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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诗歌影响力与欣赏简析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意思是阮籍的诗饱含着深沉悲愤的感情。但元好问深知阮籍“不狂”,看到了阮籍心中的“块垒”,认识到了阮籍诗中的真情郁气即“高情”。元好问认为阮籍的诗笔纵横,如长江奔流,神与俱远,正是他高尚情怀、胸中不平之气的表现。所以,诗歌,是诗人感情迸发的产物。因此,诗歌创作是真实的情感历程。

中国古典诗歌影响力与欣赏简析

第二节 中国古典诗歌的影响力

所谓中国古典诗歌的影响力,主要是指它对人的精神层面所产生的影响力。这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感情的力量和美的力量。

一、感情的力量

白居易于《与元九书》中云:“感人心者,莫先乎情。”他还有个形象的比喻:“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情是诗歌的根本,抓住了情,也就抓住了诗歌这一艺术形式的根本。金代元好问《论诗三十首》中评论正始诗人阮籍诗云:“纵横诗笔见高情,何物能浇块垒平?老阮不狂谁会得?出门一笑大江横。”意思是阮籍的诗饱含着深沉悲愤的感情。阮籍所处时代正是魏晋易代之际,司马氏屠杀异己,形成恐怖的政治局面。阮籍本有济世之志,但不满司马氏的统治,姑以酣饮和故作旷达来逃避迫害,作出了不少惊世骇俗的事情,世人以为阮籍狂、痴。但元好问深知阮籍“不狂”,看到了阮籍心中的“块垒”,认识到了阮籍诗中的真情郁气即“高情”。元好问认为阮籍的诗笔纵横,如长江奔流,神与俱远,正是他高尚情怀、胸中不平之气的表现。这说明元好问认识到了写诗须有真情实感,反映了他对阮籍狂放品格的称许,对阮籍在黑暗统治下隐约曲折、兴寄深远的风格也是肯定的。所以,诗歌,是诗人感情迸发的产物。别林斯基说:“感情是诗情天性的最主要的动力之一,没有感情,就没有诗人,也没有诗歌”。[16]鲁迅在谈到诗歌的欣赏时,也强调情感因素,指出“诗歌不能凭仗了哲学和智力来认识,所以感情已经结冰的思想家,即对于诗人往往有谬误的判断和隔膜的揶揄”。[17]所以,以情感人是诗的特殊功能。而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也需要情感的交流,面对感情充沛的载体——诗歌,人们是不会拒绝的。

有这样一个故事:古代一位姓刘的员外,六十岁才得一子,欢喜不禁,给孩子取名刘来,有着“刘家后继有人”之意。孰料几年后儿子死了,员外悲痛欲绝,请师爷作了一篇悼文,员外看后认为不足以表达自己伤感的情绪,让师爷再改,三番五次地改来改去,总是不满意。于是员外道:“我说你写——刘来刘来,你死我埋;我死谁埋,呜呼刘来!”短短的十几个字,就把老年失子的悲痛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读后令人感伤。这个故事颇有意思,为何师爷的悼文不尽如人意,原因就在于他未丧子,没有亲身感受,没有切肤之痛,写出来的悼文总隔着一层;而刘员外却有着悲痛欲绝的感受,其感情是出自内心,自然真切,颇为感人。

因此,诗歌创作是真实的情感历程。一字一句,都应当是自己心中的产物,有“真我”的情感,才可通过“立象”来“尽意”。清代文学理论家刘熙载在《艺概》中把“意”解释为先天,也就是天性,人性,本性,个性;这些也就是社会事物生发的根源。这种“真我的情感”应该是本位的,如此才可使“物”着我之色彩,才可以“托物”而“寓旨”,“借景”而“抒情”。没有真情实感的创作,自然是没有灵魂的体现,更谈不上让人感动。

感情需要真,需要善,才有可能是美的。清代诗人袁枚云:“诗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随园诗话》卷三)故诗贵情真。如彭德怀同志有:

谷撤地,薯叶枯。青壮炼钢去,收采童与姑。
来年日子怎么过,我为人民鼓与呼![18]

这是彭老总于20世纪50年代末的大跃进时期回故乡调查研究时所写,他有感于虚假、浮夸之风带来的严重后果,惦记着人民生活的艰辛,发自内心地要“为人民鼓与呼!”他并不是诗人,此诗也是大白话,但诗中却有着真挚的忧国忧民情怀,情深义切,十分感人。

也有相反的,同是大跃进、炼钢铁时产生的一首民歌:

今年是个丰收年,秋后粮食堆成山。
不知粮食打多少,压得地球乱转转![19]

读者如果熟悉或去了解一下当时的真实情况,就知道这纯然是一首粉饰现实的伪民歌,是没有艺术感染力的。

南宋诗人陆游,一生写有近万首诗作,“忧国复忧民”是其诗的主旋律。绍熙三年(1192年)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卧病在床的老诗人还不由自主地梦想着为国戍边,他有《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诗人年近古稀,卧病在床,犹不失其青壮年时的渴望马革裹尸的“平胡壮士心”,其忧国忧民的拳拳之念,何其感人!因此,这首记梦诗所表现出来的梦思幻想,无不是诗人爱国精神、报国壮志的真实写照。而诗中强烈的报国激情、豪迈的诗风,使人读之足可发扬矜奋,气势如虹。然而严酷的现实环境毕竟给诗人心灵压上了无法摆脱的重负,梦中的幻境终究是要消逝的,“破驿梦回灯欲死,打窗风雨正三更”(《三月十七日夜醉中作》)、“酒醒客散独凄然,枕上屡挥忧国泪”(《送范舍人还朝》)等诗句,都形象地表现出诗人的真实心态,给后人很多感动,每每读到,总会有一种很深的美感。

人的喜怒哀乐,各种情感都可入诗,只要真诚真实,写来都能感动人。

屈原的《哀郢》,充满着的是一种哀情:

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
出国门而轸怀兮,甲之鼌吾以行。……
楫齐扬以容与兮,哀见君而不再得。
望长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
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
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远。
登大坟以远望兮,聊以舒吾忧心。
哀州土之平乐兮,悲江介之遗风。……

曼余目以流观兮,冀一反之何时?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
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

整首诗作以“哀”字贯穿始终,字字句句充满着血和泪,抒发了诗人对祖国的无限眷念和哀婉凄绝之情,充溢着震撼人心、感人肺腑的情感力量。

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诗人多年漂泊在外,备尝艰辛,想回故乡而不可能,故而思乡之绪积蓄甚厚。而当“忽传收蓟北”之讯时,其惊喜的程度,真如春雷乍响,山洪突发。其郁积已久的感情,如涛翻浪涌,喷薄而出,奔腾直泻。用明代王嗣奭的话说:“此诗句句有喜跃意,一气流注,而曲折尽情,绝无妆点,愈朴愈真,他人决不能道。”(见仇兆鳌《杜诗详注》)而清代浦起龙于《读杜心解》中评此诗云:“八句诗,其疾如飞。题事只一句,余俱写情。……生平第一首快诗也。”

辛弃疾的《破阵子》词: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是一种震撼人心的悲情。词人南渡近三十年,他梦寐以求的就是能指挥百万雄师,收复失地,为国建立功业。可他直到两鬓斑白,也没能实现这一美好夙愿。此词将梦境与现实形成尖锐对立,将醉酒之态与闲居之心强烈对比,从而有力地表现出词人有志报国却报国无门的复杂的悲愤之情。

如南宋汪元量的《潼关》:

蔽日乌云拨不开,昏昏勒马度关来。
绿芜径路人千里,黄叶邮亭酒一杯。
事去空垂悲国泪,愁来莫上望乡台。
桃林塞外秋风起,大漠天寒鬼哭哀。

这是一种催人泪下的忧情。汪元量是宋度宗的侍臣,也是宋恭帝赵img1的老师。宋德佑二年(1276年),元军兵临临安城下,恭帝赵img2不足五岁,由祖母谢太后主持,奉表投降。元军虏宋全太后、恭帝赵img3等北归。汪元量亲睹亡国之情状,有着许多难言的痛苦,写有大量抒发亡国之痛的诗作。其友人李鹤田曾评汪元量的诗云:“其亡国之戚,去国之苦,艰关愁叹之状,备见于诗。”南宋遗民刘辰翁也认为汪元量的诗中,“忧、悲、恨、叹无不有”(均见汪元量:《湖山类稿叙》)。这首《潼关》诗写于1289年,汪元量送被俘的宋恭帝赵img4到甘州(今甘肃张掖出家后,返回元大都(今北京),路过潼关,感慨万端,写下此诗。全诗由景到情,情景交融,抒发了作为亡国之臣无可奈何的痛苦心情:国亡君逐,无国可归;思念故人,难割旧君;怀念家乡,欲归不得;塞北大漠,难见江南……其忧思愁绪,彰显于诗的字里行间,有着一种特别沉痛感人的力量。

二、美的力量

所谓美的力量,即是以美来愉悦人、感动人。因为在一般情况下,人们面对美好的事物时,心中是充满着愉悦之情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而中国古典诗歌在长期的发展中,除在内容上发诸真情外,于艺术形式与艺术技巧上也不断地臻于成熟和精致,显示出独特的艺术之美,涌现出无数脍炙人口的艺术精品。

诗歌美的具体表现是多方面的,主要有以下方面。

(一)哲理

中国古代的诗人们,常常能把自己的思想感情和人生体验,高度凝聚于寥寥数十字的诗歌之中,使得短短的一首小诗,包含了很深刻的哲理;并且能够使深奥的哲理形象生动地表现出来,让人在欣赏诗作的诗情画意时,不难悟出其中所蕴涵着的哲理。几十字的一首小诗,远胜过长篇大论。例如:唐代诗人李白的《日出入行》诗:“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唐代诗人王之涣的《登鹳雀楼》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宋代诗人苏东坡的《题西林壁》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宋代理学家朱熹的《观书有感》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他还有一首《泛舟》诗:“昨夜江边春水生,蒙冲巨舰一毛轻。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又如: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诗句:“乐极必悲生,泰来犹否极。”(《遣怀》)唐代诗人刘禹锡的诗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乐天见示伤微之敦诗晦叔三君子皆有深分因成是诗以寄》)“百胜虑无敌,三折乃良医。”(《学阮公体三首》)宋代诗人苏东坡的诗句:“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送安惇秀才失解西川归》)宋代诗人陆游的诗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游山西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冬夜读书示子聿》)以上这些诗或诗句,无不包含着深刻的哲理,读来令人回味无穷,趣意盎然。

(二)含蓄美

中国古典诗歌讲究精炼,其写景、言情、叙事都要求能够以少总多。因而诗人往往借景抒情,寓情于景,创造出优美的意境。感情的抒发,一般是含而不露,通常要透过诗歌中的形象去捕捉含蓄的情感。这样就使得古典诗歌具有一种特殊而诱人的含蓄美。如:李白的《玉阶怨》诗: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玉阶怨》为乐府歌词旧题,多有人用。李白的《玉阶怨》,虽题目中有“怨”字,然诗中全不见“怨”字。我们于诗中读到:宫廷里的白玉石阶上降下了露水,夜已经很深了,露水沾湿了青春年华正在流水般逝去的宫女的袜子,她终于熬不住寒冷,放下水晶帘子回房间了。但缭乱的情怀使她无法入睡,而仍然透过疏疏的精致帘儿,痴情凝望着秋月。这里,诗人用清幽的笔调,勾勒出一幅凄清月夜的画图,从气氛的渲染和人物的情态等一系列形象中,我们分明地感受到了深锁在宫廷内的女子的悲和怨。此诗有幽邃深远之美,而无声嘶力竭之弊,写难状之情与难言之隐,使读者觉有漫天诗思飘然之至,却又无从于字句间捉摸之,故而含思婉转,余韵如缕。清人沈德潜于《唐诗别裁》中评此诗曰:“无一字言怨,而隐然幽怨之意见于言外。”

还有刘禹锡的《乌衣巷》: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此诗为刘禹锡最得意的怀古名篇之一,也曾博得白居易的“掉头苦吟,叹赏良久”的评价。诗人意在通过乌衣巷往昔繁华与今日荒凉的强烈对比,表现出沧海桑田的历史纵深式的变化。在艺术表现上,诗作集中描绘出乌衣巷的现状,而对其过去,只是巧妙地略微暗示。诗人的怀古感慨更是藏而不露,全寄寓于景物的描写之中。看似再普通不过的“野草花”、“夕阳”、“燕子”、“百姓家”等意象,却是诗人的精心选择,凝聚着诗人的艺术匠心和审美判断,足以唤起读者丰富的想象力。此诗虽然景物寻常,语言浅显,却有着一种蕴藉含蓄之美,使人读后余味无穷。

又如元稹的《行宫》诗: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这里的古行宫即洛阳行宫上阳宫。据白居易《上阳白发人》中所透露的信息,唐玄宗天宝末年,一批妙龄少女被“潜配”到上阳宫,没想到在此冷宫中一闭就是四十多年,成了白发宫女。此诗举一而反三,字少而意丰,仅用二十个字,便将时间、地点、人物、动作全都表现了出来,构成了一幅生动清晰的画面。在这“古行宫”中,曾经月貌花容、娇资艳质的妙龄少女们,寂寞无聊,陪着宫花的开与落,年复一年,青春消逝,红颜憔悴,白发频添。“寥落”、“寂寞”、“闲坐”,既描绘了当时的情景,也反映出诗人的情绪。凄凉的身世,哀怨的情怀,盛衰的感慨,尽在这二十字之中;使得这首短小精悍的五绝,具有深邃的意境,富有隽永的诗味。宋代的洪迈就认为此诗“语少意足,有无穷之味”(《容斋随笔》卷二)。

以上所列举的诗歌作品都显得含蓄隐晦,能给人提供想象的空间,让人在想象中得到美的享受。

(三)语言美

唐代李翱认为:“义虽深,理虽当,词不工者不成文。”(《答朱载言书》)可见在一篇文章中,语言是何等的重要。而中国古典诗词对语言的要求则更高,古代有孟郊、贾岛等“苦吟诗人”之称谓,杜甫也有“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之说。朱光潜先生曾在《诗论》一文中说道:“诗是最精妙的观感表现于精妙的语言,这两种精妙都绝对不容易得来,就是大诗人也往往须费毕生的辛苦来摸索。”所以,当一个诗人有了不同于常人的感受后,还需要用高度凝练的语言来予以表现。一首好的诗歌作品,如果它的语言洗练、清新、含蓄,我们读时就会如饮一杯醇醪好酒,只觉其味无穷,久而弥笃。如果一首诗歌的语言精粗混杂,就如同被冰雹击过的树木,枝杈零乱,花朵凋残,即使有一二完整枝叶,也难以显示其整体之美。

古典诗词的语言美,可以从选字、造句、修辞等方面进行欣赏,也可以从体味诗词语言的形象美、形式美、音乐美等方面进行欣赏。但更主要的是看诗的语言是否完美地表达出了诗人的思想感情,是否创造出了能够引起读者美感的意境。

中国的文字很特别,一个字有音、形、义三方面的因素,又有平、上、去、入四声,分为平、仄,这都对古典诗词的语言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而古代诗人也为此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创造出了大量诗词佳句,如:“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使至塞上》)“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孟浩然:《宿建德江》)“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韦应物:《滁州西涧》)《红楼梦》第七十六回中也有“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的好诗句,又如越剧《红楼梦》里林黛玉临死前有一句唱词:“一弯冷月葬诗魂。”仔细品评,耐人回味。

有这样一个故事:说的是晚清的曾国藩,在彻底打败太平天国后,一次,其部下请他到花楼去喝酒。陪酒的女孩将他招呼得很好,他也喝得十分高兴,准备送幅墨宝给那女孩。就问作陪的女孩叫什么名字。那女孩回答说:叫马掌。曾国藩一听,皱紧了眉头:眼前这么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却叫这么个粗俗的名字,写什么呢?曾国藩想了想,写了一副对联:“马上琵琶千古恨,掌中歌舞一身轻。”此联不仅暗含了两个美女的典故,同时还很巧妙地将那女孩的名字嵌在对联中,真可谓化腐朽为神奇。这就是运用语言的能力。

又如宋代诗人林逋十分喜爱梅花,曾写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山园小梅》)的佳句,而这两句却是从南唐诗人江为的“竹影横斜水清浅,桂香浮动月黄昏”两句点化而来的。前人的这两句诗,可说是寂寂无闻,而林逋却以这一联名传久远,其原因就在于:林逋在每句虽只作一字之易,却能够另辟蹊径,别有风致。他写出了梅花疏影横斜的优美姿态和幽香飘散的动人景象:梅枝疏朗,枝干横斜,素花满枝,尚未长叶,投影水上,格外动人;在那朦胧月色下,幽香散来,沁人心脾,使人感到眼前境界无限优美,梅花的品格非常高洁。而原诗句中的“竹影”和“桂香”写得太实,且是分别写了两个物——竹与桂,分散了笔墨,就不如林逋用“疏影”、“暗香”集中描绘来得好;而“竹影横斜”并没有刻画出竹的形态特征,“桂香浮动”虽写出了桂花馥郁的香味,但不如“暗香”传神。大家应该有体会:盛夏之时,你身边坐着一女子,其浓重的香水味,你会忍受不了;但如果坐在身旁的女子,散发着似有似无、似断似续的一抹清馨的幽香,则会令你陶醉。所以,林逋用“横斜”描绘了梅的姿态,用“浮动”写出了梅的个性:“疏影”与“暗香”不是正面写花色,花姿,花香,而是以“疏”与“暗”来烘托梅花,用“疏”勾勒梅枝的姿态,用“暗”形容梅香的特点,再衬之以清浅的池水,朦胧的月色,这样就更加精妙地写出了花枝斜伸的美,花影稀朗的美,花形清丽的美,花色素雅的美,花香清幽的美,花境朦胧的美,从而表达出了梅花超凡脱俗、清雅高洁、孤芳自重的品格,更说明了诗人不染尘俗的风骨。

(四)节奏美(www.xing528.com)

要想领略中国古典诗词的美,不开口吟诵是不行的。汉语有单音节词,也有双音节词,作诗时就必须讲究不同音节的词相互搭配得体,从而构成了古典诗词的音韵美、节奏美,并呈现出声调的和谐之美。这是诗歌语言音律节奏的鲜明特征。(音韵平仄问题放在后面,专节讲解。)因此,在欣赏中国古典诗歌时,就必须开口吟诵,要将诗歌语言的音律动感之美表现出来,才能充分领略它的韵味。

例如:苏轼的《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又如:陆游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
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
锦书/难托。/莫、/莫、/莫!”

再如元代诗人萨都剌的小诗《过赞善庵》

夕阳/欲下/行人/少,/落叶/萧萧/路/不分。/
修竹/万竿/秋影/乱,/山风/吹作/满山/云。

以上从几个方面谈到了古典诗歌与我们生活的关系,无非是想告诉我们,我们需要诗,生活中需要诗。古今中外,诗歌欣赏从来就是,至今也仍然是人类的重要的精神活动。诗出入于审美创造和审美陶染,却又不尽于审美;它为被当下功利追逼过紧的人们营构一个可供心灵悠游的世界,这个美趣盈盈的世界中有着命运的咏叹,灵魂的忏悔,价值的反省和人生境界的启悟。诗是非“实用”而又非“逻辑”的,它对人的灵府的濡染、养润或涤荡、震撼等非实用之“用”,不以“理”致,而以“情”感,不落于训诫,而只在于心缘。所以,读好诗,是一种美的享受。特别是中国古典诗歌,是在几千年的农业社会这块土地上孕育的产物,它似乎与现代工业文明无缘,所以近百年来它日渐式微了。然而当代人在尽情地享受着工业文明所带来的现代化物质生活的同时,却发现自己将会失去最基本的生存环境,人们被自己内心的躁动枯竭所困扰着。在寻求滋润心灵的过程中,人们发现:中国古典诗歌,特别是其中优秀的作品,能引导人们寻找失落的精神家园,使人能于浮华喧嚣中返归宁静和淳朴,回到人性的本真,重新认识生活的意义,从而诗意地栖息。

南宋诗人陆游晚年曾回忆自己十三四岁时的一件往事:“偶尔在藤床上有陶渊明诗,因取读之,欣然会心。日且暮,家人呼食:读诗方乐,至夜,卒不就食。”(见《老学庵笔记》)和陆游同时代的大诗人杨万里有首小诗也写得有意思:“船中活计只诗编,读了唐诗读半山。不是老夫朝不食,半山绝句当早餐。”(《读诗》)可见,好的诗歌对他们所产生的诱惑力是多么巨大!所以,真正的好诗是不受时代和地域限制的。它或许产生于千年之前,但你无论何时吟诵,都如才脱笔砚一般新鲜,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那来自生活的诗意,融入你的血液,沁入你的心灵,滋润着你的灵魂。

诗歌,是文艺女神缪斯发给人们的一张请柬,邀请人们游历天上人间各种各样的境界。你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去领略诗歌的艺术美,或走进古人的心灵深处,与这些智者进行思想情感的对话、交流。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培根认为:“诗歌使人巧慧。”(《培根论说文集》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你能够和这么多的先贤智者进行交流、沟通,汲取了那么多的精华,难道还不灵秀、巧慧吗?

一切优秀的文学作品都要有诗的特质。一部好小说或是一部好戏剧都要当做一首诗看。诗比别的文学种类较严谨,较纯粹,较精微。如果对于诗没有兴趣,对于小说、戏剧、散文等的佳妙处也终不免有些隔膜。不爱好诗而爱好小说、戏剧的人们,大半在小说和戏剧中只能见到最粗浅的一部分,那就是故事。所以,他们看小说和戏剧,不问作者的艺术技巧,只求小说、戏剧里面是否有故事。他们最爱读的小说,不是描写内心生活或是社会真相的作品,而是武侠、侦探、言情、凶杀等之类的作品。爱好故事本来不是一件坏事,但是如果要真正能欣赏文学,我们一定要超过原始的童稚的好奇心,要超过对于武侠、侦探等的爱好,去探求艺术家对于人生的深刻的观照,以及他们传达这种观照的技巧。第一流小说家不尽是会讲故事的人,第一流小说中的故事,大半只像枯树搭成的花架,用处只在撑持住一园锦绣灿烂、生气蓬勃的葛藤花卉。这些故事以外的东西就是小说中的诗。读小说只见到故事而没有见到它的诗,就像看到了花架而忘记了架上的花一样。要养成较为纯正的文学趣味,最好从读诗入手。能欣赏诗,自然能欣赏小说、戏剧、散文等其他种类文学。

在此,引述一段英国浪漫主义诗人雪莱关于诗歌的论述:

诗是世间的上帝……诗的能力有二重作用:它一方面替知识、力量与快感创造了新的资料;另一方面它在人们心中唤起一种欲望,要去再现这些资料,并且根据某种节奏或规则把它们从新配合,以求合于美与善。当由于过度的自私自利和计较得失,我们外在生活所积累的资料,竟超过我们的同化能力的限量,以至不能依照人性的内在定律来消化这些资料,在那个时期,我们最需要诗的修养。因为,此时的身体变得过于笨重,振奋的精神也无能为力了。

真的,诗是神圣的东西。它既是知识的圆心又是它的圆周;它包含一切科学,一切科学也必须溯源到它。它同时是一切其它思想体系的老根和花朵;一切从它发生,受它的润饰;如果害虫摧残了它,它便不结果实,不生种子,不给予这荒芜的世界以养料,使得生命之树不能继续繁殖。诗是一切事物之完美无缺的外表和光泽;它有如蔷薇的色香之于它的结构成份的纹理,有如永不凋萎的美之形式和光彩之于腐尸败体的秘密。假如诗不能高飞到筹画能力驾着枭翼所不敢翱翔的那些永恒的境界,从那儿把光明与火焰带下来,则道义、爱情、爱国、友谊算得是什么?我们所生息其间的美丽宇宙的景色又算得是什么?我们在世间此岸的安慰是什么?我们对世间彼岸的憧憬又是什么?

诗是最快乐最善良的心灵中最快乐最善良的瞬间之纪录。我们往往感到思想和感情不可捉摸的袭来,有时与地或人有关,有时只与我们自己的心情有关,并且往往来时不可预见,去时不用吩咐,可是总给我们以难以形容的崇高和愉快;因此,即使在它们所遗留下来的眷念和惆怅中,也不可能不还有着快感,因为这快感是参与于它的对象本质中的。诗灵之来,仿佛是一种更神圣的本质渗彻于我们自己的本质中;但它的步武却象拂过海面的微风,风平浪静了,它便无踪无影,只留下一些痕迹在它经过的满是皱纹的沙滩上。这些以及类似的情景,唯有感受性最细致和想象力最博大的人们才可以体味得到;而由此产生的心境却与一切卑鄙的欲望不能相容。道义、爱情、爱国、友谊等的热忱,在本质上是与此等情绪联结起来的;而且当它们还继续存在时,人的自我就显出它的原来面目,是宇宙中的一个原子而已。诗人不但因为是感情细致的生灵而容易感受这些经验,他们还能够用天国的变幻无常的色彩,来渲染他们所综合的一切;在描写某一激情或者某一景色时的一个字、一个笔触,就可以拨动那着迷的心弦,而为那些曾经体验过此等情绪的人们,再激起了那酣睡的、冷却的、埋葬了的过去之影像。这样,诗可以使世间最善最美的一切永垂不朽;它捉住了那些飘入人生阴影中一瞬即逝的幻想,用文字或者用形象把它们装饰起来,然后送它们到人间去,同时把此类快乐的喜讯带给同它们的姊妹们在一起留守的人们——我之所以要说“留守”,是因为这些人所住的灵魂之洞穴,就没有一扇表现之门可通到万象的宇宙。诗拯救了降临于人间的神性,以免它腐朽。

诗使万象化成美丽;它使最美丽的东西愈见其美,它给最丑陋的东西添上了美;它撮合狂喜与恐怖、愉快与忧伤、永恒与变幻;它驯服了一切不可融和的东西,使它们在它轻柔的羁轭之下结成一体。诗使它所触及的一切都变形;每一形象走入它的光辉下,都由于一种神奇的同感,变成了它所呼出的灵气之化身;它那秘密的炼金术能将从死流过生的毒液化为可饮的金汁;它撕去这世界的陈腐的面目,而露出赤裸的、酣睡的美——这种美是世间种种形象的精神。[20]

作为一个诗人,雪莱是用最美好的词汇来赞美了诗歌,用最细腻生动传神的笔触来描绘了诗歌的神奇作用,用最真诚的感情来表达出他对诗歌的崇敬与热爱。每每读到此,总会有一份感动,有一种激情在撞击着心灵。

一个热爱诗歌的民族应该是一个富有理想的民族。一个善于写诗的民族应该是一个最有修养的民族。诗歌,启发人理解自然,思考社会;诗歌,净化人的精神,升华人的境界;诗歌,展示人性的真实,促进人们的共同感受。让我们读诗吧!

【本讲小结】

本讲主要从文学与生活的关系、中国古典诗歌与当代生活的关系这一角度切入,重点谈了文学,特别是中国古典诗歌对当代人精神层面的巨大作用;具体阐述了中国古典诗歌于诸方面的影响力;强调了“向古人借智慧”的重要性。学习中国古典诗歌,既是传承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必须,也是滋养美好、健康心灵的需要。

【思考与练习】

1.在当今物欲横流的时代,文学(诗歌)能够拯救人的心灵吗?

2.你能否感受到当今社会中的古典诗歌因素?试请举例说明之。

3.为什么说中国古典诗歌能够激活人的心灵?

4.试论述“哀莫大于心死”的深刻含义。

5.你如何理解当代诗歌与古典诗歌之间的关系?

【扩展阅读】

1.朱光潜.2005.谈修养[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朱光潜.2005.给青年的十二封信[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3.叶舒宪.1999.文学与治疗[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4.胡晓明.2001.中国诗学之精神[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

【注释】

[1]钱谷融:《论“文学是人学”》,《文艺月报》1957年第5期。

[2]高尔基:《俄国文学史》,新文艺出版社1956年版。

[3]恩格斯:《给哈克奈斯的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4]王国维:《文学与教育》,《王国维文学美学论著选》,北岳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

[5]朱光潜:《谈美》,《朱光潜美学文集》(第1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

[6][法]埃斯皮卡:《文学社会学》,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

[7]陈伯海:《中国诗学之现代观》,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

[8]鲁迅:《摩罗诗力说》,《鲁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

[9]夏丏尊、叶圣陶:《文心·最后一课》,三联书店1999年版。

[10][英]乔治·吉辛:《四季随笔》,湖南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

[11]梁启超:《国学指导二种》,中华书局1936年版。

[12][英]弗·培根:《培根论人生》,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13][美]大卫·丹比:《伟大的书》,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14][美]大卫·丹比:《伟大的书》,江苏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15]龚鹏程:《向古人借智慧:如何阅读中国文化经典》,百花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

[16][俄]别林斯基:《爱都华·古别尔诗集》,载《外国理论家、作家论形象思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版。

[17]鲁迅:《诗歌之敌》,载《鲁迅全集》第7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

[18]翟禹钟、何立庠、罗海鸥、江立仁:《彭大将军回故乡》,载《中国青年》1979年第3期。

[19]见天涯易读网:《我亲历的“大跃进”》,作者:贵州老高。

[20][英]雪莱:《诗之辩护》,见《英国作家论文学》,三联书店198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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