和上斜筋共同作用。只用一条筋肉自然要比两条筋肉的复合作用省力,陈大齐由此得出结论:横读易于直读[112]。基于筋肉牵缩的心理学,将心理学视为行为科学,是当时最新的研究趋势。行为主义心理学(behavioristic psychology)是动物行为研究急速发展的产物,与生理学的研究对象与方法颇多重合,主张用一种直白的态度去研究人性[113]

眼的筋肉及其作用

陈大齐从生理学的角度,结合成像原理与眼球运动的筋肉作用来论证横排的合理性,看似科学,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视觉反应所依赖的读写习惯。对于“五四”一代而言,岂会觉得直读比横读困难,就好像写文言反而比写白话容易[114]。陈大齐不得不承认只有在读写习惯尚未养成的前提下,才能得出横读比直读省力的结论。要骤然改变一两代人自幼养成的读写习惯,绝非从学理上详加论证即可推行[115]。在1919年底《新青年》公布的格式说明中,仍未采纳钱玄同改用横排的提议。直到1923年北大发行《国学季刊》,才在“编辑略例”中明确规定,文字不拘文白,但一律采用新式标点符号,并用横排写印。[116]

1924年胡适致汪原放信,用《国学季刊》横排稿纸。图片来源:《亚东遗珍》

有“历史癖”的胡适深信语言是极守旧的,文字变革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在语言文字的沿革史上,胡适发现一条通则:“往往小百姓是革新家而学者文人却是顽固党。”由此可推出一条附则:“促进语言文字的革新,须要学者文人明白他们的职务是观察小百姓语言的趋势,选择他们的改革案,给他们正式的承认。”[117]胡适这两条原则与钱玄同的策略不同,钱氏认为学者文人是汉字革命的急先锋,是革命方案的制定者与推行者;而胡适认为应尊重语言文字自身的演变规律,听从小百姓的发明创造,学者文人的主要职责是审查与追认,不该以革新家自居。心理学家在汉字问题上的态度,更接近胡适而非钱玄同的立场。

[1]Roger Chartier, “Texts, Printing, Readings,” The New Cultural History, Edited by Lynn Hunt,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9.

[2]标点、行款对述学文体的影响,参见陈平原:《现代中国的述学文体:以“引经据典”为中心》,《文学评论》2001年第4期。

[3]句读论既不属于思想史,也不完全属于文学研究的范畴,关注的是文学、思想的“上下四旁”,以及文本中的间隙。这些空白与间隙是让泛滥无形的思想、文学,得以安置、得以定型之物。

[4]胡适:《论句读及文字符号》,《科学》1916年第2卷第1期。

[5]《请颁行新式标点符号议案(修正案)》,《教育公报》第7年第3期,1920年3月20日。提议人:马裕藻、周作人、朱希祖、刘复、钱玄同、胡适。1919年11月29日胡适修正,收入《胡适文存》卷一。

[6]王风《周氏兄弟早期著译与汉语现代书写语言》一文指出,是否参与写作是句读与新式标点的主要区别。近代报刊多数是句读与新式标点的混合体。在书写格式上,新式标点排入行中,占用与文字相等的地位;而句读则置于文字一侧,并不占用行内空间,仅起到点断的作用。这种二元体制说明当时句读的功能是划分阅读单位,而新式标点参与表达,具有准文字功能,与句读是两套系统。(《世运推移与文章兴替——中国近代文学论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
新式标点参与表情达意,最显著的现象是初期白话诗中大量出现的感叹号。心理学家张耀翔从感叹号分析新诗人的情绪,据他统计,初期白话诗平均每四行就有一个感叹号。胡适《尝试集》中有105个感叹号,平均每首有一个半,或每六行有一个。郭沫若的诗集《女神》有918个感叹号,平均每首有3.9个,每1.6行有一个。张耀翔讽刺《女神》中的感叹号,“仰看像一阵春雨,俯看像数亩禾田;缩小看像许多细菌,放大看像几排弹丸”。(《新诗人之情绪》,《心理》1924年第3卷第2期)张耀翔还统计了早期新诗集中常见的感叹词,如“啊”“呀”“哟”“罢”“呢”等。闻一多认为原始的歌就是从感叹字中滋长出来的。作为歌的核心与原动力,感叹字是情绪的发泄,故歌的本质是抒情的。(《歌与诗》,《文艺春秋》第4卷第4期,1947年4月)从这个意义上说,感叹号及感叹词的滥用,可视为早期新诗的“返祖”现象。

[7]废名:《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第七章“莫须有先生教国语”,《文学杂志》1947年第2卷第7期。

[8]参见孙坤:《中国古文标点特征和创制机理:与欧洲标点传统对比》,《中国语文》2015年第6期。

[9]西順蔵:「主語のない言葉:中国語についての試論」,「西順蔵著作集」第一巻,東京,内山書店,1995年,第168—180頁。

[10]叶圣陶:《句读琐谈》,《社员俱乐部》1932年第2期。

[11]“句子/sentence”和“句”的不同,参见申小龙:《论中文句型之句读本体,功能格局,事理铺排——兼论汉语句型研究中西方概念的消解》,《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

[12]黄侃:《文心雕龙札记》,黄延祖重辑,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

[13]黄侃:《文心雕龙札记·章句》,第160页。

[14]黄侃:《文心雕龙札记·章句》,第177页。

[15]黄侃主张以声韵求训诂之根源,参见《训诂学讲词》(中央大学授课笔记),转引自许嘉璐:《黄侃先生的小学成就及治学精神》,《量守庐学记:黄侃的生平和学术》,程千帆、唐文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5年,第70页。形、音、义的关系,黄侃认为好比北京的糖葫芦,“形”是外面裹的一层糖浆,“义”就像山里红,“音”则是贯串其中的竹签。

[16]黄侃:《文心雕龙札记·章句》,第160页。

[17]黄侃:《文心雕龙札记·声律》,第143页。

[18]武酉山:《追悼黄季刚师》,1932年7月13日听黄侃讲训诂学撮要,原载《制言》1935年第7期,转引自《量守庐学记》第108页。

[19]黄焯:《〈黄侃手批白文十三经〉前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3页。《手批白文十三经提要·毛诗》云:“句读分文法及音节两种,异文旧说均加符识。”

[20]《毛诗》符识说明,《黄侃手批白文十三经·符识说明》,第5页。

[21]《黄侃手批白文十三经·毛诗》,第11页。

[22]黄侃教人读经先读《诗》疏,既可得名物训诂,又可通文法,“较读近人《马氏文通》高百倍矣”。见黄席群、闵孝吉记:《量守庐讲学二记》,《量守庐学记续编:黄侃的生平和学术》,张晖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第10页。

[23]参见黄焯:《季刚先生生平及其著述》,《量守庐学记》,第32页。

[24]参见章璠:《黄先生论学别记》,《制言》1935年第7期。

[25]金毓黻《成均摭言》所记黄侃语,转引自武酉山:《关于黄季刚先生》,《量守庐学记续编》,第60页。

[26]刘赜:《师门忆语》,《量守庐学记》,第115页。读书圈点是十分普遍的现象,南宋诗人危稹《借诗话于应祥弟,有不许点抹之约,作诗戏之》云:“我有读书癖,每喜以笔界。抹黄饰句眼,施朱表事派。此手定权衡,众理析畎浍。历历粲可观,开卷如画绘……”圈点的符号意义与评点形式的源流,参见吴承学:《评点之兴——文学评点的形成和南宋的诗文评点》,《文学评论》1995年第1期。

[27]黄焯:《季刚先生生平及其著述》,《量守庐学记》,第31页;此事并参见刘赜《师门忆语》。

[28]戊辰五月三日(1928年6月20日),阅严辑全文日记卷二,《黄侃日记》,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304页。

[29]杨树达《古书之句读》(北平,文化学社,1929年)谓“句读人多视为浅近,故清儒刻书恒不施句读,唯高邮王氏自刻之书,如《广雅疏证》《经传释词》等,皆自加句读”。

[30]李匡乂:《资暇集》,卷上“字辨”条,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4页。

[31]章太炎:《菿汉闲话》,《制言》1936年第13期。

[32]圈点作为读书的标识,兼有语法作用和鉴赏性。清人唐彪《读书作文谱》(长沙,岳麓书社,1989年)云:“凡书文有圈点,则读者易于领会而句读无讹。不然,遇古奥之句,不免上字下读而下字上读矣。又,文有奇思妙论,非用密圈,则美境不能显;有界限段落,非画断,则章法与命意之妙,不易知;有年号、国号、地名、官名,非加标记,则披阅者苦于检点,不能一目了然矣。”

[33]程端礼编:《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年。

[34]于鬯:《香草校书》,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

[35]参见任远:《句读学论稿》,二“韵文句读论”,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8年,第14页。

[36]于鬯:《香草校书》序。

[37]游寿:《敬业记学》,原载《金陵大学校刊专号》1935年11月4日,转引自《量守庐学记》,第111页。

[38]黄焯:《黄先生语录》,《量守庐学记续编》,第2页。黄侃以为学术有“始变”,有“独殊”。“始变者”开风气之先,“独殊者”不以时代风气为转移。但“独殊者”若无真知,“不过剿袭腐旧,而无从善服义之心”。

[39]堵述初:《黄季刚先生教学轶事》,《量守庐学记续编》,第26—27页。但未点明黄侃针对的是胡适《词选》(上海,商务印书馆,1927年)。传统的词集、词选,词的排列方式是以阕(片)为一整体,阕(片)与阕(片)之间空两格,不分行另起,且一阕(片)之中不分行、不分段。胡适《词选》用新式标点、分行等视觉标记将唐宋诗在形式上“新诗化”,造成意境的割裂与意象的凸显。参见刘兴晖:《从胡适〈词选〉看民初词体革新的新诗化倾向》,《中南大学学报》2012年第3期。

[40]黄侃:《文心雕龙札记·通变》,第128页。

[41]黄侃:《文心雕龙札记·通变》,第127页。

[42]黄侃:《文学记微·标观篇》,《晨报副刊》1925年4月13日。

[43]黄侃:《文心雕龙札记·章句》,第160页。

[44]黄侃:《文心雕龙札记·章句》,第161页。

[45]《文心雕龙札记·章句》篇云:“远西自罗马以降,则有葛拉玛之书,其国土殊别,言语离者,无不有是物焉。近世有人取其术以驭中国之文,而或者以为不师古;不悟七音之理,字母之法,壹皆得之异域,学者言之而不讳,祖之以成书,然则文法之书,虽前世所无,自君作故可也。”(第153页)

[46]张汝舟:《怀念季刚先生》,《量守庐学记》,第155页。

[47]黄侃:《文心雕龙札记·章句》,第174页。

[48]参见武酉山:《追悼黄季刚师》。(www.xing528.com)

[49]语出俞樾:《古书疑义举例·序目》,转引自黄侃《文心雕龙札记·章句》,第174页。

[50]胡适:《论句读及文字符号》,《科学》1916年第2卷第1期。

[51]何容:《读〈马氏文通〉》(1936年),《〈马氏文通〉研究资料》,张万起编,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54页。何容毕业于北大英文系,曾于北大中文系讲授中国文法。

[52]马建忠:《〈马氏文通〉后序》,《〈马氏文通〉读本》,吕叔湘、王海棻编,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

[53]参见何容:《中国文法论》,七“《马氏文通》的句读论”,上海,独立出版社,1944年。

[54]吕叔湘、王海棻编:《〈马氏文通〉读本》。

[55]王海棻:《〈马氏文通〉句读论述评》,《语言研究》1985年第2期。

[56]参见王汎森:《如果把概念想象成一个结构:晚清以来的“复合性思维”》,《思想史》第6辑,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16年6月。

[57]舒芜:《标点符号忆旧》,《毋忘草》,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06页。

[58]吴组缃:《魏绍昌〈红楼梦版本小考〉代序——漫谈亚东本、传抄本、续书》,《红楼梦学刊》1981年第3期。

[59]清末民初石印本小说的繁荣,参见杨丽莹:《清末民初的石印术与石印本研究:以上海地区为中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

[60]参见魏绍昌:《谈亚东本》,《红楼梦版本小考》,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第27页。

[61]吴组缃:《魏绍昌〈红楼梦版本小考〉代序——漫谈亚东本、传抄本、续书》。

[62]吴组缃:《魏绍昌〈红楼梦版本小考〉代序——漫谈亚东本、传抄本、续书》。

[63]参见秦燕春:《世乱问学洁净身——〈草堂之灵〉与“学问之道”》,《书屋》2012年第2期。

[64]杨钧:《草堂之灵》,“论新文化”,长沙,岳麓书社,1985年,第324—326页。

[65]顾颉刚:《标点》,《史学杂志》创刊号,1945年12月。

[66]《请颁行新式标点符号议案》(修正案),《教育丛刊》1920年第2期。参见高元:《新标点之用法》,《法政学报》第8期,1919年1月。

[67]据陈望道在浙江一师文典科的讲稿,他将新式标点分为两类:点清词句关系的,叫作点类;标记词句作用的,叫作标类。(《新式标点用法》,《教育潮》第1卷第5期,1919年11月)

[68]D. F. McKenzie, Bibliography and the Sociology of Text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9. 麦肯锡的“文本社会学”把目录学改造成一个动态的开放体系,主要研究文本的物质形态及其传播过程。(参见戴联斌:《从书籍史到阅读史:阅读史研究理论与方法》,北京,新星出版社,2017年,第76—78页)罗杰·夏蒂埃(Roger Chartier)评价说:“不同于文本的抽象性,它揭示出一部著作的状况和阐释取决于物质因素;不同于‘作者之死’,除了图书销售商、印刷者之外,它强调作者在作品形式形成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同于读者的缺位,它使我们想起一部文本的意义总是在历史情境中产生的,并依赖于赋予其意义的许多不同的阅读行为。”(转引自戴维·芬克尔斯坦、阿利斯泰尔·麦克利里:《书史导论》,何朝晖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第29页)

[69]据汪原放回忆,原来《水浒》版权页上“句读者”写“亚东图书馆”,胡适提议改署“汪原放”之名。(《回忆亚东图书馆》第六章)

[70]鲁迅:《为半农题记〈何典〉后,作》,1926年5月25日作,《语丝》第82期,1926年6月7日。

[71]胡适:《〈水浒传〉考证》,1920年作,《胡适文存》卷三,上海,亚东图书馆,1921年。胡适此文对金圣叹研究的影响,详见陆林:《胡适〈《水浒传》考证〉与金圣叹研究》,《文学遗产》2011年第5期。

[72]苏雷曼(Susan R. Suleiman)基于热奈特(Gerard Genette)的受述者理论,提出“嵌入式读者”的概念。参见The Reader in the Text Essays on Audience and Interpretation, Edited by Susan R. Suleiman and Inge Crosma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0。

[73]金圣叹:《读第五才子书法》,《金圣叹全集》修订版(叁),陆林辑校整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6年,第36页。此处所谓“文法”即“章法”。刘半农曾辨析“文法”的新旧两种含义:新文学家所说的“文法”,是在通与不通上着想的“句法”;古人所说的“文法”,是在文辞结构上着想的“章法”。(“复王敬轩书”,《新青年》第4卷第3号,1918年3月15日)

[74]金圣叹:《读第六才子书西厢记法》,《金圣叹全集》修订版(贰),第854页。

[75]刘半农寻访金圣叹七十一回本《水浒传》的经历,及傅斯年与其抢书的趣闻,见刘半农《影印贯华堂原本〈水浒传〉叙》。刘半农暗中和胡适唱反调,他认为金圣叹对于《水浒》之功,第一在于删改,第二在于圈点和批语。初学者能从金圣叹的圈点和批语中明白文章的好处。

[76]《影印金圣叹批改贯华堂原本水浒传》,第五回“九纹龙剪径赤松林,鲁智深火烧瓦官寺”,上海,中华书局,1934年。

[77]金圣叹:《读第五才子书法》,《金圣叹全集》修订版(叁),第34页。

[78]胡适:《〈水浒传〉考证》。

[79]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十五篇“元明传来之讲史(下)”,《鲁迅全集》第9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46页。在1920年代初期《小说史大略》油印本讲义中,鲁迅已怀疑“圣叹所叹赏之佳处,殆即圣叹所改定”。参见《鲁迅小说史大略》,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70—74页。鲁迅《谈金圣叹》(《文学》创刊号,1933年7月)称“经他一批,原作的诚实之处,往往化为笑谈,布局行文,也都硬拖到八股的作法上”。感谢张丽华对此条材料的提醒。

[80]胡适《〈水浒传〉考证》引钱玄同的话说,“金圣叹实在喜欢乱改古书”,拿《西厢》原本和金批本一对,竟变成两部书,“以此例彼,则《水浒》经老金批校,实在有点难信了”。但胡适认为:“以圣叹的才气,改窜一两个字,改换一两句,何须假托什么古本?”对胡适观点的反驳,参见俞平伯:《论水浒传七十回古本之有无》,《小说月报》第19卷第4号,1928年4月。

[81]孙楷第:《跋金圣叹本水浒传》,1935年稿,1961年改订,《沧州集》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

[82]转引自隋树森:《金圣叹及其文学评论》,《国闻周报》1932年第9卷第24期。

[83]米歇尔·德·塞托(Michel de Certeau):《日常生活实践》,第十二章“阅读:一种偷猎”,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参见戴联斌:《从书籍史到阅读史:阅读史研究理论与方法》,北京,新星出版社,2017年,第75页。

[84]参见隋树森:《金圣叹及其文学评论》引言。

[85]钱穆:《中国文化与文艺天地——略评施耐庵〈水浒传〉及金圣叹批注》,《中国文学论丛》,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98年。钱穆早年与五四运动的关系,从追逐新思潮到“重温旧书”的转变,参见瞿骏:《觅路的小镇青年——钱穆与五四运动再探》,《近代史研究》2019年第2期。

[86]李长之认为明白与清楚是五四时代的文化姿态,以胡适为象征人物,白话文运动不妨看作明白清楚的启蒙精神的流露。“五四”崇尚清浅的理智主义,少光少热,少深度和远景,够不上胡适标榜的文艺复兴。(《五四运动之文化的意义及其评价》,1942年5月3日《大公报》)

[87]平田昌司:《眼睛的文学革命·耳朵的文学革命》,《文化制度和汉语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282页。

[88]《文学革命之反响》,“王敬轩君来信”,《新青年》第4卷第3号通信栏,1918年3月15日。

[89]梅光迪曾批评胡适“每喜于注重之语加以圈点”(《梅光迪文录》,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131页),可见行文时自加圈点是受新式教育的留学生亦难革除的书写习惯。

[90]《文学革命之反响》,记者刘半农回信。

[91]钱玄同:《论应用之文亟宜改良》,《新青年》第3卷第5号通信栏,1917年7月1日。

[92]还有两条涉及印刷形式:第9条“印刷用楷体,书写用草体”;第13条“印刷之体,宜分数种,以便印刷须特别注意之名词”。

[93]1922年12月30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杨天石主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490—491页。

[94]枫宸,宫殿。宸,北辰所居,指帝王的殿庭。汉代宫廷多植枫树,故有此称。

[95]钱玄同:《保护眼珠与换回人眼》,《新青年》第5卷第6号通信栏,1918年12月15日。

[96]《本志所用标点符号和行款的说明》,《新青年》第7卷第1号,1919年12月1日。

[97]钱玄同致胡适、陈独秀信,《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40册,合肥,黄山书社,1994年,第459页。

[98]参见秦素银:《钱玄同致胡适信、片四十七通》,《鲁迅研究月刊》2016年第12期。

[99]钱玄同:《保护眼珠与换回人眼》。

[100]不仅是人名、地名一类的专有名词,连介词、连词也认为可以采用西文。如送书给别人,可写作“to……(英文)”或“a……(法文)”;又如用Mr. 与Miss代替先生、女士等称呼。参见1922年10月16日钱玄同日记,《钱玄同日记》(整理本)上册,第463页。

[101]钱玄同致陈独秀信,《新青年》第3卷第6号通信栏,1917年8月1日。

[102]《例言》,《科学》第1卷第1期,1915年1月。

[103]陈独秀复钱玄同信,《新青年》第3卷第6号通信栏,1917年8月1日。

[104]朱我农:《革新文学及改良文字》,《新青年》第5卷第2号通信栏,1918年8月15日。

[105]胡适答朱我农信,《新青年》第5卷第2号,1918年8月15日。

[106]朱我农:《革命文学及改良文字》,钱玄同跋语,《新青年》第5卷第2号,1918年8月15日。

[107]陈望道此信作于东京,他当时了解的实验心理学,应是松本亦太郎、松尾长造的相关研究。松本亦太郎(1865—1943)是日本近代心理学的创建者之一,曾留学于美国耶鲁大学、德国莱比锡大学,1913年任东京帝国大学心理学教授。松本亦太郎、楢崎浅太郎合著《教育心理学》(东京,日本学术普及会,1915年)第五篇“精神作业”已论及读书时的眼球运动、读书之心理、成人读书与儿童读书之差异。松尾长造著《读书心理研究》(松本亦太郎编,东京,心理学研究会出版部,1919年)第十章“关于读书迟速及读书时间增减的诸问题”,进而用心理实验比较横读与纵读之优劣。

[108]陈望道:《横行与标点》,1918年作于东京,《新青年》第6卷第1号通信栏,1919年1月15日。

[109]钱玄同答陈望道信,《新青年》第6卷第1号。1918年11月26日钱玄同致《新青年》同人信,称“见群益来信,说,‘这么一改,印刷工资的加多几及一倍’”。(《钱玄同文集》第六卷,第127页)可见印刷成本是阻碍《新青年》改用横行的客观因素。

[110]钱玄同、陈大齐:《中文改用横行的讨论》,《新青年》第6卷第6号,1919年11月1日。陈大齐,字百年,清末赴日留学,1909年就读于东京帝国大学文科哲学门,受日本心理学家元良勇次郎影响,选心理学为主科。参见陈大齐:《八十二岁自述》,《浙江文史资料选辑》第43辑“浙江近代学术名人”,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0年。

[111]参见陈大齐:《心理学大纲》(北京大学丛书之二),第一章“心理学之意义及研究方法”及第二章“精神作用之生理的基础”,上海,商务印书馆,1918年。此书系讲义修订而成,主要介绍当时的心理学知识,兼采德国冯特(Wilhelm Wundt)及美国威廉·詹姆士(William James)学说。

[112]除了眼球运动的筋肉作用,陈大齐又拿常见的视觉误差做辅证,若在纸上画一个精确的正方形,常人看过去总觉得左右两边长,上下两边短,更像是长方形,正因为横看比纵看省力。

[113]参见华德生(John B. Watson):《行为主义的心理学》(Psychology from the Standpoint of a Behaviorist),臧玉洤译,上海,商务印书馆,1925年。

[114]例如1921年9月16日钱玄同致信胡适,讨论标点符号问题,信末称“匆匆不及写白话,因写此半文半白之言,请勿笑”。(《钱玄同文集》第六卷,第102页)

[115]就我们自身的阅读经验来说,在横排占绝对主导地位的出版环境下,即便日日接触竖排繁体书的专业读者,也难免有看窜行的时候。由此反推文学革命前后,对于从小习惯右行直写、看竖排书的人而言,最初接触横排读物,总有一个适应的过程。一般读书人如何克服这种不适感,改右行直下为左行横迤,这方面的阅读史材料还有待搜集。

[116]《国立北京大学国学季刊编辑略例》第4条,《国学季刊》第1卷第1号,1923年1月。胡适任编辑委员会主任,钱玄同亦在编委会中。

[117]胡适:《卷头言》,《国语月刊》汉字改革号,1922年第1卷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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