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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河道坠子与曲种兴衰相关因素分析

时间:2023-07-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豫鄂边界一带的河南坠子艺人中曾流传着“到‘襄河道’走走”的说法。一河南坠子是什么时候流传到“襄河道”上来的呢?从此,他就定居在“襄河道”上。但至少可以说,河南坠子艺人在襄樊市人口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襄樊解放后,坠子艺人人数有所减少。但尽管如此,襄樊市仍不失为湖北省的一个“坠子窝”。这,我们应该研究一下“襄河道”这片“土壤”。追溯“襄河道”的历史,最悠久者当推襄樊。

襄河道坠子与曲种兴衰相关因素分析

在豫鄂边界一带的河南坠子艺人中曾流传着“到‘襄河道’走走”的说法。襄河道在哪里?在湖北,民间以襄阳市为中心,上游从老河口市(原光化县)起,下游到宜城市一线止的汉水,称为襄河。而艺人所谓的“襄河道”,应该还涵盖与之相邻的郧阳、保康南漳枣阳等地,范围更大一些。为什么河南坠子艺人爱到湖北的“襄河道”来“走走”呢?这是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如果再联系“襄河道”上的“襄阳小曲”的衰败原因一起研究,似乎更有点意思。

河南坠子是什么时候流传到“襄河道”上来的呢?由于无文字可考,很难断定具体年月。访问健在的老艺人,也都声称“说不准”。只知道清光绪二十年(1894),一位河南驻马店的青年,姓水,名涌泉,来到老河口。先唱道情,后改学河南坠子。投师之后(可惜访不出其师之姓名籍贯),按坠子艺人宗谱,取名水外堂(“襄河道”上的坠子艺人分“东门”“西门”两大宗派。水外堂属“西门”外字辈),竟然一唱而响。从此,他就定居在“襄河道”上。先住老河口,1950年移居襄樊市(即现在的襄阳市,下同)。直到1971年,以94岁高龄弃世,一生从未离开过坠胡剪板。若以此为据,可以准确地说,河南坠子最迟在1894年左右就流传到“襄河道”上,距今(1984)至少有90年历史

然而,坠子艺人大量涌向“襄河道”,却是20世纪(指20世纪)20年代末至40年代末这二十余年间的事。据老艺人们说,这二十多年间,仅就襄樊市城圈以内,不算那些跑码头打地摊儿的流散艺人,只说“青年茶园”“怡心茶楼”“新民茶园”“品香茶园”“清香茶园”“胜利茶园”等六七个大书场内,都常有二十名左右艺人组班子演唱。也就是说,在城圈内,经常聚集一两百基本定居的艺人作场献艺。那么,襄樊市这个城圈有多大呢?就1981年襄樊市有关部门发表的统计数字看,在襄樊1948年前,市区面积为3.2平方公里,城区人口为3万2千余人。抗日战争前,市区面积无大出入,人口数略多一些。以此推算,则每0.016~0.032平方公里之内,或者说每155人至320人当中,就有一名坠子艺人。当然,这个统计数字是不够精确的。因为襄樊解放前,还有不少流动人口,包括过往的客商、城郊的农民,以及大量往来的船民等,为数也不少(城内街巷密布的大旅馆小饭铺即是证据)。但至少可以说,河南坠子艺人在襄樊市人口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襄樊解放后,坠子艺人人数有所减少。原因有三:其一,土改时,有人回河南老家分田地去了。其二,河南艺人没有继续流入。其三,襄樊市成立曲剧团,吸收了一部分坠子艺人参加(如原曲剧团团长就是一位坠子琴师;另外一名副团长是水涌泉的弟子——“子”字辈坠子艺人)。但尽管如此,襄樊市仍不失为湖北省的一个“坠子窝”。1958年成立的市曲艺队,而后在1964年改建的市说唱团内,坠子仍是主要曲种,坠子艺人占全团人数的70%以上。市党政文化主管部门还主持选派有条件的学员,拜国内坠子名家为师培养坠子艺人的一代新秀。“襄河道”上老河口、枣阳、宜城等县的曲艺队,也几乎全由坠子演员组成。“文化大革命”一场火,把整个“襄河道”上的曲艺事业烧了个精光,然而,春风一吹,最早现出生机的又是坠子。可以说,河南坠子在“襄河道”上,虽不算源远流长,却根深蒂固,称雄曲坛,独占鳌头。

为什么河南坠子的根会这么深地扎在湖北省的“襄河道”上呢?这,我们应该研究一下“襄河道”这片“土壤”。追溯“襄河道”的历史,最悠久者当推襄樊。据《襄阳县志·地理卷一》所载,襄樊的形成距今已有两千八百多年的历史[1]。这两千八百多年间,历代皇室封王封侯于此者不可胜数。凡全国性或与此地有关的大小战乱发生,这里也为兵家必争之地。[2]揣度其原由,不过就因为襄樊是南北交通的咽喉要地,“其险足固,其土足食”而已。的确,它上通秦陇,下控荆楚,北上有古代驿道之便,南下有汉水舟楫之利,俗称“水旱码头”,又谓“南船北马交汇之地”[3]。城市工商业的发展起步很早。仅就明、清以来,襄樊的所谓“九街十八巷”中,就有“机坊街”“油坊街”“皮坊街”“铁匠街”“炮铺街”“米花道子”等商业手工业作坊集中之地[4],标志着城市资本主义因素的发展。而城市工商业的繁荣,有力地吸引着南北各省各地区的商民士绅。他们云集襄樊,逐渐形成势力,结成帮派,建造会馆,甚至勾结官府,寻求强有力的保护,以便进行工商业竞争。在这仅有3.2平方公里的弹丸之地,竟有山陕会馆、江西会馆、湖南会馆、川主宫(即四川会馆)、江苏会馆、武昌会馆、大黄州会馆、小黄州会馆、徽州会馆、抚州会馆、汉阳书院(即汉阳会馆)、湖南会馆、楸子会馆(即汉水中船民的会馆,这帮船民所驾之长途运输木船,其尾上翘如勾,号为“楸子船”,故会馆以楸子命名)、独栀子会馆(纤夫的会馆)。这种集五湖四海于一郡的现象,表明了这里城市市民的内部结构极为复杂。各省各帮之间充满了矛盾与斗争。这种矛盾与斗争必然反映到城市生活的各个方面,如有政治上的排挤倾轧、经济上的明争暗夺;反映在文化艺术领域则是以保留和张扬他们故土文化为基点,施加影响,投入竞争。当然,这种竞争不同于政治上经济上的斗争——靠权势,靠阴谋,有计划地进行,而主要是通过“供求平衡”这种商业规律逐步实现的。过去有个说法,叫作“无君子不养艺人”。我们若把这句话中尊卑、贵贱的含义排除,只从听众和艺人的关系上去理解,就可以更具体地看出,艺术品种及其内容,是受“市场需要”所制约的。某一艺术品种的兴旺或衰败,在一定程度上,是由当地受众的多寡所左右的。

那么襄樊既然有十几个省和地区的商民士绅杂居期间,应该说能够容纳多种多样的艺术形式。就“说唱艺术”讲,应该是南北曲种兼而有之,怎么会让河南坠子独占鳌头,雄踞曲坛呢?这就需要进一步分析鄂西北豫西南之间的特殊关系了。

首先看看它们之间的历史渊源。

翻开《襄阳县志·地理志卷一》我们可以看出,鄂西北豫西南的交往联系,甚至能追溯到公元前272年,即“始皇二十六年,分天下为三十六郡”,而“以汉北为南阳郡”。这就是说,秦始皇把汉水之北的大半个襄樊、光化等地,都并入现在豫西南,成为一个行政区。以此为始,延续到汉朝,献帝初平元年(190)则更明确地划定“万山以东,汉水以南为襄阳;万山以西,汉水之北,为南阳、邓县境”。万山在哪里?在襄阳城西十里,而且在汉水南岸。这就是说,三国之前,划定了汉水南岸的部分土地,和北岸的樊城,老河口(光化县境内),都属南阳,邓县管辖。再往后,到南北朝南朝宋“元嘉二十六年(449),割州之襄阳、南阳、新野、顺阳、随五郡,立雍州,治襄阳”。这表明,驻节襄阳的雍州刺史,直接管理鄂西北的襄阳、顺阳(故址在今老河口市西)、随,和豫西南的南阳、新野这五郡。唐朝至德年间,“升襄阳防御使为山南东道节度使,领襄、邓、随、唐、安、均、房、金、商九州”。这里,邓即邓县,唐即唐河县,都是豫西南属地。元朝至元二十九年(1292)又改襄阳府“为襄阳路,隶河南行省”。直到明朱洪武建国(1368),改路为府,襄阳才“隶湖广行省”,把鄂西北与豫西南正式划开。这长达一千五百多年的划来划去,襄阳南阳、邓县光化等地却从未分割开。长期共同生活在一个行政区域之内,政治、经济、文化互相交往、渗透、融合。

其次,从地理位置上看,鄂西北豫西南之间,也是水土相连,不可分割。

翻开地图,看看鄂豫之间漫长的分界线。自桐柏往东,几乎全是连绵起伏的秦岭余脉。桐柏山,大别山,一直延伸到鄂皖之间,是长江与淮河的分水岭。在这一段里,可说是水不相连,路不相通。当然就阻隔了大规模的民间交往。往西看,便是我国地理上有名的南北分界线,黄河长江的分水岭——秦岭,以及大片的豫西山地、鄂西山地,更是水不相连,路不相通,同样阻隔了大规模的民间交往。再看桐柏山和秦岭之间的这一段,那就不同了。这里是秦岭及其余脉桐柏山——大别山的中断处,是南阳盆地与江汉平原之间的孔道。汉水水系的唐河、白河、丹江以及它们的支流便经由这个孔道,网罗了河南省的唐河、泌阳社旗方城、南阳、南召、镇平、邓县、内乡淅川、西峡等11个县市,提供了两省之间水路舟楫之便。而襄阳和新野,光化(老河口)和邓县,枣阳和唐河之间,基本上是地埂连地埂,庄稼连庄稼,往来都有大道相通。麦黄天,金秋月,抬眼望去,但见金浪滚,银浪翻,分不出哪是河南,哪是湖北。笔者在孟楼(光化和邓县交界处)、黄渠河(襄阳和新野交界处),亲眼见“一泡牛尿洒两省”,领略过“左脚踏中州,右脚踩楚地”的情趣,走访了不少人家,他们声称,儿女亲家就在邻省。可见,两省交往是何等方便,何等频繁,何等紧密。也正是这种水土相连、气脉贯通的地理环境,才使得襄阳成为南北交通的咽喉要地,形成集五湖四海于一郡的市民结构。

到了清晚期,光绪三十年(1904),出现了一件大事,为鄂西北豫西南之间的联系,增添了一个新的因素,那就是,京汉铁路通车了。这条远在数百公里之外的交通线,实实在在降低了襄樊“水旱码头”的地位。与往日的繁荣景象相比,它明显地萧条了。“南船北马”终究敌不过“钢铁长龙”。南北各省各地的商人不再继续涌来了。虽然还是“会馆林立”,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了。宫殿式、庙宇式的庙宇式,雕梁画栋的会馆建筑,成了历史的陈迹,成了旧日繁华的见证。于是,集五湖四海于一郡的市民结构便起了变化,趋向解体。

但是,尽管降低了“水旱码头”的地位,在全国地图上不再是那么重要的“咽喉要地”,然而,鄂西北豫西南之间悠远的历史联系依然在那里延续,水土相连气脉贯通的地理环境也并没有改变。而且,百足之虫尚且僵而不死,襄樊,这千年古城何致一蹶不振!其商业手工业之兴旺,在鄂西北豫西南一带,照样居领先地位。河南的商民士绅、手工业工人、失去土地的农民以至于失去土地的游民乞丐,或受蝇头小利的吸引,或为天灾人祸所逼迫,纷纷涌向襄樊一带。有的来时只背一部织袜机,不上十年就成了显赫的资本家;有的来时带三五条香烟,几经周转便开起了大商店。往往一个人在这里站住了脚,便辗转引荐,带来一大批亲戚朋友、乡邻故旧。就在20世纪20年代末到40年代初这十几年光景,襄樊的卷烟厂、织布厂、染坊、肥皂厂、颜料商店、烟草货栈、白酒货栈几乎全由河南人经营。从事织袜、织带、钉马掌、捏唐人儿、卖针卖线等小手艺人、小买卖人,也大部分是河南人。就连那些在襄樊落户的江西人开设的银楼、西药商店;湖北黄陂孝感、武汉商人开设的匹头(布匹)百货商店;本地人开设的粮行、酱园等,也大多愿意招雇河南人。这是因为他们在此地无家无业,大部分是逃离家乡的农民,有口饭吃就行,能忍受最低的待遇而干最苦最重的活儿。这样,大商人、大厂主、小商贩、小业主,甚至贫苦的店员、工人、艺徒,河南人占了极大的比重。集五湖四海于一郡的市民结构,在很大程度上被襄樊土著与旅襄河南人的结合而代替。进而这些旅襄河南人,以其人口众多,资产雄厚,最终得以“强龙压倒地头蛇”,成为这一地区左右经济形势的力量。1949年后,作为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进入襄樊市人民政府担任副市长的刘杰三,就是一位河南人。总之,由于悠远的历史渊源,特殊的地理环境,频繁的经济交流和大量的人口渗透,加上两地的“乡音”也很接近。[5]河南坠子在襄河道上,不光为南迁的“老乡”所热爱,也为本地的住户所欢迎。而这两部分人,就占了“襄河道”居民的80%以上,使得河南坠子拥有比其他任何曲种都要多得多的受众。“襄河道”自然也就成为它得以根深叶茂的肥沃土壤。

除上述“襄河道”市民结构的因素外,河南坠子能在“襄河道”上独占鳌头,称雄曲坛,应该说还有其本身的内在因素。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一点,不妨列举在同一时期走向衰败的襄阳小曲来作对比。

首先看曲目。襄阳小曲由民间小调演变而成。它所拥有的曲目,内容比较单一,大多是表现下层人民家庭生活琐事、民间传说和妓女生活的故事。如《玉美人得病》《龙三姐拜寿》《美女劝夫》《寡汉哭妻》《十不全》《水漫金山》《十二月花》《八音图》《倒贴》《白牡丹陪酒》等。虽也有歌唱民间流传的英雄人物的曲目,却不仅数量少,而且不是在演唱中加进了许多小市民日常生活经验和情趣,就是以表现小市民日常生活经验和情趣为指向,重新结构演绎而成。前者如《金莲戏叔》,后者如《罗成算卦》。

河南坠子则不然。它既有表现下层人民生活的唱段,如《小黑驴》《王二姐哭绣楼》《小秃闹房》《借髢髢》《偷石榴》等;又有大量金戈铁马朴刀杆棒的曲目,如《草船借箭》《走马荐诸葛》《挑袍》《华容道》《单刀赴会》《箭射盔缨》《武松打虎》《武松打店》《拳打镇关西》《李逵夺鱼》等三国、水浒故事;还有文学上稍高雅,但却雅俗共赏的《宝玉探病》《黛玉悲秋》《昭君出塞》《游西湖》等精美唱段;更有大量的《杨家将》《呼家将》《岳飞传》《响马传》《白文秀》《薛仁贵》《包公案》《海公案》《刘公案》等长篇大书。无疑,这众多的书目所反映的是更广阔的社会生活,能满足不同政治经济地位、不同艺术欣赏水平受众的不同要求,特别是其中包含的评忠奸、辨善恶、讽喻世风的思想因素,在抗日战争前后的历史环境中,比襄阳小曲所反映的小市民生活琐事,具有更强烈的社会影响力,因而能争取更多的受众。

其次,从艺人的阵容看,河南坠子艺人,虽然跟着商民士绅大量涌向襄樊,但并非所有的坠子艺人都能在这里站住脚,这是因为人口密度愈大,竞争愈烈。(www.xing528.com)

前面提到的六七个大茶馆书场,全集中在樊城区四官殿一个地方。不是门对门,便是墙挨墙。听(观)众朝街中间一站,侧耳一听,就能辨别优劣,决定去留。所以在这几个茶馆里演唱的艺人,实际上就是在面对面地争夺听(观)众。没有一两手“绝活”,是抓不住人的。而抓不住人,茶馆老板就要请你卷行李走人。为了饭碗儿,为了生存,为了在这里站住脚,艺人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刻意追求“一招鲜”。终于在竞争中,筛选了一批名家。如曹州人曹子昆(水涌泉的大弟子),以《陈三两》《小黑驴儿》震动“襄河道”。他口齿清,韵味足,声情并茂,且拉得一手好琴,就在1930年前后,被公认为一时之冠。河南禹县人张凤仙(女),善唱《三国》《九头案》等大书,更精于声腔难度高的小段儿。其特点是感情色彩浓重,扣人心扉,唱至悲切处,往往热泪盈眶,听(观)众为之动容,至今传为美谈。1949年后,她以五十六七岁的衰老之年,还致力于现代书的演唱。1958年,即在她临去世的三四年前,还灌了现代书目的唱片(有《刘圣三挖泉眼》等)。还有山东鲁启民母子。其母人称“一声雷”,可见其功底深厚。漯河人刘金凤母女、张秀云母女、禹县人邢子凤等,都堪称名家。与他们同时代(或稍后)的“襄河道”土生土长的艺人也大批涌现。其中的佼佼者,有老河口人水孝贞,系水涌泉之大儿媳,人称“水大嫂”。她善唱《杨家将》《呼家将》《薛仁贵》《狄青》等大书。襄阳人宋丽华,善唱《三国》《红楼梦》等小段儿。襄阳人马玉兰,人称“马大姐”,善唱《海瑞》《白文秀》《响马传》《九头案》等大书。襄阳人景晓武,又叫麻小五,善唱《三国》《红楼梦》等小段儿和《说唐》等大书。并且还出现了陈老六,张小毛等著名琴师。这些名家,击败了不少次一等、次两等的艺人而占领了阵地。“争饭碗”是残酷的,但他们却也为河南坠子在“襄河道”竖起了大旗。他们的绝活、名望,也成了坠子艺术在“襄河道”这块土地上与其他姊妹曲种进行角斗的力量。

与此同时,襄阳小曲则趋向冷落,萧条。虽然它形成于道光十九年(1839)以前,比河南坠子在襄河道流传的历史要长,而且是本地根生曲种。但到了20世纪30年代以后,就没有再出现过在社会上引起轰动的著名艺人。其原因有三:

(1)数辈人同唱一曲,以致重复代替了发展,承袭排斥了创造,不可能造就人才。

就襄阳小曲艺人纪国银来说,他在16岁那一年(1927)拜刘得发为师学艺时,其祖师王东祥老先生还健在。王东祥所唱的曲目、曲牌,与现在纪国银所唱无什么差别。而王东祥是清咸丰九年(1859)出生的人,成名当在光绪年间。也就是说,纪国银在20世纪20年代末投师学艺时,学的是没有发展、没有变化的光绪年间的曲目、曲牌。这位纪国银老先生又唱了64年,仍然没有增加什么新曲目,发展什么新曲牌。我们还记录整理了其他小曲艺人的曲目、曲牌。如在1933年前后还有点名气的小曲艺人舒左伦(女)老先生,和纪国银所唱又都一样。可见,襄阳小曲艺人的水平,至今还停留在光绪年间。这怎么能出名家呢?

(2)游兵散勇的流动演出方式,限制了人才的出现。

小曲艺人说,早年间,他们也是搭班子演出的,谓之“搭伙儿”。但由于“搭伙儿”人多,分账户头多。一场演出下来,个人收入就相对减少。于是,逐渐形成了一个人,一把琴自拉自唱的演唱方式。而襄阳小曲又没有长篇大书书目,一个人唱小段儿就很难占领阵地。这样,只好今天在酒楼,明天在街头,再不然就到农村去,稻场上,大树下,请听众“点戏”。愿意听就多唱几段儿,不愿听就少唱几段儿。唱多唱少,收了钱就走。艺人之间,成年累月地没有联系,没有交流,更没有竞争。“打一枪换个地方”的流动演出,也不必费心思更新曲目。这种状况,不仅不能使他们形成队伍,形成势力,而且由于没有竞争,没有比较,没有追求,消磨了进取心,养成了他们在艺术上不求上进的惰性。即便其间有可望成才的幼苗,也在这种可怕的惰性中夭折了。

(3)基于以上两个原因,襄阳小曲的受众越来越少,艺人队伍后继无人。

根据供求平衡的规律,小曲失去了市场,艺人生活困顿,从艺人员必然大减。有的一面唱小曲,一面替人算命卜卦,以贴补收入的不足。有的去做小生意,如卖甜酒麯、卖针线等,还有的干脆改行学唱坠子。如邱文田、姚正万夫妇,原是小曲艺人,后来丢下二胡、碟子,操起了坠胡、剪板。在这种情况下,小曲艺人收徒传艺就很难。我们在1979年统计了21位小曲艺人的年龄,55岁至60岁的只有1人,60岁至65岁的有4人,65岁以上的有16人,这说明他们大多是1925年前后的艺徒(襄阳小曲几乎全是盲艺人,从师年龄都在十五六岁,甚至十三四岁),而在他们之后就再也没有接班的了。这就是说,当河南坠子在襄河道上大量涌现名家的同时,土生土长的襄阳小曲却无力收徒传艺。艺人队伍后继无人,便是这个曲种趋向衰败的明显标志。

可见,河南坠子所拥有的丰富的书目、高超的技艺、阵容整齐的艺人队伍及其拥有的广大受众群体,蕴含了巨大的竞争力量,足以使它牢固地占领襄河道这块阵地,以致其他姊妹曲种,无力与它一争短长。

最后,还想提及一点。河南坠子在襄河道有它兴旺发达的历史。“文化大革命”后,襄河道上的曲艺艺术领域,最早出现生机的也只能是河南坠子。但是,必须看到,今天的社会条件不同于“文化大革命”前了,更不同于20世纪20年代末至40年代末那一段历史环境了。这里,指的是政治形势、经济结构的不同,以及由政治经济所决定的城市居民,包括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在内的整体居民结构的思想状况、艺术取向、欣赏习惯的变化,指的是姊妹艺术,包括艺术与科技成果相结合的电影、电视、录像等的发展变化,必然对坠子艺术的生存提出新问题。目前,襄河道坠子受众的老龄化和职业范围的狭小、坠子演员的后继无人等因素,直接反映出这门艺术与时代的距离。重温它在襄河道上生根开花的历史,和襄阳小曲在其土生土长之地日趋衰败而最后消亡的诸因素,会使我们对襄河道坠子,进而对其他姊妹曲种所面临的新问题有所警觉,引起思考,使我们冷静地面对现实,从新一代艺术家的培养、曲目的生产、艺术手段的创新上,闯开新路子,打开新局面,使我们的曲艺艺术得以永葆青春。

【注释】

[1]《襄阳县志·地理志卷一》:襄阳“在襄水之阳。上古为襄国。夏禹贡豫州之域。周宣王封仲山甫于樊,为樊侯国。又为邓侯国,为鄾子国”。其中所说“上古”,很难确定年代。若从周宣王(前827)时算起,距今已有两千八百多年。

[2]襄阳三面环水,唯西南屏立群山。有磨旗山、虎头山、真武山、凤凰山、岘山等,形成天然屏障,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据《襄阳县志》载,春秋战国时,秦、韩、楚曾多次在此地发生战争。楚平王曾在此建郡。伍子胥战樊城,现仍残存当年“点将台”的遗迹。西汉末年,刘秀、王莽在此地争夺。三国时,这里是魏、蜀、吴角逐之地。关云长水淹七军就在樊城附近。晋灭吴,元伐宋,这里也首当其冲。即便京汉铁路通车之后,这里仍为兵家所重。解放战争中,这里曾进行过著名的“襄樊战役”,生擒国民党的特务头子,战区司令康泽,为“淮海战役”的胜利和进军江南,创造了条件。

[3]在“京汉铁路”通车之前,东南各省的商旅到西、北方,都由汉水乘船到樊城,然后换骡马再沿古驿道北上;西、北往东、南各省的商旅,则乘骡马到樊城,再换船南下。故而襄樊有“水旱码头”“南船北马交汇地”之称。

[4]这些街名,历经辛亥革命,解放战争,特别是“文化大革命”的变迁,以及改革开放以来的拆迁改建,基本都改了称呼,但旧址都在。

[5]因“襄河道”人和豫西南人的语言韵味接近,所以,他们到武汉,到西南官话区,几乎毫无例外地被称为“河南人”。其实仔细分辨,还是有区别的。在声母部分襄河道人是l、h不分,zh、ch、sh与z、c、s不分,把一部分ng音念成n,而且语音中的四声走向也有较明显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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