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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小说起源的确切时间及研究反思

时间:2023-11-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从上面两节的内容中可以看出,小说的起源时间众说不一,从远古的神话传说一直到宋仁宗时,前后跨越了数千年。笔者认为,要确定中国小说的起源,首先要明确以下五个问题。

中国小说起源的确切时间及研究反思

从上面两节的内容中可以看出,小说的起源时间众说不一,从远古神话传说一直到宋仁宗时,前后跨越了数千年。之所以跨度如此之大,其原因是多方面的。笔者认为,要确定中国小说的起源,首先要明确以下五个问题。

第一,中国古代小说类型的多样性。

中国古代小说有多种类型,《红楼梦》这部几乎完全符合西方小说定义的是一种类型,《三国演义》这部七实三虚的历史演义是一种类型,三言二拍这些白话短篇小说是一种类型,《聊斋志异》这种“才子之笔”的文言小说是一种类型,《阅微草堂笔记》这种“著书者之笔”的文言小说是一种类型,《娇红记》这种夹杂了很多诗歌的中篇传奇小说是一种类型,《玉梨魂》这种中西合璧的哀情小说是一种类型,这些都是没有异议的。《世说新语》虽然生动传神但是篇幅太小、记言性强、纪实性强,尽管几乎所有的小说史都说它是小说,但毕竟是有争议的;《山海经》虽然是中国古代保存神话最多的典籍,但它很少有叙事,说它是一种小说类型,也争议很大。齐裕焜在《中国古代小说演变史》的绪论中承认有志人小说,但在具体论述时却忽略了志人小说,这就是没有认识到《世说新语》作为一种小说类型的独立性;李剑国在《中国小说通史》中说《山海经》是“准小说”,并不承认它是一种正式的小说类型。很多小说史把中国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作为中国小说的孕育期、萌芽期、童年期、前小说期,很大原因上觉得此时期的小说作品不能纳入今天的小说类型中。

不认可唐前的作品是正式的小说类型,是因为受了西方小说观念的影响,尽管这种影响之深刻很多学者并没有充分认识到。其实中国古代的小说与西方的小说虽然在塑造人物形象上、在虚构性上具有共通之处,但在叙事的强度和长度上、在虚构的程度上、在篇幅的长短上都有很大的差别。而只要是通过记言、记事来塑造人物形象的具有虚构特征的散文性的非剧本的文学作品,就应该算是小说。

第二,中国古代小说作品的先行性和小说概念的后起性。

杨义在《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中说:“最早的小说不是先有文体定义,才去写作的,而是已经在写小说、却不知自己写的是小说的自在状态中,开始了自己文体发生学的最初行程。”[40]确实,中国古代是先有了小说作品,之后才有了作为文体的小说概念。但我们今天的小说研究者们往往陷入了这样一个误区,那就是研究小说只研究小说概念产生之后的小说。《汉书·艺文志》中最早分析了小说家,被有些学者认为是小说概念出现的标志,于是很多小说研究者就从《汉志》著录的十五家小说开始研究。如果明确了小说作品的产生先于小说概念的产生,那就应该把眼光投向更久远的年代,从中华文明最早的典籍开始研究,看它们是否具有虚构性和形象性的特征。

第三,中国早期的小说作品不仅见于子部的小说家类中,也不仅见于杂史、杂传中,还见于其他的经史子集中。

经史子集的分类标准不是文学体裁,这是没有异议的;既然它们不是按照文学体裁分类,那么我们在确定其中的文学类别时,就要打破经史子集的限制。这个道理很容易理解,但在具体操作时却偏差很大,往往有很多雷区。例如小说只能在子部的小说家类、史部的杂史杂传中寻找,不能到正史中寻找,也不能到经部中寻找。一些研究者们反对到正史、经部中寻找小说的理由,是如果这样去做,那就乱套了。这样的理由是不成立的。一部作品是不是小说,要看它是否符合小说的定义,看它与那些被公认为小说的作品是否具有同样的性质,而不是其他的理由。笔者认为,经部中的《左传》是用散文写成的具有一定虚构特征的文学作品,而且它塑造出了很多鲜明的人物形象,这样的作品与同类的小说作品具有完全相同的性质,因而《左传》应该是小说。位列正史之首的《史记》中的本纪、世家、列传,作者在写作时基本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中心,非常注重细节描写,运用了明显的虚构手法,它所塑造出的鲜活人物形象举世罕见,因而它也是小说。我们在确定小说作品时,一定要突破经史子集的限制。

第四,中国先秦时基本上没有文体观念,后人整理而成的先秦典籍,很多具有总集的特征,因而即使一些典籍整部书不都是小说,但其中的一些章节可以是小说。

有些学者认为必须整部书都是小说,才算是出现了小说,这种观点是荒谬的。这是因为先秦时没有文体观念,现在的小说、散文、诗歌、戏剧的四分法,先秦人并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按照小说的体裁特征来编集呢?比如《韩非子》中收录了韩非的所有作品,其中有纯粹的说理文,这些当然不是小说;但其中有些文章是韩非子编写整理的寓言故事,这些故事具有鲜明的叙事特征和人物形象,也具有一定的虚构性,把它们单独抽出来,集中在一起,就是一部精美的短篇小说集。

第五,小说可以是“述朝政军国者”。

四库全书总目》说:“今以述朝政军国者入杂史,其参以里巷闲谈、词章细故者,则均隶此门。《世说新语》,古俱著录于小说,其例明矣。”这种说法在当今的研究者中也有认同者。这种说法也是不成立的。比如《三国演义》,所述何尝不是“朝政军国”,但它是公认的小说。

明确了以上五点,就可以确定中国小说的起源时间了。

小说是通过记言、记事来塑造人物形象的具有虚构特征的散文性的非剧本文学作品。在现存中国古籍中,最早的诗歌总集是《诗经》,最早的散文集是《尚书》。《诗经》中的诗体小说暂且不论,那么《尚书》中有没有小说呢?答案是肯定的。比如《金縢》篇:

既克商二年,王有疾,弗豫。二公曰:“我其为王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公乃自以为功,为三坛同墠。为坛于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太王、王季、文王。

史乃册,祝曰:“惟尔元孙某,遘厉虐疾。若尔三王是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予仁若考,能多材多艺,能事鬼神。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不能事鬼神。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尔子孙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祗畏。呜呼!无坠天之降宝命,我先王亦永有依归。今我即命于元龟,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珪,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圭。”

乃卜三龟,一习吉。启籥见书,乃并是吉。公曰:“体!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于三王,惟永终是图。兹攸俟,能念予一人。”

公归,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王翼日乃瘳。

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

秋,大熟,未获,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与大夫尽弁,以启金縢之书,乃得周公所自以为功代武王之说。二公及王乃问诸史与百执事,对曰:“信。噫!公命我勿敢言。”

王执书以泣,曰:“其勿穆卜!昔公勤劳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今天动威,以彰周公之德,惟朕小子其新逆,我国家礼亦宜之。”

王出郊,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尽起而筑之。岁则大熟。[41]

这则500多字的文章,完全符合今天的小说定义。

首先,它是典型的叙事之作。因为武王重病不愈,太公、召公要占卜,被周公阻止;但周公自己筑坛祷告占卜,情愿代替武王去死;占卜的结果是吉,于是武王病愈;武王后来去世,即位后的成王因为听信管叔等人的流言而怀疑周公,周公被迫东征;两年后天降灾难,成王占卜时发现了周公当初愿意替武王去死的祷词,感动泪下;于是成王到郊外祭天,天灾立即消除。这个故事结构完整,开端、发展、高潮、结尾俱全;并且情节曲折,称得上是跌宕起伏。

其次,它具有鲜明的人物形象。文章中人物形象最鲜明的是周公。当太公、召公要为武王占卜时,被周公以“未可以戚我先王”的理由阻止,但周公并不是不去占卜,他是用一种牺牲自己的方式去占卜,这表明了周公的机智和勇于牺牲的精神;当成王对他产生怀疑时,周公采取了东征避开的态度,这表明了周公的忍让和顾全大局。文章对成王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也很成功。当年幼的成王听信流言,对周公产生怀疑时,他并没有采取激进的措施;当周公离开京城两年后,写了一篇《鸱鸮》来告诫成王时,成王也没有责备周公;当成王发现了周公的无私和勇于献身的事实后,就立即潸然泪下,改正了错误

最后,它具有明显的虚构性。文章写成王怀疑周公时,“天大雷电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当成王迎接周公回来时,“天乃雨,反风,禾则尽起”,这些异象,具有志怪小说的特征,显然是传说虚构之词。

以上三个特征,再加上它的散文性,就使得《金縢》成为当之无愧的小说作品。

与成书于春秋战国之际的《论语》《左传》相比,《金縢》的语言堪称古朴,甚至有些句子算得上是佶屈聱牙。虽然我们多认为《古文尚书》中有伪作,但一般认为《今文尚书》皆为先秦古文;特别是《今文尚书》中的《周书》前十六篇,一般认为是西周的文献,而《金縢》就是这十六篇中的一篇。

因而中国小说的起源时间,应该是西周时期,其代表作就是《尚书》中西周时期写成的《金縢》。

[1] 萧相恺:《中国文言小说家评传》,中州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前言”第2页。

[2] 因为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的影响,很多小说史和研究文章多把张衡的论述置于班固之前,这是不应该的。从时间来看,班固年长张衡46岁,因而把张衡的学说置于班固之前是错误的。而且班固的《汉书·艺文志》乃是节略了刘歆的《七略》,刘歆又比班固大80多岁。

[3] 郎瑛:《七修类稿》卷22,《续修四库全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影印版,第1123册,第155页。

[4] 黄霖、韩同文:《中国历代小说论著选》(上),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24页。

[5] (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32),上海书店2009年点校本,第283页。

[6] 同上书,第284页。

[7] 同上书,第314页。(www.xing528.com)

[8] 同上书,第316页。

[9] 同上书,第347页。

[10] (明)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32),上海书店2009年点校本,第362页。

[11] 同上书,第313页。

[12] 黄霖、韩同文:《中国历代小说论著选》(上),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18页。

[13] 黄霖、韩同文:《中国历代小说论著选》(上),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25页。

[14] 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影印版,第1205页。

[15] 永瑢等:《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551页。

[16] 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影印版,第1182页。

[17] 张静庐:《中国小说史大纲》,见陈洪主编《民国中国小说史著集成》影印本,第一卷,南开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5—39页。

[18]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2页。

[19] 范烟桥:《中国小说史》,苏州秋叶社1927年版,第2—3页。

[20] 星宿海是长江的源头可能是当时的常识。现在我们一般认为星宿海是黄河的源头,而长江的源头是沱沱河或者当曲。

[21] 北京大学中文系1955级:《中国小说史稿》,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18页。

[22] 侯忠义:《中国文言小说史稿》(上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前言”第1页。

[23] 同上书,第9页。

[24] 齐裕焜:《中国古代小说演变史》,敦煌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2页。

[25] 徐君慧:《中国小说史》,广西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5页。

[26] 李悔吾:《中国小说史漫稿》,湖北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1页。

[27] 同上书,第2页。

[28] 吴志达:《中国文言小说史》,齐鲁书社1994年版,第42页。

[29] 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6页。

[30] 同上书,第7—8页。

[31] 张国风:《中国古代小说史话》,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16页。

[32] 同上书,第17—18页。

[33] 李剑国、陈洪:《中国小说通史》,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63页。

[34] 同上书,第73页。

[35] 同上书,第74页。

[36] 同上。

[37] 同上书,第87页。

[38] 刘勇强:《中国古代小说史叙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4页。

[39] 刘勇强:《中国古代小说史叙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66页。

[40] 杨义:《中国古典小说史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7页。

[41] 《金縢》全文据中华书局影印的阮元十三经注疏》本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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