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文学主潮：80后网络写作的巨大市场影响力

中国当代文学总是以代际来划分创作群体，进而建构群体效应，酿就新的文学潮流。80年代末期崭露头角的是60年代出生的作家，那是先锋派一代人；90年代后期是70年代出生的作家，一批年轻女作家就是在这种代际划分的背景下浮出水面的；21世纪初开始产生影响的则是80年代生人，被文坛称为80后，他们的出现奇怪地离开了文学的主流轨道，在媒体或市场中获得热烈的效应。80后虽初出茅庐，但市场影响力巨大，就是老牌的大作家也难以在销售纪录上与之比肩。80后的成功，与其说是文学上的成功，不如说是他们生逢其时。他们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21世纪初应运而生，中国特有的独生子女政策，造就了一批具有旺盛购买力的80后乃至90后的青少年群体。他们更乐于接受同代人的文学经验，这就是韩寒和郭敬明们时兴的缘由。尽管说文学是最具有传统承继性的艺术种类，但中国社会变化发展迅猛，使得文学经验之更新具有非常实际的意义。一代人有一代的经验，一代人有一代的写作，80后并不只是市场的幸运儿，他们也有自身的开掘和创造。他们的写作和传播预示着一个“后文学”时代的到来。

80后的领军人物非韩寒莫属。韩寒（1982—）高中辍学后，以写作为职业。他在中学生时期就写出长篇小说《三重门》（2000），一时间成为中学生手中的热门读物。小说讲述中学生厌倦应试教育的故事，少男少女的青春萌动，在这里以桀骜不驯的姿态表现出来。反讽调侃的叙述语气，夹杂着少年老成的玩世不恭，却又有着洞悉成人世界的尖刻，显示出韩寒对同代人校园生活和心理的敏锐表现。韩寒后来又发表《零度以下》（2000）等一系列作品，都让人感受到少年才气，但作品并未见得特别有力度。韩寒这期间发表数部作品，如《像少年啦飞驰》（2002），《毒》（2002），《通稿2003》（2003），《长安乱》（2004）。2005年，文集《韩寒五年》在法国、韩国、香港、新加坡、日本等地出版。随之出版赛车随笔《就这么漂来漂去》。2006年，韩寒出版长篇小说《一座城池》，再次显示出他在文学上的才华不可小觑。

《一座城池》可以看出韩寒试图用批判性视角来写作，他对社会现实给予犀利的讥讽，只是反社会的叛逆情绪还是打上了明显的青春期的烙印。“一座城池”显然是当今社会的寓言，这个城池就是围困着“我”的看似规范严整实际充满阴暗的社会。“我”与几个青少年伙伴，来到这个城市，但却并没有逃出原来的社会，到处都是一样的压制、阴暗，到处都是陷阱和丑恶。城池中的人群愚昧无知，有围观看爆炸的人群、以公谋私的警察，敲诈勒索者到处都是，假冒伪劣无处不有，自我讽刺的现象比比皆是，医生也全然没有职业道德，日本料理店一边放着《让世界充满爱》，一边殴打顾客等等，总之，这样的城池使人想起卡夫卡的“城堡”之类的地方。韩寒抓住中国当下社会中比较普遍的现象加以提炼，揭示出当代生活的虚假性。韩寒的叙述已经相当老练，幽默反讽用得十分圆熟，语言也颇为精萃明晰。这部作品足以证明韩寒在文学上的不俗才能。

2007年韩寒又出版长篇小说《光荣日》（第一季），叛逆与幽默依然是作品的突出特征。这部小说讲述七个青年人大学毕业后不想按照分配设定的模式去工作，而是来到边远的“和平凤凰”小村支教。他们自诩为古代的竹林七贤，带着反主流社会的叛逆却又有着颇为正义的抱负，且搞些稀奇古怪的行为，荒诞不经贯穿于其中。韩寒在艺术上做了创新的尝试，例如，他引入了魔幻与现实相混淆的笔法，其中不时涌溢出他已经驾轻就熟的幽默反讽趣味。

与韩寒齐名的郭敬明（1983—）也是从新概念作文大赛中产生的少年才子。2002和2003年，郭敬明连续获得第三、第四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第一名。也是在这两年，他开始出版作品。《幻城》在2003年出版，销售将近百万册。该书描写冰族和火族的长久敌意，经历过漫长且残酷的战争，冰族带着重创取得胜利。小说开篇就是冰族遗留的皇子也就是小说的叙述人卡索“站在竖立着一块炼泅石的海岸，面朝大海，面朝我的王国，面朝臣服于我的子民，面朝凡世起伏的喧嚣，面朝天空的霰雪鸟，泪流满面”。当然，这是玄幻小说，存在于玄幻空间的人物都有幻术或巫术，他们以幻术和巫术战斗。小说写出了卡索及其周围人物的心理和性格，人性中的善恶，战争的残酷，生命的脆弱，刻骨铭心的爱情，等等，这些都描写得相当出色。小说尤其是写出了卡索为王的孤独感，他既有无比顽强的品格，内心又十分敏感纤细，有几近忧郁的气质。小说的语言富有诗意，平静而有内敛的激情，可以看出这代人的叙述和语言特征。（注：《幻城》出版后引发抄袭官司，郭敬明被判抄袭。其中是非曲直这里无法评说。本书仅就一部在青少年读者群中影响巨大的作品进行分析。）

2003年，郭敬明出版《左手倒影，右手年华》，写的是青春成长往事，作者把它称作是“散文”作品，但读起来更像是小说。这倒不是说它的虚构性，而是里面人和事写得精细动人。《天下》仿武侠体，写一个少年总想着用唱月剑去杀人，写得十分飘逸。《庄周梦蝶》像是纯粹的小说，人物和结构做得相当到位，还真难为了少年写手如此精心的叙述。这本书中写得最好的要数《天亮说晚安》，用作者的话来说，这是“最心疼的文字”了。这文中所叙，无非是学业的困惑，面临高三毕业的惶恐，但更多的是少年人的交往和内心的体验感悟。少年人的心理被写到如此精细敏感的地步，也难怪作者与读者能心心相印，惺惺相惜了。读一读这种描写：“后来他发现了站在门外的我，他望着我一直没有说话，脸上是孩子般抗拒的表情。我们两个就那样站在黑暗里面，彼此沉默。”（注：郭敬明：《左手倒影，右手年华》，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第98页。）坚韧的个性，敏感而脆弱的内心，何尝领略过这个世界的阴郁、绚丽。郭敬明，无疑是他们这代人内心经验深刻的体验者和表达者：“那些花瓣也是黑色的花朵，阴暗而诡异，可是依然寂寞地开放，然后凋零。”这是典型少年人的文字，但却透着一股末路英雄的气息。郭敬明这部作品的文字洁净流畅，有很强的描写能力，能够把握情境，并且贯穿到底；喜欢写作孤独和忧郁，但也时常透示出明朗和空灵。

2007年，郭敬明的《悲伤逆流成河》算是80后最有影响力的作品，这部作品据说在两年内的销量已经超过300万册，中学生几乎人手一册。其中所叙的故事正是中学生跃跃欲试或引以为戒的。这部小说写出少年人青春萌动的那种热情和感伤。作为主角的不良少男少女，与品学兼优的学子相映成趣，他们构成了中学校园的两极，正好是引发少年人遐思的对象。小说抓住了少年人的心理世界，反叛的欲望，自虐般的伤痛，无可挽救的悔恨，这些都构成了少年人单纯而矛盾的情感世界。但是，青春期的早恋、性行为、怀孕、暴力和自杀等构成故事的主体，一方面对青少年起到一定的警戒意义，另一方面是否会助长这种时尚风气也引人反思。

春树（1983—）与韩寒、郭敬明一样，成名很早，不过她并不是从新概念作文大赛出来的小作者，而是在网络上成名。春树2000年从北京某职高辍学后开始自由写作，因出版《北京娃娃》被《时代周刊》（亚洲版）作为封面人物而名噪一时。春树是典型的青春写作者，她的故事大都描写“残酷青春”。《北京娃娃》带有很强的自传性，小说叙述了作者春树从14岁到17岁之间的情感萌动和其中的痛楚，非常细致地展现了80后新人类独特的成长经历，尤其是揭示了这代人在个人情感和社会期望之间的深刻冲突，展示了个人心理与家庭伦理之间的复杂矛盾，把青少年的那种无助感表现得令人惊异。春树的作品还有《长达半天的欢乐》、《抬头望见北斗星》等。2007年，春树出版《红孩子》。这本书叙述主人公林嘉芙的小学与初中的故事，时间穿过90年代。童年的美好时光与青春期的萌动、丰饶灵动的校园生活掩映不住那些美丽的烦恼。朦胧的爱情被写出淡淡的诗意，但青春成长与家庭冲突则写得相当尖锐。春树的文字和叙述都更轻巧，自由落拓也才情四溢。春树不像郭敬明那么切入青春期的边缘而极端的生活，她描写的还是比较常态的青春。

张悦然（1982—）在2001年中学毕业时获得第三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同年考入山东大学英语、法律双学位班，后在新加坡国立大学攻读计算机专业。张悦然14岁开始发表文章，2005年获第三届华语文学传媒“新人奖”。从2003年至今，已出版了《葵花走失在1890》、《樱桃之远》、《是你来检阅我的忧伤吗》、《红鞋》、《十爱》等小说集和长篇小说。张悦然也是以青春写作崭露头角，但她的青春叙事多了一层锐利的伤痛。这使她一直在反思80后的概念及其走出青春写作的路径。

2006年，张悦然的《誓鸟》算得上是80后近几年文学性较强的作品，小说讲述一个美丽的中国女子远下南洋，海啸夺走了她的记忆，她在大海里、岛屿上颠沛流离，被欺侮、被抛弃，历经生育、病痛、牢狱之苦，她刺瞎了自己的双目，只为寻找遗失的记忆。这部小说尽情讲述了海上传奇，由海盗、歌女、宦官、部族首领、西洋牧师编织成一个神奇诡异的南洋神话。张悦然的笔调绮丽中透示着残忍，宿命论与自然的神秘相混合，写出一种孤寂的人生传奇。张悦然的灵巧，使她有足够的能力避开历史的厚重，她把郑和下西洋的历史化作碎片潜藏于故事的各个环节，而起到一种深远的背景作用。这部小说在语言上精雕细刻。例如，“投梭记·下阙”写春迟自己弄瞎自己的眼睛时，那种描写，让人惊异于这代作家对语言和身体感觉的敏感，在针刺进春迟的眼睛的那一时刻，也是汉语言抵达它的最为精细的那个部位的时刻，捕捉那些感觉的时刻，在黑暗中接近，却能透示出一种光亮，这是语言熠熠生辉的时刻。《誓鸟》可以看到张悦然在文学上试图与帕慕克、博尔赫斯对话的愿望，后者几乎长期失明，而前者在《我的名字叫红》中对瞎子的书写，令人惊叹。我想这可能是张悦然在这代作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80后作家的写作普遍与传统断裂，而寻求对当代消费主义的敏锐表达，这无疑有其独特意义，但文学必然要与传统对话，而且要与世界文学经验对话。21世纪以来，中国作家在回到本土性这点上显出老道，因为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都经历过西方现代主义的全面洗礼，回到本土也是正当其时。但年轻一代作家却少有与世界文学经验对话。在张悦然这里，还能保持这种清醒，当属可贵。张悦然声称，写作《誓鸟》表明她要走出80后的樊篱，用她的实力抹去青春写作的印记。近年来，张悦然主编《鲤》杂志，倡导他们这代人的文学追求，表达出传统文学与当下消费社会可能结合的美学趣味。

80后另有一批人虽然名气不那么大，市场号召力有限，但他们更倾向于做纯文学，被称之为80后中的“实力派”，承接余华、格非等人走过的先锋写作的方向，去寻求这代人的拓展汉语文学的道路。这些“实力派”人物有胡坚、李傻傻、小饭，张佳玮、蒋峰等。其中李傻傻的小说《红×》、散文集《被当作鬼的人》有较大影响。李傻傻的作品在偏执的叙事中切入生活的极端形态，语言在随意中有一股韧劲。

对青年一代读者同样有强烈吸引力的还有网络小说。中国内地的网络文学经历了上世纪90年末的萌芽状态，到如今遍地开花。宁财神、李寻欢、邢育森以及痞子蔡、安妮宝贝等代表着不同时期的内地网络文学的方向，但不管如何，他们都是在传统文学的艺术规范中来创作作品。近两年来，玄幻、仙侠、情色、后宫、盗墓小说的兴起，把网络文学带到另一个天地，显现出无比旺盛的局面。这是完全不同的网络文学，也不再能用传统文学的眼光来评判它们了。

近几年的网络文学审美趣味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向着神奇、灵异、刺激方面发展。它已经摆脱了纯文学的规则，脱离了文学与生活逻辑的比照关系，不再依循现实生活的真实性来创作，完全进入了幻想和灵异的世界。在这种趋势之下，玄幻小说成为最受欢迎的网络文学种类。

近年来，网络小说中号称三大奇书的《飘邈之旅》、《小兵传奇》、《诛仙》就是玄幻仙侠类作品。《飘邈之旅》的作者萧潜，原名刘晓强，网络玄幻写作的龙头老大，已经40挂零，南京市人，供职于南京一家机关。《飘邈之旅》最早于2000年在“鲜网”上引爆点击率，随后在多家网站全面开花。小说讲述年轻的富商李强遭遇女友与好友的背叛，愤怒报复。就在他陷入绝望之时，神秘人物傅山利用法术将李强变成英俊青年，带领他穿越星空，从地球瞬间搬移到火星。当他们进入古代传送阵准备前往“封缘星”时，花媚娘介入其中，李强单独一人被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星球，踏上了惊异未知的飘邈之旅。李强以他智勇双全的能耐，巧妙解决了“故宋国”的战争危机；但又意外被抓到“坦特国”的黑营，李强集结上千苦囚策反，与“坦特国”的五千人清剿部队展开激战，带着众苦囚历经千辛逃出黑狱……故事离奇古怪，显示出异常大胆丰富的想象力，使人觉得像是《西游记》和金庸小说的混合体。一旦摆脱了现实逻辑，玄幻小说的表现可以随心所欲。它以游戏、娱乐、好奇、刺激为宗旨，小说这种文体已经发生巨大变化。如果说它与传统小说有什么相关的话，那就是其中的英雄主义、道德理想主义、善恶美丑、侠肝义胆、爱恨情仇还是一个路数。在这一意义上，玄幻小说与传统小说还是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同的是外表，骨子里还是一脉相承。(www.xing528.com)

《诛仙》作者萧鼎（1976—，福建人）。《诛仙》长达120万字，在网络上风行数年。现在已经有了“诛仙官方网站”，小说总点击量超过3000万人次（截止2008年初），并且还在以每天几十万人次的速度向前推进。在某地书市上，据说有一位女中学生指着书对同伴说，“一生只为《诛仙》活”，可见该书在青少年中的影响力。《诛仙》素有“后金庸武侠圣经”称号，风头直追当年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被誉为国内新一代有浓郁中国风骨的奇幻精品巨著。在传统武侠中融入了魔法玄幻因素，武侠变成了仙侠，仙侠介于人与魔之间。这部作品之所以吸引那么多读者，是因为“仙侠”实际上还是有血有肉的人。小说讲述张小凡少年时全村被屠，他逃脱出来后，与同伴共同拜入“青云门”的修真门派。虽然天生资质不如同伴，他跟随的师傅功夫也只是一般，但他却自有一番奇遇。对“诛仙剑”的寻求是一条线索，但更为实写的却是穿插其中的一些爱情纠葛。故事写得委婉有致，情节曲折，波澜跌宕。构思大气磅礴，笔致却唯美细腻，如游龙走丝。文笔好，人物性格细腻合理，是这部作品成功的关键。小说动人处并不是因为玄幻有多么离奇，而是因为得传统武侠小说精髓。

《鬼吹灯》属于恐怖灵异小说，作者网名“天下霸唱”（1978—），原名张牧野，天津人，学美术出身，干过多种职业，据说写《鬼吹灯》时还在和朋友合伙经营一家公司。《鬼吹灯》讲述的故事以一本主人公家中传下来的秘书残卷为引，三位盗墓者利用风水秘术，解读天下大山大川的脉搏，寻找那些失落在大地上的一处处龙楼宝殿，沙漠、雪山、森林、峡谷、急流、草原、鲜为人知的神秘动植物，危机四伏的陷阱……盗墓者经历过的地方都是中国地理学上有名的艰险去处，在那些地方探险寻宝，其实也是追寻中国文明最神秘的遗迹：昆仑山大冰川下的九层妖楼，中蒙边境野人沟中的关东军秘密要塞，消失在塔克拉玛干黑沙漠中的精绝古城，神山无底洞中的尸香魔芋花，云南丛林中的虫谷妖棺，西藏喀喇昆仑山中的古格王朝无头洞，陕西的龙岭迷窟……这些遗迹虽是虚构，但却在史料中穿凿附会，颇能以假乱真。小说叙述步步惊惧，丝丝入扣；作者的想象奇诡怪诞，令人目不暇接。打开那些被历史烟云遮蔽的陈年往事，仿佛揭开远古的层层神秘面纱。古墓故事一直构成好莱坞经久不衰的题材，如美国商业大片《盗墓迷城》、《夺宝奇兵》、《古墓丽影》、《盗墓迷城》、《木乃伊归来》等等，无不观者如云。《鬼吹灯》把探险与恐怖，猎奇与智谋，英勇与贪婪等等混合在一起，对文明历史和人性的复杂进行了相当综合的表现。

网络写手大都相当年轻，大学毕业不久或者刚刚工作数年。他们大都学理工科出身，但充满奇思怪想，他们的文学修养大都来自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加之《哈利·波特》和《魔戒》之类的魔幻文学，还有更加大量的网络游戏。但写作武侠小说需要传统文化的底蕴，也要较为严密的构思和人物性格刻画。理工科出身的人在这一方面可能准备不足，他们更乐意来做天马行空的想象，玄幻因此应运而生。

与玄幻一样，网络中言情小说也属于受欢迎之列。这些爱情故事都是白日梦般的离奇美好，带有一些色情成分，但也并不太出格。白马王子式，姐弟恋式，癞蛤蟆吃天鹅式……这些作品的故事离奇，但不失引人入胜的情节和微妙的细节。新浪读书频道曾经重点推介《眉姐》（作者葵花小子），截至2008年2月25日，总点击率达到68697983之多，当日点击率也达到60000多。虽然点击率有可能通过技术手段加以处理，但如此之高还是令人惊讶的。

《眉姐》讲述某装潢设计公司青年设计师于童，因工作关系到独居少妇何眉家中设计室内装修。32岁的何眉美丽妩媚，体态曼妙性感，风情万种，深深吸引了23岁的小帅哥于童。二人彼此迅速产生好感，发生了性关系。他们深深地爱上了对方，在肉体与心灵的相互缠绕中，姐弟恋演绎得凄美绝伦。但因为年龄悬殊，这份姐弟恋为世俗不容，更严重的是卷入了眉姐复杂的家庭关系中。后来，他们选择了各自不同的人生，再次相遇时，已经物是人非，命运把他们推向了绝望的边缘，同时也把他们更紧密地结合在一起。结果是，于童被杨一楠毁容，眉姐也死于车祸。这篇小说其实也就是一般的言情小说，姐弟恋的故事并无特别之处，叙述和语言也仅中等水平。如果说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情节集中，小说专注于描写这对姐弟的情感、心理和性爱，尤其是性爱细节描写得极为充分。眉姐被写成一个风情万种的成熟女子，心地善良，对小男子于童关爱备至。这可能是满足了当今许多青年男女的白日梦。在网络上有如此高的点击率，可能与文学作品本身并无太大关系，更重要的原因是网络已经成为一个超级传播空间，只要形成一个阅读热点，就会无限地以几何级数放大。

网络文学中还有灵异、恐怖和科幻等类型小说，但都比不上玄幻和情色小说。

网络文学以类型化区分千差万别，写手也千变万化，与传统文学对比，有以下几点显著特征：

其一，超级的宏大叙事。在传统文学中，与历史主义联系在一起的宏大叙事已经解体，但在网络玄幻仙侠文学中，重新建构了一种超级宏大叙事，其背景不再是人类社会或历史主义，而是宇宙、大自然、天地万物。这是神话的翻版。最典型的比喻就是，传统武侠小说中的英雄身怀绝技，不过是“劈开一块砖”，而玄幻仙侠动辄就是“劈开一座山”。这些人物都具有超自然的神力和魔法。玄幻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人物，都有不中不西、或中或西、中西混杂的人名，再也没有现实历史社会作为可识别的背景。

其二，非现实化的超自然世界。传统小说讲述历史或社会人生，在一定程度上依照现实逻辑来建构文学世界，在玄幻仙侠小说中，人物都是超自然的具有神力魔法的人物，他们的思维和行为都超出常理，都与现实社会的真实性无关，不再能用现实生活的真实性去衡量他们。传统文学把真实性视为文学的第一生命，但在这里已经失效。地狱与天堂相混合而成的存在空间，以宇宙为生存背景，并且时间也被完全改变了，那是反物理和经验的时间，由此构成了这类小说完全不同的神话世界。

其三，传统的道德价值以及善恶观念也发生了变化。传统文学的道德伦理都是清楚的，玄幻魔法小说里面的人物具有超自然的神力，他们身上表现出的善恶力量都是超常的，对善恶的表现强烈得多，善恶界限也被大大拓展。善就善到极端，这些小说中的人物为了爱什么都可以抛弃不顾。恶就恶到极端，小说中多是血淋淋的性命攸关的冲突。在这里，善恶不再是依照人伦原则，而是一些信念和所谓神授的责任任务。

其四，情爱的充分表现。在传统小说中，情爱的表现都有一定节制，在玄幻魔法、仙侠言情小说中，情爱的表现要比传统小说充分得多。特别是言情小说，写作相当自由，诉诸感官是其表现情爱的主要目的。

其五，小说的美学效果已经发生根本改变。传统小说追求美感，引起人们正面积极的情感认同，虽然也有负面的消极颓靡的情感，但还是有一定限度。在玄幻仙侠言情小说，特别是魔幻与盗墓类的小说中，刺激性是最根本的美学特征。其想象力的自由驰骋，人物法力的无边无际，情感的爆发，肉体的呈现等等，都是竭尽全力地达到最大值。阅读与写作不再是为了获得教益，或者人生感情启迪之类，而是为了消遣，为了寻求强烈刺激，其效果与其说超出文学许多，不如说就是网络游戏的翻版。它也表明当代文学的感受者是被网络游戏、流行音乐、摇滚、MP3等现代电子视听装置培养起来的一代人，他们有完全不同的感官潜能，传统文学的美学效果已经不可能令其满足。（注：把纸媒体印刷术出版的作品称之为“传统文学”而与网络文学相对，这并不合乎学理。实际上，网络文学也有非常传统的一方面，比如其价值观，比如其注重故事情节和人物刻画的艺术手法等，只是为了讨论的方便，姑且做此区分。）

传统文学价值固然有其重要的一面，但随着网络的普及，网络写作和传播的超强动力，网络文学变得不可阻挡。网络文学与传统纸媒体文学的差异并非会越拉越大，这样一个过程并不是线性和单向的，也有反复、较量和博弈。在目前阶段，因为传统文学的力量还相当强大，网络文学写作趋向成熟的标志，反倒在于它与传统文学的近似性。就目前而言，传统文学教育还是基础，在中小学特别是大学教育中起到基础性的作用，这些文学修养和记忆，总会促使网络写作对文学性价值的认同。但随着网络力量的无限扩张，网络文学与图像声音这些电子媒介一样，也会更趋向于感性、欲望和快感。当电子介质发达到超级的程度，例如，显示屏只有一张纸厚薄，电脑速度达到现在电脑的一千倍（这些技术实际已经被人类掌握），那么网络书写和电子传播就会变得更加普及迅速，复制和翻新的速度会更加惊人。网络的时代是数字化的时代，一切都以量来计算，没有质的存在，因为数量太过庞大，因为数量才可算计，只有以量的形式存在的东西才有价值，网络的时代只有浏览没有阅读，浏览量是个唯一的标准。以纸媒体为介质的阅读的文学在这种情形下不得不走向终结。那可能真正是“后文学”到来的时代。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们今天放弃传统文学审美尺度或价值取向的理由，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尽可能延迟这个终结的到来，抵御“后文学”的超速行驶，给予“后文学”以足够的沉淀和酝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