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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仙桥与驷马桥:地标更名背后的故事

时间:2023-10-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升仙桥上的送客观(亭),或像今天的廊桥。清方象瑛《使蜀日记》云:“初由北门,吏白应从东,乃过升仙桥,司马相如题柱处,今曰驷马桥。”而从此后,升仙桥成为一个北上送行的地标。那么,升仙桥是什么时候改叫“驷马桥”的呢?

升仙桥与驷马桥:地标更名背后的故事

“长桥题柱去,犹是未达时。及乘驷马车,却从桥上归。名共东流水,滔滔无尽期。”诗人岑参在《升仙桥》(一作《升迁桥》)一诗里,记下了司马相如出川时的雄心壮志:他日回来,“不乘驷马高车,不过此桥”。

那是公元前150年(汉景帝前元七年)[1],一个青年二十岁了,按照当时的兵役法,他被登记在册。那时候,他们一家从安汉(今南充蓬安)举家搬到成都,已经有一些年头了。这是一个殷实富裕的家庭,一年的收入,至少也在十万钱。至于这个家族从事的是什么生意,史无可考。如果猜得不错的话,他们在安汉应该有很大规模的田产,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后来选择到成都来发展,有可能涉猎一些类似餐饮酒馆、锦绣蜀布批发之类的生意。

或许,他们是为了这个孩子的将来。这个孩子“少时好读书,学击剑,故其亲名之曰‘犬子’”。这是一个充满疼爱而略带诙谐的名字,后来,中国人谦称自己的儿子就都叫“犬子”。《史记索隐》孟康说:“爱而字之也。”《汉书》颜师古注曰:“父母爱之,不欲称斥,故为此名也。”父母双亲看着膝下的这个可爱的儿子,他们用一个亲昵的名字给予浓浓的爱意。《国语·越语》载:“生男子,二壶酒,一犬。”三国时吴人韦昭注曰:“犬,阳畜,知择人。”这个知书达理的家庭,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能够择主而事吗?或许,他们一家搬到成都,就是为了儿子能够更好地求学和发展吧。

然而,“相如既学,慕蔺相如之为人,更名相如”,这个孩子长大了,有了更为远大的志向,他把自己“犬子”的名字改了,取了他的偶像蔺相如的名字,他对自己说,一定要活得像蔺相如那样,“蔺相如……义而有勇,故追慕之”。(《汉书·相如本传》颜师古注)

那一年,司马相如的双亲做了一个孤注一掷的决定。“景帝诏曰:‘有市籍,赀多不得官,廉士寡欲易足。今赀算十以上乃得官……’”(《通典》),也就是说,家里有钱的,只要愿意拿出十万,就可以在京城买个郎官来做。郎是个什么样的官呢?据《汉书·百官公卿表上》记载:“郎掌守门户,出充车骑,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皆无员,多至千人。”议郎、中郎月薪是六百石,而稍低的侍郎、郎中则分别只有四百石和三百石,而当时县令的月俸是六百石到一千石。这个郎,实际上就是宫廷保安的角色。

于是,这个小名叫“犬子”的青年,第一次在父母的叮嘱与期许中,带着他的书箱与剑,从成都出发了。

就快到春天了。司马相如告别家人,出蜀大城北十里,过升仙桥、送客观时,他兴之所至、豪气干云地在送客观的门柱上题字:“不乘赤车驷马,不过汝下。”意思是说,将来不坐着四匹马拉着的马车,就不从这个送客观下经过。

司马相如说的这句话,载于东晋常璩《华阳国志·蜀志》,原文说:“城北十里有升仙桥,有送客观。司马相如初入长安,题其门曰‘不乘赤车驷马,不过汝下也’。”当时他所过的这座桥,是一座木制的平桥。1952年成都站东乡青杠坡(当地人喊青杠包)考古挖掘的3号墓和1956年四川省成都市跳蹬河都出土了几乎相同的“车马过桥”东汉画像砖。画面为一座有栏杆的平板木桥,桥板横竖交铺,下有桥柱四排,每排四柱。左端桥头为斜坡形,双马挽一四维有盖轺车疾驰过桥。车上乘二人,右前一人为御者,其左一人为吏人,车后一骑相随。从车制和骑从来看,该车非一般导从之车,应是主车。“车马过桥”画像砖的出土,为我们描绘了当时成都平原上包括升仙桥的一些桥的形态,联想到两砖的发现地均离升仙桥——驷马桥很近,或许这个图案就是源于司马相如坐着驷马高车终于衣锦还乡过升仙桥的典故。

▲今双水碾境内,在沙河上重建的升仙桥 青青容颜摄

任乃强认为:“郭外有市,往来京师者,宾客送迎所止也。有接官厅与送客观。送北客者恒祖饯于此观。”祖饯,即古代饯行的一种隆重仪式,祭路神后,在路上设宴为人送行。《后汉书·文苑传下·高彪》载:“时京兆等五永为督军御史,使督幽州,百官大会,祖饯于长乐观。”

公元669年,卢照邻在《对蜀父老问》里,记下了他回蜀路过升仙桥,遇到在送客亭中歇脚的一个老者,两人对话的情形:“余自丰镐归于五津,从王事也。丁丑,届于升仙桥上送客亭,即相如所谓‘不乘高车驷马不过汝下’者也。遇蜀父老皤然庞大眉华发者休于斯。”

升仙桥上的送客观(亭),或像今天的廊桥

唐卢求《成都记》说:“城北有升仙山,升仙水出焉,相传三月三日张伯子道成,得上帝诏,驾赤纹於菟于此上升也。”清方象瑛《使蜀日记》云:“初由北门,吏白应从东,乃过升仙桥(鱼凫王、张伯子,俱乘虎仙去,因名),司马相如题柱处,今曰驷马桥。”从汉代张伯子到更遥远的古蜀王鱼凫,都被传说骑赤纹虎从河边的升仙山(羊子山)或升仙桥飞升上天成仙。不管是在羊子山还是驷马桥上飞升,成都北门一带都因此而充满了仙气。

毋庸置疑,从诞生的那天开始,升仙桥就是出北门上川陕大道去京城长安的必经之地。南宋初年眉山人王赏在《送成都席帅序》里就记载:“席公治蜀之五年,诏书移镇平凉。赏送别于升仙桥上……”[2]经过升仙桥,就等于离开了成都城。踏上此桥的第一个著名的背影,就是年轻的司马相如。而从此后,升仙桥成为一个北上送行的地标。

如前蜀乾德二年(920)八月,前蜀后主王衍北巡,“后妃饯于升仙桥,以宫人二十人从”[3]。故此,卢照邻亦有《还京赠别》诗云:“风月清江夜,山水白云期。万里同为客,三秋契不凋。戏凫分断岸,归骑别高标。一去仙桥远,还望锦城遥。”在一个秋天的早晨,朋友送别离蜀还京的卢照邻,他在升仙桥上与友人分别后,渐行渐远,只能驻马回首遥望“锦城”成都。

今天,人们只知道北门有一个驷马桥,并不知道什么“升仙桥”。那么,升仙桥是什么时候改叫“驷马桥”的呢?任乃强认为:“六朝后,传相如故事,称驷马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尚为木桥,有阁。故俗又讹传为‘题桥柱’也。)”但事实上,升仙桥被改名,是在南宋,而且是一个误会。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十二月至绍熙元年(1190)四月,身为四川安抚制置使、知成都府的京镗,将成都北门外的“清远桥”改作“驷马桥”,并作《驷马桥记》云:“出成都城北门不百步,有桥旧名清远。凡自他道来成都者,必经焉……窃意近时之清远,即昔日之升仙……取长卿(司马相如字)题柱之语,匾以驷马,因去清远不经之名。”其实,他是把北门口的“清远桥”误认为离北门更远的“升仙桥”了。后来有人把“升仙桥”归于李冰造的“七星桥”之列,也是源于这个错误

李膺《益州记》说:“七星桥,一曰长星;二曰员星;三曰玑星;四曰夷星;五曰尾星;六曰冲星;七曰曲星。”[4]后来明代曹学佺撰《蜀中广记》卷一“成都府”“西南两江有七桥”就因袭了京镗之误:“七星桥者:一、长星桥,今名万里;二、员星桥,今名安乐;三、玑星桥,今名建昌;四、夷星桥,今名笮桥;五、尾星桥,今名禅尼;六、冲星桥,今名永平;七、曲星桥,今名升仙。”

其实,升仙桥——驷马桥,并不在“七星”之列。不过,从此,北门外,开始有了“驷马桥”之称。

似乎在元时,人们才开始把原来的“升仙桥”真正“物归原主”地称作“驷马桥”。宋人《昭忠录》就记载,元蒙“铁骑三百申时至成都城北驷马桥”。经历过了蒙元的铁蹄,蜀人或许已经不再记得那座可以升仙的桥了。战争,终于把一座桥的仙气和蜀人升仙的浪漫掳走了。唯留下元眉山人虞集在《归蜀》里的诗句:“我在成都住五日,驷马桥下春水生。”(www.xing528.com)

升仙场也因之变成了驷马桥场。清李玉宣等修、衷兴等纂《同治重修成都县志·卷一·舆地志第二疆域附关隘、场市、保甲》载:“驷马桥,距城五里,二五八日场期。”民国的时候,成都县管辖的场镇有驷马桥、天回镇、三河场、金泉铺、青龙场、崇义桥、两路口、太平场、复兴场、青羊场、苏坡桥、文家场共十二个,可见,彼时驷马桥场依然存在,不过,后来因为昭觉寺旁边的青龙场兴盛,所以驷马桥就长期处于有期无场的状态,逐渐就衰落了。

清末民国的时候,驷马桥是一座颇为精致的砖石小桥。1926年和1928年,曾经以“亚细亚写真大观社”的专业摄影作为身份掩护的日本间谍、南满铁道株式会社的情报人员岛崎役治,两次入川搜集情报,其1926年6月就从川陕路入成都,拍下了砖石结构的驷马桥照片。在这张照片的文字说明中,提到桥头有石碑,碑文为张鹏翮所题写,并题写了岑参的《升仙桥》:“长桥题柱去,犹是未达时。及乘驷马车,却从桥上归。名共东流水,滔滔无尽期。”

▲1926年6月,当时砖石结构的驷马桥 [日]岛崎役治摄

康熙末年,成都驷马桥进行整修,竣工后特邀当时的吏部尚书、后被誉为“清代第一清官”的四川人张鹏翮撰写碑志并亲书《成都驷马桥碑记》。该碑今已不存,也没有拓片存世,其文献记载,也仅见于民国成都人薛志泽著《益州书画录》(民国三十四年,即1945年,成都薛崇礼堂刻本)。岛崎役治所作的图说,或许能够说明,自康熙末年,驷马桥就已经是砖石结构,直至民国,都变化不大。[5]而且,早在嘉庆年间,驷马桥到北门一段,似乎就已是石板路。嘉庆六年(1801)中举的成都人杨燮作竹枝词就说:“‘百花潭’上一‘龟城’,‘驷马桥’头石路平。”[6]

说到民国时候的驷马桥,2017年7月13日,在双水碾街道沙河边碧水茶园,街坊钟德明老人说:“我小时候家就住桥头。”他说古驷马桥还不在今天的位置,它准确的位置在今铁路桥洞处(成渝铁路过驷马桥附近)。这是因为1952年修铁路移改了沙河河道,沙河向南移了七八百米,新的驷马桥也就修成了今天我们看到的水泥桥了!钟德明还说:当时他目睹了工人们移河和在原驷马桥上建铁路。由于驷马桥是古迹,修铁路的工人们也舍不得拆除,但有字的碑却被移走了,今也不知移在了何处。采访时,钟德明说:“老桥有四匹马,分别立在桥的四角处,一个角一匹马,是腾飞状,头昂起,还有缰绳套住,活灵活现。那马蹄与头一般高,飞奔状,比真马还高大点……老驷马桥我们又叫它石拱桥,洞子是拱形,像彩虹一样,高大得很!”

在场的几位老人也受到了感染,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道:因从成都出北门,走川陕路出蜀到中原地区,都必须从这里起步,也因此驷马桥桥头还有送客亭、迎客亭,还有小寺庙!在场的人都说,铁道下的驷马桥的马,是1966年“文化大革命”中被“红卫兵”小将当成“四旧”毁了的,说是“封资修”的东西。很可惜。当然,也是由于车辆太多太挡事,驷马桥上的几匹石马,后来还是被人们彻底打烂拆除了。

说到有“迎客亭”,钟德明回忆说:那时驷马老桥四周有不少房子,从北门出来,未过河的左岸,有三间长亭叫迎客亭,右岸有三间平起的大瓦房叫观音阁。老人们说迎客亭就是迎送客人们、官员们用的;观音阁还塑有观音菩萨。过河还有三间是住家的,我家就占了两间。另一间是做小生意的住家户。我家对面还有一家大茶铺,店主用沙河水泡茶,用沙石过滤河水,茶香呢!城里城外天天都有不少人来喝茶,喝夜茶的还特别多!那时还有说评书的。李麻子肉铺也搬到这驷马桥头来凑热闹,搭的茅草偏偏房子。总之,我看到的驷马桥热闹得很呢!后来搬来的还有张稀饭,他修的是大间,张稀饭卖得(生意好),主人家从不与人见面。他姓张,叫张怡,我弄得清楚,他是国民党军的一个排长,他也想借热闹的驷马桥发点子财。

说到此,钟德明又大声道:“现在人民政府好啊!说要抢救传承地方历史文化,要了解驷马桥,我年岁大了也要来的,因为他们这些人年轻些,都没有我清楚。这就是我今天摆的我晓得的驷马桥!老故事!这些是千真万确的。”

夏日余晖中,怀揣着一个个历史细节的老人们纷纷散去。他们的背影,就像一座需要在历史的线装书里及时打捞、记录、描摹、丈量的曾经可以升仙的桥。

清末民初,有一首儿歌曾经在成都的孩童中流传:“清早起来不新鲜,心想成都耍几天……城隍庙、小南海,驷马桥见欢喜庵。将军碑后白莲池,抬头看见凤凰山。昭觉寺在青龙场,第一禅林不虚传……”[7]

【注释】

[1]据刘南平、班秀萍著《司马相如考释》,天津古籍出版社,2007年。

[2][明]杨慎编纂:《全蜀艺文志》卷三十二,刘琳,王晓波点校,线装书局,2003年。

[3][宋]张唐英:《蜀梼杌校笺》,王文才、王炎校笺,巴蜀书社,1999年。

[4][宋]:章樵《古文苑》卷四,载《蜀都赋》章樵注引,中国书店,2012年。

[5]浅夏:《清代名臣与驷马桥碑记》,《华西都市报》,2017年11月4日。

[6]林孔翼辑:《成都竹枝词(增订本)》,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年。

[7]歌谣《唱成都》曾被木刻成薄本线装书在街边书摊售卖,后由民俗研究者冯水木收集整理。据传为清代中后期民间版本,歌谣中所唱地名、名胜等皆为清代所有,无清末及民国时的商业场、春熙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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