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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与美学的互相关系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心理学与美学的相互生成李跃峰美学和心理学的诞生是近现代哲学突破的副产品,它们蕴含于西方两千余年的哲学史中,正如心理学家艾宾浩斯所说,心理学有着漫长的过去,却只有短暂的历史,它最早显现于古希腊哲学之中,并在中世纪经院哲学中得以酝酿,近代科学将这种源于古希腊的人文主义和科学精神的准备期画上了一个句号。总之,在古希腊时代,几乎所有心理学意义的问题都是由哲学家提出来的,而心理学自身还处于被遮蔽状态。

心理学与美学的互相关系

理学美学的相互生成

李跃峰

美学和心理学的诞生是近现代哲学突破的副产品,它们蕴含于西方两千余年的哲学史中,正如心理学家艾宾浩斯所说,心理学有着漫长的过去,却只有短暂的历史,它最早显现于古希腊哲学之中,并在中世纪经院哲学中得以酝酿,近代科学将这种源于古希腊的人文主义和科学精神的准备期画上了一个句号。同样,古希腊有大量的关于美和美感的思考,并建有独立意义的诗学(尤其是关于史诗和悲剧的理论);中世纪,理性和美成为上帝的属性,直到文艺复兴,尤其是近代哲学发生认识论转向以后才突破哲学对于美的羁绊,美学作为感性学被哲学追认,指称“一门关于事物是如何通过感官被认知的科学”,[1]在其开端处已天然包含了心理学的意义,它赋予人类感性生活、感官发育和完善以存在的意义,使近代哲学具有整体性结构,达到真(逻辑学)善(伦理学)美(美学)的统一。它主要研究人的精神快感,对艺术和美的感觉等,以此充分揭示近代知识论道德生活以外现实生活的完整意义。

20世纪以来人类历史剧变,心理学突飞猛进,在弗洛伊德荣格马斯洛的时代,心理学语言甚至一度笼罩主流的哲学和时代话语,并成为现代美学精神彰显的历史通道之一。但20世纪现代哲学也开始排除一度风行的心理主义影响,现象学已经开始从哲学层面克服意识与存在的对立,它把思想和思想的心理过程的研究做了严格的区分,心理分析已经与认识论意义的哲学分析相分离。对于美的思考不再停留在心理学的层面上,相反紧随现代哲学和美学对于形式和符号的关注,以及后现代哲学思想对语言的独特关注,现代心理学也不断获得了自己的时代边界,并与美学精神相呼应,它们相互生成共同开启了心理学美学的时代,费西纳的美学以后,有现代精神分析美学、格式塔学派、行为主义信息论学派和人本主义学派的美学等,它们既是心理学原则对现代美学冲击的一部分,也是现代美学得以完成自身的历史显现。

一 从哲学的心理学到心理学自身

哲学作为人类文明发端的精神现象,同时也是最高级的精神活动。早期的古希腊自然和心灵哲学已将心理学的因子包含在自己的言谈中,由此也是早期人类理智化精神活动最完整的范本。泰勒斯认为对世界的思考应该从水开始,水是万物的始基;毕达哥拉斯则认为数是万物的始基,灵魂对于数是熟悉的,而灵魂分三部分(理性、智慧和情欲),它们处于身体的不同部位:理性和智慧在脑,情欲在心脏,并认为动物只有后两者而没有理性,三者中只有理性不死,人因而是“理性的动物”;而德谟克利特则认为世界是由原子构成的,生命和灵魂都不例外,心理学的基本因子如“知觉,记忆和思维都是由微小的有形颗粒相互联合或者相互作用等各种方式的表现。思想因而是一个物质过程”。[2]苏格拉底认为哲学的认识对象就是人的精神自我,其弟子柏拉图把人的灵魂分等,认为灵魂分为理性、意气和欲望,理性在头,意气在胸,欲望位于腹部横膜与脐之间,他甚至认为,现实感性世界是假的,超感性的理式或理念世界才是真的,客观精神(理式)才是世界的本源,人的灵魂通过迷狂可以窥见理式世界。古希腊另一位大师亚里士多德认为,人不仅有特殊感官(眼、耳、鼻、舌),而且有“共同感官”(心脏)。总之,在古希腊时代,几乎所有心理学意义的问题都是由哲学家提出来的,而心理学自身还处于被遮蔽状态。美国当代著名心理史学家黎黑在叙述心理学发展时,更是紧扣哲学发展主线,将心理学的发生发展追溯至古希腊泰勒斯、苏格拉底,毕达哥拉斯等早期哲学家的思想里,指出他们的思想依旧是“近代理智生活结构的组成部分”,如古老的归纳法和演绎逻辑分析依旧是现代心理学最基本的方法论之一。今天,人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苏格拉底就是最早的理性情绪疗法的实践者,苏格拉底几乎使每一位对话者最后都被自己的语言说服,以至于雅典的统治者认为他的辩论术足以危害社会

对精神现象的好奇与追问锻造了希腊精神,爱智者们思考世界的本源,人的灵魂,人的命运、性格的悲剧等。后来许多重要的心理学词汇都可以在这里找到源头,如“俄狄浦斯情结”(儿童恋母情结)、皮格马利翁效应、自恋情结(Narcissism)等。在更早的关于古希腊诸神的传说中灵魂可以离开肉体去实现自己的意志,这也可以看成是近代身心二元论(心灵与肉体)的滥觞。由于古希腊文明的始祖地位,历史短暂的心理学因而又像人类文明一样悠久,“所有这些川流不息,多种多样的研究和议论都发源于一个丰富多彩、斑驳陆离的历史”。[3]对于精神现象的迷恋也使人在漫长的中世纪徘徊于上帝面前——而上帝不过是人的本质的异化,它借圣灵向人们言说,《圣经》就是心灵获得启迪的记录。希腊创造精神解体之后是教会神父的心理学,理念成为信仰,灵魂变身为上帝,它以否定现世为基础,在对现实的身体和价值的双重绝望中凭借信仰的力量去拯救人性,它们在保罗、奥古斯丁等教父哲学家的著作中形成,直到文艺复兴前夕亚里士多德被重新发现才使神父的心理学被中断,“由于那个时代非常典型的对于物理现实和医学现实的积极关切,使对待自然的科学态度复活了”,因此12世纪以来中世纪兴盛期的心理学是一种基督教的官能心理学,它把亚里士多德哲学中的理性与上帝的话结合起来,形成一种理性化的信仰,其本源是古希腊心理学思想的延伸,但远非神父和柏拉图的灵魂主张,托马斯·阿奎那所做的是一种理性心理学。

文艺复兴导致人的发现,艺术在神的名义下注入人的感性或感觉,这是近代古典美学精神的滥觞。笛卡儿唯理论改变了千百年来的本体论认知模式,让理性与上帝同在,赋予理性以崇高的地位。他认为只有像数学和几何的公理推导出来的知识才是可靠的,一切直接或间接由感觉经验获得的知识都是不可靠的。他认为世界上有上帝,有灵魂(心)和物质,三者都是不依赖他物而独立存在的实体,17世纪生理解剖学已经有了初步发展,笛卡儿认为人脑中有“松果腺”在左右人的思维,尽管只是推理性猜测,但已经孕育着“精神(心理)是脑的功能”这一认识,而不会简单把灵魂看作意识的发生之地。自笛卡儿的二元论思想设立以来,心理学就进入它的分娩期,源于古希腊经验主义传统的科学实验和生理学的发展,使人对自身意识和身体的认识达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伴随着认识论的转向,对人的主体认识能力、美的鉴赏力的关注开始替代古希腊以来诸如世界的本源等客观论哲学问题的探讨,人们倾心于对人作为主体的认知和审美心理的研究。英国经验论者哈奇生和夏夫茨伯里等人已经开始从人的“内在感官”来判断、讨论各类认知心理问题。此一阶段,英国经验派哲学家的重要人物休谟、巴克莱、洛克等基于经验论立场都为心理学的诞生做出了贡献,他们以心理学的视角研究审美心理的发生,极大地发展了英国的经验主义而排斥形而上学的影响,在近代哲学思考中引入生理学和心理学意识。他们与大陆理性主义者笛卡儿、斯宾诺莎、莱布尼茨等唯理论者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论战,最终康德收拾了两者的残局,并写出了经典的三大批判。《纯理性批判》对应真(唯理论、形而上学),《实践理性批判》对应善(伦理学),《判断力批判》对应美(美学、感性学)。康德把意识看作过程而不是神经动作的观点,也使心理学转向了对意识与“现象经验”的研究。笛卡儿开创的二元论和机械论的心理学仍在流行,因为“意识”与现象、感觉和联想都绝然不同,“很明显是超验的”(康德),这也是近代哲学内张力在心理学思想中的显现。康德的理论导致先天论心理学其他变种的兴起,如后来的格式塔心理学,在美国,有诺姆·乔姆斯基的儿童语言理论与之呼应,即儿童意识天生即有一种能力,能理解口头语言的语法。但近代以来的心理学思想都脱离了人的自然性基础,即认为人的身体才是一切心理现象的发端处。19世纪尼采的权力意志理论已经在努力贯彻身体与心理的一体性,尝试改变近代心理学哲学有心灵而无身体的“身心分离”状况,其创造力意志理论与马斯洛的自我实现理论明显存在着某种呼应关系;弗洛伊德从尼采思想中受到影响与启发,其心理学已经不再专注理性而将非理性的个体无意识作为本源;荣格认为集体无意识比个体无意识更为本源,是原始文化意象的历史积累,并系统地用人格形态来为心理类型分类。早期心理学的成型过程无疑借助了近现代哲学的内在逻辑动力,这些伟大的启蒙思想家从18世纪开始,极大地影响了现代西方,它们不仅推动了心理学哲学的发生,而且推动了现代西方人格心理结构的建立,其影响力不亚于孔孟等儒家思想对传统中国人心理结构的影响。这使得心理学逐步由哲学的心理学进入到心理学的哲学乃至心理学自身,19世纪的心理学依旧需要哲学的营养,但心理学自身已然进入分娩期。

19世纪近代工业和科学的巨大发展,也被马克思注意到,他认为一切工业产品都是“一本打开了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的书,是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心理学”。作为时代精神的最高代表,马克思明确意识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人类历史的展开画面:人类既有的宗教、理性、文化传统都已无法涵盖人类复杂的感性存在。“上帝死了”(尼采),近代关于感性的理性原则已显得局促,它迫切地要求回到感性自身。心理学经历了分娩的剧痛终于摆脱哲学和宗教的规定,作为科学而诞生,感性的现代原则终于落地生根。冯特1879年建立心理实验室是心理学正式的出生证,费希纳紧跟其后成为美学心理实验的实践者。人的完善和美的实现必须接受科学的检验并被科学地实现,哲学的解放伴随着科学的来临,而韦伯、费希纳们在物理学上的探索,则使心理学获得哲学以外物理学、生理学科学的支撑。20世纪在伟大的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等人引导下,一度成为主流时代话语。车文博将西方心理学史分为哲学心理学时期(大约从公元前6世纪到公元19世纪中叶)和科学心理学时期,也基本体现了这一认知。前者是心理学的孕育阶段,后者代表心理学突破传统哲学束缚的实现阶段。无疑,心理学的诞生是现代哲学突破的副产品,它在更高的意义上贯彻了自由的感性原则,现代精神分析学说和人本主义心理学甚至一度成为主流话语,凭借对现代社会泛滥成灾的神经病患者的临床处理经验,弗洛伊德认为不是理性,而是人的非理性空间,潜意识、无意识作为人的不可分割的存在,更具有决定性。20世纪马斯洛的融精神分析和行为主义于一体的人本主义心理学甚至被看成是人类认识自己过程中的一块里程碑,伴随着全新的人类历史全面敞开的是人的全部的生命精神,它超越了人作为上帝的创造物、理性或政治的动物,以及历史上一切关于人的叙述的有限性。于是心理学也成为人类思想史开放性的一部分,它不再探讨纯哲学问题,而更多专注于自身立足的科学基础,在其自身问题的扩展中,心理学的现代边界开始扩展和形成。

现代或者后现代的心理学则以另外一种形态开始了与哲学的呼应,但毫无疑问,现代心理学已经开始远离了它的哲学形态,而成为思想、语言的心理过程的检视和身心秘密的揭示。拉康的心理学认为无意识区分于意识但并不是非语言性的,它依然有一种潜在的语言结构在起作用,人们可以通过其流变考察内在的无意识结构和关系。人体工程学将心理学带向工业;关于大众的心理学也催生了媒介传播的心理学,现代文化因而具有泛心理学的特征。当代心理学一方面保留了传统哲学带给它的基因,回应着传统人文思想的召唤;另一方面广泛融合社会学、美学、生理学、媒介研究、语言学等成果,它们相互生成、相得益彰,开启了泛心理学甚至反心理学的心理学时代。正如现代物理学不再需要牛顿一样,走出近现代哲学怀抱的心理学也不再需要一个叫做心理学本体的东西。

二 从哲学的美学到美学自身

古希腊是西方文明的开端,其辉煌的建筑雕塑艺术也被冠以“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的美名,但严格说来古希腊只有诗学,并没有近代意义的美学,可是其哲学中却有大量关于美、美感和艺术的探讨。美的探讨是建立在人们日渐广泛的审美欣赏和审美创造活动基础之上,如对于美的本质,美本身的看法,乃至美之为美的客观条件是什么等,苏格拉底时期的本体论美学的代表人物有阿纳克西曼德、毕达哥拉斯和赫拉克利特。阿纳克西曼德认为美在于整体;毕达哥拉斯认为美在于数的比例的和谐;赫拉克利特认为美是对立的统一,而对立的统一就是逻各斯,它贯穿于存在者整体之中,和谐来自于不同外在形式的差异;而德谟克利特则认为美是灵魂与肉体、小宇宙(人的灵魂)与大宇宙的和谐,认为心灵是创造美的根源。古希腊哲学家大多主张美来自于客体外部形式的“和谐”。亚里士多德把美直接归结为事物外形的“有序”与“整体”,它具有开端、中间与终结的整体结构。这是一种客观论的美学思想,是对外在于美的对象或精神的哲学反思。经过漫长的中世纪神学时代的沉淀,文艺复兴将欧洲从中世纪引向古希腊的人文之光当中。近代哲学由此发生了由本体论到认识论的转向,笛卡儿、斯宾诺莎开启了近代早期理性哲学进程,它是机械论与数学几何学方式解决近代一切问题的开端,包括对作为主体人的审美认识能力的分析等。学科意义的美学却是由近代德国美学家鲍姆加通所创立。它是莱布尼茨-沃尔夫理性主义哲学与同时代英国经验论争论的思想成果,他把美学定位为“感性认识的科学”,即感性学,包括对人的“低级认识”也即理性认识所不能完全包容的人类丰富的感性认识,包括情感、虚构、联想和想象,乃至于对无意识行为的考察,主要关联于人的精神快感,以拯救被理性和道德所遗忘的感性存在价值。这里,美学作为感性学无疑包含着近代哲学的反思成果和十足的心理学意义,美学的本性内涵在此已经开始相关于对主体审美心理的揭示,非逻辑的、无意识的、混乱的认识都开始逐步经由感性学这个概念获得它的存在意义。

但近代意义的美学整体上依然基于“我感觉对象”的主客二元关系,主要把美看作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对象。它包括莱布尼茨的“单子论”和哈奇生的“内在感官”说以及康德的审美鉴赏理论等。莱布尼茨认为单子是无限的、不可分割的、能动的精神实体,是建构整个世界的基础,单子知觉力不一,心灵是人体中最高级的单子;哈奇生继承并发展了英国经验派美学的“内在感官”说,提升了其心理学倾向,认为内在感官是既不同于外在感官,又不同于理性认识的先天审美能力;休谟认为美只存在于欣赏者的审美趣味中,是随机性的“心理力学”体系,不可捉摸;康德认为人的心理活动分为知、情、意三个方面,它们对应于逻辑学、伦理学、美学,并认为美学的对象就是感性认识的完善。康德将美学对应于人的审美判断力,视之为理论理性与实践理性之间的桥梁,指出“美是无利害的快感”,关于美的判断是一种自由的快感,它是主体认识能力的一部分,人凭借理性成为主体。“他所建立的还不是美自身的理论,而是关于人作为主体的对于美的鉴赏理论,认为美的问题是人的判断问题,是其判断哲学的组成部分。”[4]这里,近代意义的古典美学带有鲜明的理性哲学色彩,感性是被理性所统摄的感性。黑格尔则将哲学视为艺术的归宿,认为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将美归结为理性本身,它表现为艺术哲学。席勒的美学从客观的人性概念出发,将游戏作为形式冲动和感性冲动对立与片面的克服,游戏显现了人的特征,世界就是人的游戏的显现过程,包括人的身心和感觉的历史,它揭示了人的自由本质。谢林认为美学是哲学的最高官能,他把主观性作为第一性和绝对的东西,赋予美学在其哲学体系以古典哲学体系的最高地位。

总而言之,近代哲学背景下,包裹在感性学概念下心理学的意义还难以完整显现,它要等待更强大的历史性力量(现代科学)的出现。感性尚未走出感性概念,成为感性自身,但感性基于自身却要成为可显现的,亦即审美的感性活动,这是审美感觉的使命,它相关于现代人的解放以及人的全面本质的展开。从18世纪开始,作为哲学的西方美学伴随着哲学的认识论转向开始了对主体的观照,即从对美的客观形态的关注转移到对主体审美能力和心理活动的关注。心理学于是有机会成为现代哲学和美学研究最重要的领域之一,它甚至是现代美学区别于17世纪以来古典形态的美学的重要标志。近代美学道路因而首先是美学的哲学,然后才是存在性的,即感性自身的显现之路。它必然成为“感性地摆在我们面前的心理学”,进入到存在即感性自身,抵达现代美学领域。

在现代思想家马克思看来,感觉、感性的本质力量不单指人的五官感觉活动,也非纯粹的对象性的活动或对象化过程,而是主体的创造活动,是美的实现和异化的不断克服,是感觉、感性自我解放的实现。经典马克思主义将实践视为感性的实践,而自我就是感性的现实,感性在自己的实践中直接成为理论家,成为高于知识和道德认识的自我解放的活动“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美的规律”不是一种客观存在的实体,而是人在创造性感性活动中发现和建构的,因而也是感性自身的完善。他完成了美学由理性到存在的转换,而且将其对感性的理解深入到现代社会心理学层面。人类历史性的物质生产活动即劳动创造了美,实践成为美的本源。由此,近代意义的哲学体系结构(认识论,伦理学和美学)已失去了其根本地位,关于美和艺术问题的思索都深深植根于历史唯物主义之中。而被解放的感性就是现代生活的敞开,所以它也是一切科学(包括心理学)的基础。“人的感性和自然的感性是同一的,即人化的自然,这正是马克思思想的出发点和回归点。马克思美学的问题不过是,感性还不是审美的,但感性要成为审美的。”[5]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则转向文化批判,更多关注后工业时代人的复杂幽深的心理问题,如马尔库塞、葛兰西等。而伊格尔顿则是在“意识形态”与“审美形式”辩证关系中建构了独特的意识形态诗学,“审美之维”作为感性或感觉保存了人在异化状态下失去的自由,成为现实异化的反动。

与马克思不同,尼采的美学是从人的身体即人的生命冲动出发去建立他的权力意志(创造力意志)学说。他陶醉于古希腊日神和酒神精神,认为希腊悲剧和艺术衰落的原因在于苏格拉底的理性哲学和十字架上的上帝,挖苦“我们的宗教、道德和哲学是人的颓废形式”。主张艺术是创造力意志的直接表现,是针对虚无主义最突出的反抗运动,把自然的力量和来自人生命中最隐蔽的力量都看成艺术性的,并以此反对基督教的信仰。20世纪另一位现代思想家海德格尔则从思想出发来追问西方形而上学历史上“存在的遗忘”,断言存在不是存在者,而是存在自身,即虚无,美与艺术是存在自身的无蔽,他使美的问题脱离了认识论、伦理学的框架,进入到人的居住,即人的最根本性的存在之中。同时也使得现代心理学的诸多思考拥有了哲学的解答,焦虑、烦躁、空虚的日常生活在心理学的意义外依旧拥有人文的意义,并且是终极性的,并以此为心理学划界。这是存在问题经历了从世界性(人生在世、向死而生)到历史性(存在历史是真理自我显现与遮蔽)再到语言性(智慧语言既言说也沉默)游移之后的自然结局,它是现代人无家可归命运的揭示,也是对心理学问题的深度回答。

现代美学无疑包括存在、心理和形式主义美学等多重维度,但存在问题始终是核心,即存在是美的本源,心理学美学不再是主流。“存在”在马克思那里表述为“有意识的物质生产活动”,在尼采那里是“创造力意志”,在海德格尔那里则为“关于存在的存在”亦即“虚无”。这种关于存在的美学体现了近代以来克服二元论美学思想的努力,它向往一种美的整体的丰富性,是自然性与人文性的历史性生成,借助这样一种现代哲学的经验,关于虚无的存在不再是否定性的,现代审美和心理经验因而也涵盖对存在与虚无的经验。它聚集了人与世界丰富而深刻的关系,而作为审美心理过程,感性直观是其表现形态,想象、幻想和情感是其动力,它们是感觉、直觉、想象、回忆、情感和意志的综合运动,而创造性的直观作为审美经验的完成不是归纳或者演绎,而是发现、揭示和倾听事物自身,是对事物非概念性、非逻辑、无意志的情感经验的把握,它既是存在性的也是心理学和美学的。(www.xing528.com)

三 心理学与美学相互生成

心理学的诞生晚于美学一百多年,在哲学那里获得更为长久的孕育并在近代美学思想中获得初步揭示,但它并未躺在哲学和美学的怀抱,而是以自身的优势参与了对哲学和美学的回馈。心理学的诞生无疑是人的感性获得解放的重要标志,它使感性、自由、理性、认知、知觉、直觉、感觉等这样形而上学的词汇获得了崭新的意义,它们也是近代以来认识论向美学和心理学领域的自然延伸,也是现代思想由理性向存在跃进的副产品,现代美学作为自由的感性显现无疑也在心理学独特的时空里发现了自己的存在空间。美国心理学家班杜拉就这样说过:“自由不应该消极地看做是外部强制力的缺失,而应积极地看做是自我影响运用。”美是主体自由的感性显现,美与美感的共同生成,它同时也是人类审美心理活动的深层价值揭示。在此意义上现代心理学也是现代美学意义得以实现的手段,是现代美学超越于古典美学的特质之一。而作为心理学概念的知觉、认知、情感、意志等其学科意义早已超越了美学、语言学意义,走向全新的生活领域,它们也是广义的美学和心理学的合集。

费希纳直接运用心理学实验方法来论证美学问题,使美学彻底摆脱理性思辨,走出笛卡儿的影子,走入心理学美学时代。他提出审美阈限原则,指出某种刺激要达到快乐或者痛苦所需要的强度和持续时间,从而让美学标准得以量化。赫尔巴特是康德美学遗产中形式主义因素的直接继承者,他与追随者德国美学家齐美尔曼一起在19世纪末掀起了一个“定量化”热潮,力图从时间与空间、质与量等方面做出符合形式心理学的物理学规定。他们认为“正如和声学和色彩学所表明的,美的形式在于形象各部分之间有一种紧张关系,它们能引起观赏者知觉上的紧张状态;当这种状态中的同一性占优势时,人就感到和谐,也就是感受到美”。[6]就现实艺术工业而言,在包豪斯的设计原则中已经关注到人的接受形式主义心理的实现,心理学与现代艺术设计的结合也使它成为现代工业能力的表征,并因而迅速进入到人的日常生活。电影和媒介产业中,超现实主义的艺术准则都将人类的联想和想象力发挥到极致。从克罗齐表现主义美学开始,直觉已经高于概念,移情说表明人已经走入对象,对象成为对象化的情感;而布洛的心理距离说则表明心理距离能产生美。而现代临床神经医学的发展也使得现代心理学对艺术和美的研究达到一个崭新高度,在心理学看来,罗丹《思想者》雕塑的紧张感,梵高的《向日葵》独特的油画画风与他的精神分裂,瓦格纳的音乐,乃至尼采的语录式文体以及抑郁症表现都有可解释的心理学根据。美国斯佩里教授通过割裂脑实验,证实了大脑不对称性的“左右脑分工理论”,人的左脑主要从事逻辑性、条理性的思维,右脑主要从事形象思维,是创造力的源泉。现代心理学将人的神经结构、意识器官(如右脑)、听觉神经、视觉器官纳入到审美心理的研究之中。它们对现代美学或艺术教育产生重要影响。现代格式塔心理学将审美心理置于实验语言学和科学主义的考察中,阿恩海姆的视觉心理学无疑对人类审美知觉力及其动力结构进行了开拓性探讨,他认为视知觉也是一种思维方式,知觉力构成了知觉力场(即格式塔Gestalt),它既是生理场也是心理场,强调对象整体和心理整体的同构所产生的表现意义以及视觉对于现实的创造性把握。完形心理学揭示了人类审美心理的整体性,它认为知觉不是感觉要素的简单复合,而是对于整体的感知(整体大于部分之和)。

无疑,立足于实证(冯特)的心理技术和思想方法主导了现代心理学的流变,日本现代感性工学(Kansei Engineering)[7]则使得现代工业与人体工程学、现代艺术设计和现代生活紧紧地连在一起。这使得日本的现代工业(尤其是电子工业)整体上拥有东方美学的特征:环保、恰如其分的精致以及人性化的细节设计,这都是心理学美学技术的实现。但另一方面布伦塔诺以“意动”(Psychical act)为标志建立的心理学体系,却并不局限于实验方法,而是更广泛地走入对心理事实进行观察和分析的路线。伽达默尔的解释学美学视人的心理活动和行为为待解释的文本,使对意义和价值的理解进入心理学。现象学方法则在实证主义以后深入到心理学各个领域,甚至语言学也开始步哲学之后进入心理学的领域。事实上,无论是人文倾向还是科学逻辑传统都是西方哲学传统的两条线。现代信息社会的迅速发展,科学视野的开拓,后工业时代的来临,使得人类心理和文化的冲撞变得更为频繁,与美和艺术纠缠在一起的心理现象更为复杂多变。心理研究所依赖的实验室已经无法容纳人类精神现象的丰富,“只用现象的不变性和恒常性来解释现象”的实证主义思想和方法在现实中必然碰壁;后现代思潮对现代心理学的再反思,以及边界的游移不定因而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它的不确定性就是它的确定性。

“在后现代思想家那里,人不再有规定性,也不再找寻家园,人只是一个漫游者和边界上的冒险者。”[8]漂泊成为现代人的命运,后现代的美学通过与现代的分离,已经成为极端反美学的“美学”。它对传统美学和心理学问题不再感兴趣,也不再倾心于任何体系的建构,它只是不断制造对于文本的解构策略,如虚拟空间里的黑客帝国,它无中心,无规定,也反对任何规定性和最高原则(反深度模式)和元话语(宏大叙事)。信息技术时代的后现代美学已经消解于文本之中,任何叙述的过程都是发散的、不固定的,意义的中心则在叙述中被消解,维特根斯坦消解了诸如真、善、美这样的语词意义,把心理学看作是“我们时代中最引起误解的知识领域”,不再是一种体系严谨的学派或专业,而只是某些持观点和表述方式接近的心理学话语或一种人文思潮和家族性语言,它无意提供任何元话语,它提供的也是一种心理学文本的解构策略,不仅强调语言的形式和认知过程,更强调语言的深层结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对人性的影响,包括艺术观念在人们心灵深处的投射及影响衰变的过程。它和后现代美学话语一起,共同呼唤一种自身否定的生成性的纯粹语言,成为技术、欲望与人类智慧语言的大游戏,在更深的层面上显现出人类精神的无限奥秘。

从实验心理学开始,心理学已经经历了行为主义、精神分析、认知心理学、人本主义的兴起和衰落等,它们构成了现代美学的历史显现,后现代的心理学远未成熟,也许永远不会成熟,实证的、叙事的、阐释的、结构的心理学及其美学仍在流行,但已经不是规定性的,和后现代哲学无根源、无主题、解构主义相应,当代心理学和美学必定是多元的合唱,心理学隐然已是哲学作为形而上学终结以后延续现代美学的又一个窗口,许多心理学问题也是美学问题,同时心理学在回答问题时,往往也意味着更多更深刻的美学和哲学问题的提出,它们不再有明晰的边界,美学甚至也是心理学的一种,一个统一纯粹的心理学更多只是一个美学理想,开始了它和哲学一样的命运,这是多元、非中心乃至去中心化的时代,没有一个学科可以固守自己的边界。“什么是美的本质”已经不再成为问题,而被“什么东西可以被说成是艺术和文学的”(德里达)所替代。德里达以后,后现代思想也无法再延续,美学已作为形而上学问题被消解,只留下一个美学的美名;而心理学也不再如近现代哲学一样寻求一个统一的外在的基础,一个稳定的结构,乃至一个固定的名称。在当代信息时代所构筑的空间,一切都成为网络互文性的交织与生成,艺术和美似乎消失了,但又几乎无处不在,在无限的谜一般的混沌之中充满现代人不甘寂寞的灵魂骚动,我们不再问心理学和美学是什么,而追问什么可以是心理性或美学性的,因为答案就在问题之中,它们不断剥夺和生成。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哲学学院)

注释

[1]彼得·基维.美学指南[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13.

[2]G.墨菲,J.科瓦奇.近代心理学历史导引(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25.

[3]G.墨菲,J.科瓦奇.近代心理学历史导引(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3.

[4]彭富春.哲学美学导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8.

[5]彭富春.哲学美学导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154.

[6]邓晓芒.西方美学史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130.

[7]Kansei是日本语“感性”即カンセィ的音译。感性一词在日文中的内涵丰富,在东方语境中与英语Sensibilty有较多差异,感性工学的感性更具动感特征,它随时代、时尚、潮流和个体、个性变迁而变化,但通过现代技术却完全可以测定、量化和分析。20世纪70年代日本广岛大学工学部的研究人员将感性(美学)分析导入工学研究领域并落实在住宅设计中,以全面考虑居住者的情绪和欲求为开端,研究如何将居住者的感性状态在住宅设计中具体化为工学技术,这一新技术最初被称为“情绪工学”。感性工学是感性与工学相结合的技术,主要通过分析人的感性指标来设计产品,依据人的个性喜好来设计、制造产品.

[8]彭富春.哲学美学导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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