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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深度游之七:美国与欧洲

时间:2023-08-0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又是罗马又是希腊的,年轻的美国对欧洲根源的渴求一点也没掖着。这一美谈后来为纽约一家糖果商所用,制出了与总统昵称同名的糖果熊。在博物馆形成之初,白人至上主义确实是欧洲人与美国人的世界观。1892年,新兴城市芝加哥举办世界博览会,主题是纪念哥伦布发现美洲四百周年。杰瑟普对亚洲的痴迷促成了名为“杰瑟普北太平洋远征”的人类学考察之旅,博厄斯作为当时美国不多的美洲土著研究专家之一,成为了此次远征的规划者和执行者。

纽约深度游之七:美国与欧洲

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 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地址】Central Park West & 79th St

交通地铁ⒷⒸ  81 St –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建筑】★★★★★

【丰度】★★★★★

【趣味】★★★★★

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陈列涵括恐龙化石,古动物化石,天文地质矿藏,人类学器物,哺乳动物标本海洋动物标本,鸟类标本等等,因为来纽约的总得要去,我就不多说了。这里我讲三个故事,和博物馆本身不那么有关,但都是很有意义的故事。第一个故事先聊一聊博物馆正门前的那尊雕塑,第二个故事是关于这座博物馆里一位很有名的人类学家,第三个故事是说一位不那么有名的人类学家。

在说雕塑之前,我们先来谈一谈那尊雕塑所在的那扇门。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主要的入口有两个,南门冲着77街,东门冲着中央公园。这两个门面风格大相径庭,东门颜色浅些,表面光洁,像是比较典型的纽约建筑,南侧门却很粗粝,墙面呈赭色。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它们是两个时期的建筑,建筑的主体是1877年建成的,从南门看去,整座博物馆犹如堡垒一般刚硬粗犷,采用的是典型的罗马复兴主义,窗体窄长,墙面粗糙,四角立塔,圆锥尖顶。东门则是1936年添上去的,设计师是约翰·罗素·波普,也就是弗里克博物馆的设计者,用的是希腊风格的新古典主义。又是罗马又是希腊的,年轻的美国对欧洲根源的渴求一点也没掖着。

之所以要修造这个东门,是因为二十年代时,华盛顿正在大建总统纪念馆和纪念碑,纽约为了不输在风头上,就花了将近四千万美元造了一座纪念厅,纪念一位在曼哈顿出生的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更不用说他的父亲还是博物馆的创始人之一了。前文中我们已经提过罗斯福,他对美国贡献很多,和摩根较量的反垄断就是其中之一,他还因调停在中国东北的日俄战争而收获了诺贝尔和平奖,不过其最为美国人称道的,还是在保护美国天然景观和自然资源方面的卓越贡献。在他任内,两亿英亩的土地被划归联邦政府管辖,成为了我们今天熟知的美国国家公园系统,这也是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选择他来纪念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老罗斯福喜欢山川森林,钟爱狩猎,据说在他1902年应州长之邀在密西西比州猎熊时,数日无功,眼看着总统要扫兴,随行的人就循着猎狗找到一头受伤的熊,他们用柳条将其捆缚,要总统来过一过瘾。老罗斯福见状,觉得此举实在是有违运动精神,拒绝开枪。这个故事被华盛顿邮报知悉之后被画成了漫画,之后几经流传,漫画中的熊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只无助颤抖的幼崽。这一美谈后来为纽约一家糖果商所用,制出了与总统昵称同名的糖果熊。于是,泰迪熊就这样诞生了。

如今我们在博物馆东门看到的那尊雕像,也是老罗斯福,他跨于马上,单手持缰蓄势向前,两翼有印第安土著和黑人拱卫,颇有气势。不过由于这两位少数族裔与马行于同一平面,身位远远低于总统,好像是刻意要让他们低人一等。这种有意无意的“歧视”在博物馆里也很常见,非洲人展厅与非洲动物展厅为邻,亚洲人展厅与亚洲动物展厅为邻,徜徉于动物标本和人类学标本之间,人们常常会有这样的疑问,把我们亚洲人和亚洲哺乳动物这么挨着放算是几个意思,是说不是白人的人都跟动物一样么?

这就要说到第二个故事了,讲讲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里的人是怎么和动物放到一起去的,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人类学家博厄斯。

在博物馆形成之初,白人至上主义确实是欧洲人与美国人的世界观。他们将探险者和海外商人在异域的所见所闻分类归纳,将采集的动物标本按照他们的形貌相似度归入林奈分类学,白人上流社会认为自然史既能修身养性,还能延年益寿,是必须附庸的风雅。可对于人的研究,也就是人类学和人类学,美国比欧洲落后一截,这主要是因为在1898年趁火打劫西班牙抢了他们几片殖民地之前,美国都不能算是个殖民主义国家。

十九世纪,人类学在欧洲风头正劲,在美洲则是一片空白,当时美国的人文社科界还需仰赖欧洲的人才输入,美国人类学奠基人弗朗茨·博厄斯(Franz Boaz)就是这样一位“技术移民”。年轻的博厄斯在德国是物理学出身,但是酷爱地理,在去加拿大的极寒之地巴芬岛地理勘探的过程中,他因为跟随因纽特人的足迹,记录他们的社会和行为,竟又渐渐喜欢上了人类学。1887年,时年二十九岁的博厄斯正在为柏林的皇家人类学博物馆工作,他对人类学的兴趣日益滋长,于是决定去美洲西北岸的美洲土著部落做田野调查。此后欧洲大陆排犹浪潮的逐渐走高,博厄斯决定在美国定居。

1892年,新兴城市芝加哥举办世界博览会,主题是纪念哥伦布发现美洲四百周年。美国人为了展现世界各地的文明,花重金完美复制那些部落与村落,他们甚至会从世界各地“买”来货真价实的土著,将他们放在布景前。人类学学者博厄斯在这里找到了就业机会,由于精通西北岸美洲土著的人类学知识,他被聘请他来设计布景。博厄斯从加拿大带回大量文化器物,也带回来十四名夸扣特部落的土著。他想要复原哥伦布登陆美洲时美洲土著的生活状态,他的雇主却担心要是描绘若过于生动,倒显得哥伦布这么一来搅乱了人家好端端的生活了,似乎与主旋律不太符合。

其实到最后,压根都没有什么人真的留心博厄斯布置的细节,博厄斯也是万般沮丧,每天乘着隆隆火车来赏会的大众,也就是赶个时髦,并非真的想要了解世界。他在芝加哥的博物馆工作了几年之后,来到了纽约。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当时正值黄金时期,时任馆长杰瑟普(Morris K·Jesup)雄心勃勃,立志要把他的博物馆打造成世界级。杰瑟普不是学者,而是博物馆的金主之一,是大资本家,但他对美洲土著的起源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他当时听闻了一个理论,说从解剖学上看,北美土著的体貌特征与东亚人种非常接近,因此很可能是远古的亚洲人通过什么方法穿过白令海峡来到美洲的。杰瑟普对亚洲的痴迷促成了名为“杰瑟普北太平洋远征”的人类学考察之旅,博厄斯作为当时美国不多的美洲土著研究专家之一,成为了此次远征的规划者和执行者。

杰瑟普远征从1897年开始,到1902年结束,地域覆盖华盛顿州西北、加拿大西岸、阿拉斯加南部,以及西伯利亚局部,成果颇丰,博物馆的后续书籍出版了整整三十年。更为重要的是,这次远征使得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成为了美国第一个拥有严格意义上人类学收藏的博物馆。馆方用这批藏品开辟了杰瑟普西北岸美洲土著展厅,这个已经一百多岁的展厅至今仍然健在,它位于博物馆的南门处,鸟兽浮雕的图腾柱夹道而立,展厅两侧灯光昏暗,展具散发着淡淡的防腐药水味,那是博物馆处理搜集来的美洲土著所用的毛皮之后的残余痕迹。大多数游客也就是穿堂而过,把这个展厅作为通往IMAX影院的捷径而已,就这样与博物馆最为荣耀的收藏擦肩而过了。

有了这个好的开始,杰瑟普在任内派遣了许多学者去世界各地展开了田野采集,这些远征带回了大量文化器物,也成就了今天自然历史博物馆内的众多人类学展厅,也一度有望成为美国的人类学研究重镇,可是后来博厄斯的理念与博物馆内的同事产生了分歧。其一是博物馆的公关团队,博厄斯认为人类学该是象牙塔里的学问,不是来满足大众好奇心的,博物馆应该是以科研为主,科普为辅。其实这也不难理解,因为他在芝加哥世博会的经验挫伤了他对科普的热情。但主管教育的工作人员则主张博物馆具有公共性,理应造福社会大众,而不是将资源和资金用在少数几个研究领域狭隘的学者身上。其二是自然史学家们,也就是研究动植物和古生物的学者,在他们看来,博厄斯的人类学研究相比起来动植物和古生物的研究,完全是伪科学。当时博物馆古脊椎动物部的主任的亨利·奥斯本(Henry F. Osborn)一直不待见靠远征搜集盆盆罐罐的做法,觉得性价比太低,成果也不扎实,与博厄斯多有不睦。后来博厄斯辞职,去了哥伦比亚大学,1907年奥斯本接班杰瑟普继任新馆长,标志着自然史科学派的胜利。

博厄斯在田野调查和在博物馆研究的经验使他形成了独特的学术理念,他认为越是了解一个文化,就越是能明白其内在逻辑;越是明白了内在逻辑,就越是不能用西方的标准来判断孰优孰劣。这种观点被称为文化相对主义,他的思想影响了一大批从哥伦比亚大学走出来的年轻学者。讽刺的是,他为了向美国人完整呈现其他文化的生活方式呕心沥血,但他今天在博物馆留下的物质遗产,却仍常受到当代人的质疑,真是要寒了先贤的心了。

第三个故事说一说博厄斯当时的一个手下,他的名字叫伯托德·劳佛(Berthold Laufer)。为什么要挑劳佛的故事说?因为他是来中国做人类学田野调查的美国第一人。

劳佛1874年生于德国科隆一个犹太中产之家,他从小弹得一手好钢琴,最喜欢贝多芬李斯特,以他的家境,学音乐或者学法律都不成问题,可是他却选择了在柏林大学学习东亚语言学。他攻读博士学位时的老师与博厄斯在皇家民族学博物馆共事,后来博厄斯去了美国,领衔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人类学部,正在操办杰瑟普馆长的人类学远征之行,劳佛的导师发了封信给博厄斯,后来劳佛就去了美国,成为了博厄斯手下八位年轻的研究员之一,劳佛会说波斯语,梵语,马来语,汉语,日语满语蒙古语藏语等等,东亚的部分自然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1898年,劳佛第一次田野任务去了库页岛,待了十六个月,采集了大量标本,他娴熟的语言能力弥补了他在人类学方面经验的不足。回到纽约之后,博厄斯对劳佛非常满意,并继续委以重任。

对劳佛来说,1901年真是天赐良机。当年哥伦比亚大学理事会会长叫卡朋蒂埃(Horace Walpole Carpentier),他这个人脾气不好,经常酒后撒疯,但是他的华裔仆从丁龙对他忠诚如一。卡朋蒂埃后来受丁龙感动,捐赠了二十万美元,在哥伦比亚大学成立了东亚系,来纪念二人的友谊。博厄斯立刻抓住了这一契机,说动纽约的头号犹太富翁雅各布·希夫(Jacob H. Schiff)捐赠一笔钱,以便在博物馆内成立一个东亚委员会,旨在与哥大东亚系展开合作,在中国进行田野调查。希夫为人一贯慷慨,给了博物馆一万八千美元,相当于今天的四十八万美元,用作活动经费。劳佛拿到了三千美元,使他得以去中国开展田野调研。

1901年8月20日,劳佛乘船抵达上海,他在上海呆了两个月,买了一大批工艺品和衣服,还有一组青铜大鼓,邮回纽约,然后带了一箱毯子和基本书就出发了。他在给博厄斯的信里说,我没带吃的,因为我对这个国家的大米和鸡肉有信心。结果劳佛到了杭州参加了一个庙会,吃了不干净的猪油,病倒了五天。

热爱佛教文化的劳佛之后去了普陀山,还在德国念书的时候他就在一本书上读到过,说普陀山上的寺庙里,有一块藏文经碑,他终于得以圆梦。去普陀山的船上,劳佛与一位僧人成为了好友,上岛之后他住在寺里,一面吃斋,一面四处寻找魂牵梦萦的石碑。他问遍了寺里的僧人,依旧没有线索,只能自己拼命寻找,竟终于被他寻到,他心满意足的做了碑拓。

1901年11月28日,劳佛离开上海坐船北上,因为雪大,他花了十天才到达天津。原本去北京之后是想如约拜访李鸿章的,这是劳佛离开纽约之时美国前驻华大使替他引荐过的,结果到了北京才发现,原来中堂大人11月7日在他还在上海的时候就已经作古了。劳佛只好在北京逛逛别处,正好义和团之乱之后,北京哪里都没什么人管着,他就看了看天坛之类的。他想进雍和宫去,结果被喇嘛给拦住了。他夜里的时候请来京戏班子唱戏,然后用蜡桶留声机京剧录下来。后来他又对皮影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买了数百件皮影一箱一箱的邮回美国。

然后劳佛南下回到上海,顺长江进入中国内陆,经过南京,汉口,到达汉口的时候是初夏,他就已经快热疯了,赶紧往西安去。结果去西安的交通实在不便,他花了整整二十四天才到达,中间坐铁路,坐驴车,坐牛车,坐手推车,然后到西安买了一大堆汉砖汉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货。

1903年9月7日,劳佛离开西安前往天津,坐了三十天马车才到,把在西安买的东西邮出之后,他又回到北京。这一次他没有在城里呆着,而是去了京郊的一个农村,在那里住了好几日。劳佛拿着康熙年间出的《御制耕织图》自学农具的名称,熟悉中国农业的流程。他找到一个村里的铁匠,让他替他把所有中国人用得到的农具全都打一副出来。劳佛与农民们一起吃农家饭菜,豆子小米,他甘之如饴,他说农民是中国最好的人,这个国家的未来就要由他们来背负了。

1903年冬天,劳佛离开北京去了山东,在泰山,泰安,邹县,嘉祥,济宁,博山,周村之间来回奔波,制作拓片,购买香炉,三十八天里在马车上走了一千五百公里。1904年初,劳佛的经费告急,不得不离开中国了。他原本买了火车票,打算穿越西伯利亚去德国再回纽约,结果日俄战争在东北爆发,使得铁路运输中断,而且大量人群涌入上海逃难,前往美国和欧洲的轮船艘艘客满,劳佛不得不又等了两个月才搭船离开,回到了他的家乡德国科隆休息了大半年才在回到美国。

1904年,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后来用劳佛的中国收藏作了一次陈列,劳佛在上海买到的一双大铜鼓成了陈列门口的镇场宝贝。博厄斯主张还是应该以人类学的角度为主,因此展示了大量生活器具,工具农具,劳佛最得意的拓片反而没有怎么展出。这个矛盾在劳佛还在中国时就已经出现了,劳佛不停的往美国寄去书法拓片,人像雕刻,山水绘画,博厄斯回信说,你是在进行人类学田野调查,应该多收集生活用品,而不是收集艺术品,不然我们就不是自然历史博物馆了。劳佛回答道,我寄给你的都是最寻常的生活用品,是每一个中国人家里都有的,根本算不得艺术品,如果人类学不能容纳这些物件,那只能说明中国太复杂了,不是拿研究北美土著的人类学框架就能直接套用的。劳佛的中国陈列原本只是个临时展,结果由于客流不断,展出了六七年才撤下。劳佛为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收藏了七千五百件器物,六百本中文古籍,尽管如此,劳佛在博物馆仍然只是个临时工,他没能在纽约找到饭碗,只好接受菲尔德博物馆(Field Museum)的邀请,1908去芝加哥工作。

劳佛在芝加哥的工作很对他的胃口,那里的中国研究除了人类学方向,也允许他进行自己心爱的拓片研究。他一生著述众多,曾经出任科学学会的主席,但是劳佛的学术地位却随着美国人对中国的了解加深而不断衰落,当会说英语中国学者越来越频繁的游学甚至留在美国之后,劳佛对中国的学术解释权也慢慢旁落了。他做的语言学研究太过艰涩,学术影响一直有限。他个性内向,很少交到真的朋友,博厄斯比他年长十六岁,算是他一个好友,这也是为什么博厄斯的对头奥斯本接任馆长之后第二年劳佛就选择了离开纽约,可是博厄斯去了哥伦比亚大学任教之后,两人后来通信来往也少了。

这个故事有着一个悲伤的结尾,1934年9月13日,劳佛爬上自己八楼公寓的消防楼梯,纵身跃下,了断了自己的性命,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轻生。他留在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中国收藏也不走运,这座博物馆原本可以成为中国研究的重镇的,可是阴差阳错的,学术的风向就变了,劳佛的收藏不受新馆长奥斯本待见,奥斯本刚一上任就质疑中国远征的意义,觉得费了那么多钱,弄回来的都是些竹篮子铁锄头之类的,这些东西在旧金山就都能便宜买到,于是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就一直想要把这批中国展品卖掉,这笔交易到了八十年代终于完成,菲尔德博物馆用了一批美国土著的人类学材料换来了一大批劳佛当年的中国收藏,也算是告慰他在天之灵。劳佛生前最钟爱的的拓片集后来经过后世中国学者的系统整理,编辑成册,全名叫《芝加哥菲尔德博物馆藏秦汉碑拓撷英》,只可惜这本书的中文版问世之时,劳佛过世已经八十一年了。

故事说完了,再扯几句我的感想。我在自然历史博物馆实习的时候,一直在做人类学部主任的研究助理,帮她搜集整理劳佛的中国藏品,翻阅劳佛与博厄斯之间的通信,将劳佛在博物馆藏品目录中写下的中文妥善翻译。在那之前,木乃伊我们也在库房里摸过了,并不如看劳佛的信来得激动人心。我常常觉得,他是我穿越时空交上的一个朋友。那时候,我每天在五楼档案室里兴致高昂,查阅资料焦头烂额的时候,连午饭都会忘了吃,回家之后,会把每天搜集到的一点新故事迫不及待的说给叔君听。我在博物馆的图书馆中,取出劳佛带回来的《御制耕织图》,《蚕桑萃编》和《天工开物》,图书馆员们兴奋的聚在我周围,抢着要翻要看,他们说,根据出借记录显示,这些书已经五十多年没有人用过了。

那是迷茫却快乐的时光,那时候我来美国刚满一年,那时我还沉浸在美国所谓的伟大之中,看到纽约的好,还时常会把那种善良归因为“素质”,觉得有些事情在中国恐怕是办不得的。然后我在劳佛的信里读到他赞美中国农民道德的话,他最激奋的时候甚至说,“我觉得自己是个中国人的时候更善良更健康“。1903年,那是中国最衰弱的时刻,在我们对这段历史的记忆里,只有受不尽的屈辱,可一个富有的洋人却在渴望变成中国人。不过后来,博厄斯告诉他他寄出的几箱皮影一直没有送达,可能是寄丢了,劳佛自此便开始一直怀疑他的中国助手,觉得他在北京买的皮影运到天津的时候被他的助手偷了许多,这么一来,他又在信里说了不少中国人的坏话。他生病的时候,腹泻不止的时候,手被割伤了只能用左手写歪歪扭扭的信时,都会抱怨中国。

也只有他乡才值得幻想。套用老赵的话说,彼岸终究会慢慢变成此岸,我从劳佛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是:在哪一岸你也别自杀啊!

与诸君共勉。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地址】1000 5th Ave

【交通】地铁④⑤⑥  86 Street Station

【建筑】★★★★★

【丰度】★★★★★

【趣味】★★★★

大都会博物馆是全世界最大的博物馆之一,与大英博物馆、卢浮宫、冬宫并称“世界四大博物馆”,其规模之巨馆藏之盛世所罕见。1872年博物馆落成之时,是以科普教化群众为宗旨的,是为了迈开大步赶英超法。1880年搬迁至现址之后,大都会一直在经历扩建,时至今日,其建筑面积已是创建时的四十倍,内部分为十九个馆部:古埃及、两河流域、希腊罗马、拜占庭、阿拉伯、东亚、南亚、美国、非洲、大洋洲、现代艺术等;除了文化区域的主题,大都会还有专题陈列,比如盔甲、乐器、室内装潢等。总而言之,用尽一天也只不过是蜻蜓点水罢了。大都会的建议门票是二十五美元,但你如果只给一美元也是可以进去的,所以不妨少量多次的参观,不易产生博物馆疲劳。另外,大都会门前的台阶也是纽约著名的街景,游客席地而坐进食聊天,好不热闹,这里还汇聚了纽约最好的街头艺人。如果运气好,就能赶上街舞表演,弦乐重奏,或是黑人灵歌颂唱等等。(www.xing528.com)

大都会博物馆陈列的一大特色,是善于利用体量巨大的文物来烘托整个展厅的氛围,突出其艺术主题。有时候这些文物是真的,比如两河流域展厅中的人首翼牛与人首翼师一对浮雕,他们是公元前九世纪伊拉克古城尼姆鲁德的遗物,在展厅中这对浮雕夹道而立,使得原本现代的建筑空间中时光倒转,真有了古神庙雄浑气魄。但也有些不是真的,比如伊斯兰艺术展厅当中的摩洛哥宫廷,虽然是现代作品,但是仍为烘托展厅氛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大都会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专程前往摩洛哥城市非斯(Fez),在那里观摩传统工艺手法,并聘用当地匠人来大都会博物馆指导工程细节,以求精确重现历史原貌。当然,大都会中国展厅有一座八十年代仿建的苏州园林,也是异曲同工,只是这一处园林远不如史坦登岛上的寄兴园有味道,此处就不多说了。

大都会博物馆的宝贝太多,我这里只挑两个大略讲讲。首先是雄伟的丹铎神庙(Temple of Dendur),六十年代因为修建阿斯旺水坝,许多历史遗迹都将被水没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开展大规模的抢救项目,将众多遗址整体搬迁。1965年,为了答谢美国对埃及文物事业的贡献,埃及政府将这座神庙作为礼物赠送给了美国,他们可能也是见得多了不稀奇吧,可美国人如获至宝,用了六百四十个集装箱把重达800吨的神庙运回纽约。经过专家听证,大都会博物馆决定将神庙建在室内,以免它受到酸雨损害。大都会给了丹铎神庙全馆最大的空间,而且在布置上细致入微,除了引入水源作为衬托,各式神像的点缀也恰到好处,玻璃外墙使展厅采光随晨昏改变,赋予神庙更丰富更动态的外观。

其次是一组不起眼的中国青铜器,柉禁(柉音凡)青铜器组。柉禁及其共存酒器组是西周时期的祭祀礼器,也是唯一保存完整的成套青铜器。出土于宝鸡的柉禁器组本在晚清满人贵族金石学家托忒克·端方手中,端方思想开明,1905年曾代表清政府出使西方考察宪政,预备立宪,1911年在率领新军去镇压川湘鄂保路运动时,遭湖北新军哗变,被枭首示众。其家道中落后,后人将柉禁卖给传教士,这套国宝因而流入美国。成套的青铜饮酒器极其罕见,柉禁器组拥有完整的酒器组合:尊,卣,勺,斝、盉、觚、爵、角,觯,饮酒器调酒器温酒器一应俱全,是西周贵族钟鸣鼎食生活的写照。

修道院博物馆 The Cloisters

【地址】99 Margaret Corbin Dr

【交通】地铁Ⓐ  Dyckman St

【建筑】★★★★★

【丰度】★★★★

【趣味】★★★★

本章前半已经对修道院博物馆的形成有所简述,大致说来它是曼哈顿岛闹中取静的一座古堡,四周树多,赏哈德逊河的河景更好。这里再多说几句细节。

修道院博物馆之所以能成型,洛克菲勒的钱当然不可或缺,但是这批收藏的底子最开始却不是他买来的。最开始从欧洲买中世纪文物回来的人,叫做乔治·格雷·巴纳德(George Grey Barnard),巴纳德是一名雕塑家,现在芝加哥艺术学院学习,后来游学法国,在法国美术学院(也就是本书中多次提到的布杂艺术风格的大本营)学习,旅居巴黎十二年,在此期间买回来大量大大小小的雕塑作品,他甚至去快要倾颓的修道院里,把人家半座院子都买走。巴纳德自己在纽约也开了个博物馆,用来展览他的收藏,但是后来经济条件不再允许,他就将这批文物全部卖给了洛克菲勒,这才有了修道院博物馆的收藏底子。

Cloister这个词在法语里是指方形的回廊庭院,这几座方庭也是修道院博物馆中最吸引人的部分。其中代表就是库克萨方庭(Cuxa Cloister),那是一座原本建于公元878年的法国修道院方庭。1791年法国大革命,僧侣们弃院而走,庭院逐渐荒废。巴纳德买回来的是半座园子,所以原来这个庭园的尺寸应该是现在的两倍大,而且现在的建筑结构中,大多数石料都是根据幸存的建筑结构复制出来的。尽管如此,此景依旧美不胜收。你走过彩色玻璃下的五彩阳光,在神秘肃穆的宗教礼器中徜徉,随后你小心转身,迎面的竟是一片苍翠蓬勃,药草在你脚边摩挲,两条小径画出的十字中央,一眼清泉淅淅作响,然后你听到很多快门声,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

性博物馆 Museum of Sex

【地址】233 5th Ave

【交通】地铁ⓃⓆⓇⓌ  28 Street Station

【建筑】★

【丰度】★★

【趣味】★★★★★

既然提到了这么多关于性的事,不妨也顺便去位于中城区的性博物馆逛一逛好了。名字听着反传统,可仔细看了,也还是规规矩矩的,相当科学。

以性博物馆的体量而言,十七刀的门票摆明了是宰客的,可陈列竟然也有惊喜。该馆远近驰名多少是因为它高调的礼品店,你不用买票就可以购买或参观那些大尺度的性艺术品和重口味的冰箱磁铁,可陈列本身的严肃程度却叫人刮目相看。除了让人“性”奋之余,性博物馆也是个让人兴奋的博物馆。二楼通常是临时展,但是三楼展厅是常设展,名叫“动物的性生活”(The Sex Lives of Animals),在这里你将学到很多冷知识,比如生殖器与身长之比最大的竟然是野鸭,比如海豚竟然会用出气孔喷气抚弄其他海豚的生殖器,看起来目光清纯的梅花鹿也懂得“三人行”的妙处等等。这些看似耸人听闻的冷知识其实不只是逗趣而已,而是服务于一种进步的社会观念的,那就是性行为其实原比我们所知道的要复杂,不只是人,动物也是如此。既然动物的性行为如此丰富多样,我们又有什么资格用“自然”或者“反自然”去定义人与人之间的性行为呢?

噢对了,参观这座博物馆必须年满十八岁,长得年轻的话,请记得带好身份证明。

莱斯利罗汉同性恋艺术博物馆 Leslie-Lohman Museum of Gay and Lesbian Art

【地址】26 Wooster St

【交通】地铁①②ⒶⒸⒺⓃⓆⓇⓌ  Canal St

【建筑】★★

【丰度】★

【趣味】★★

【加成】性少数群体(LGBTQA),★★★

这座位于SOHO的微型博物馆是纽约唯一一处致力于展出同性恋艺术家作品的艺术机构,只有一个展厅,不收门票。创办者查尔斯·莱斯利(Charles Leslie)和弗里茨·罗汉(Fritz Lohan)从六七十年代起就一直致力于购买和展示同性恋艺术家们的画作。该馆的许多画作都尺度很大,大量聚焦性器官和性行为,因此得不到一般博物馆的赏识。这样的艺术风格也是有时代背景的,西方从六十年代起经历来势汹涌的性解放运动,对性自由的向往,对多种性取向的包容,成为了艺术家激情澎湃的灵感来源。但是八十年代末,艾滋病的阴影笼罩同性恋社区,不仅使得性少数群体人口凋亡,艺术家人数受到严重冲击,更使整个社区瓦解,大量人群迁出了SOHO。博物馆的两位创始人就是因为担心这一个性的艺术表达就此湮灭,所以才小心保存,坚持展出这些画作,使之成为了死亡阴影下的一片艺术绿洲。

纽约“同志骄傲周”游行的参与者

#拓展游

布鲁克林博物馆 Brooklyn Museum

【地址】200 Eastern Pkwy, Brooklyn

【交通】地铁②③④  Eastern Parkway Brooklyn Museum Station

【建筑】★★★★★

【丰度】★★★★

【趣味】★★★

坐拥一百五十万件藏品的布鲁克林博物馆是纽约仅次于大都会博物馆的艺术博物馆。可惜由于地处闹市之外,附近也没有什么有名的景点,其价值常常被低估。实际上布鲁克林的馆藏与大都会各有所长,不宜偏废,譬如大都会的中国收藏侧重辽金唐代,布鲁克林则侧重两汉明清。布鲁克林博物馆的埃及厅也很出彩,虽然没有丹铎神庙那样的神来之笔,但无论展品质量还是陈列设计都非常出色。

布鲁克林博物馆是典型的希腊复兴式建筑,其设计公司“麦金姆,米德与怀特公司”(McKim, Mead & White)也是哥伦比亚大学校园,纽约大学华盛顿广场凯旋门,以及现已被拆除的宾州车站的设计者。现在的钢与玻璃结构的主入口是2004年新修建的,这个建筑结构开辟了下沉式的广场,适宜游客休憩,也为大型社区活动提供了场地,更难得的是迥异的两种建筑美学结合如此巧妙自然,使博物馆在建筑设计上还略压大都会一头。

1895年,布鲁克林博物馆奠基之时,也是奔着全世界最大的艺术博物馆的宏伟目标去的,原本的设计方案是现在实际建筑的四倍大,可惜渐渐被大都会博物馆抢走了风头,倒像是变成服务社区的博物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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