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秦太上君寺,胡太后所立也。当时太后正号崇训①,母仪②天下,号父为秦太上公③,母为秦太上君④。为母追福,因以名焉。
注释
①崇训:胡太后居崇训宫,又号崇训皇太后。
②母仪:即母范,封建社会做一个良母的道德规范。旧时多用作对皇后或贵妇人的谀辞。《古列女传·小序》:“唯若母仪,贤圣有智,行为仪表,言则中义。”
③秦太上公:即胡国珍,字世玉。《魏书·胡国珍传》:“国珍少好学,雅尚清俭。女以选入掖庭,生肃宗,即灵太后也。肃宗践祚,以国珍为光禄大夫。灵太后临朝,加侍中,封安定郡公,给甲第,赐帛布绵谷奴婢车马牛甚厚。寻进位中书监、仪同三司,侍中如故,赏赐累万。延和初,加国珍使持节、雍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灵太后以国珍年老,不欲令其在外,且欲示以方面之荣,竟不行。迁司徒公,侍中如故,就宅拜之。灵太后、肃宗率百僚幸其第,宴会极欢。国珍年虽笃老,而雅敬佛法,时事齐洁,自强礼拜。至于出入侍从,犹能跨马据鞍。神龟元年四月七日,步从所建佛像,发第至阊阖门四五里。八日,又立观像,晚乃肯坐。劳热增甚,因遂寝疾。灵太后亲侍药膳。十二日薨,年八十。临死与太后诀云:‘母子善治天下,以万人之心。勿视大臣面也。’殷勤至于再三。追崇假黄钺、使持节、侍中、相国、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领太尉公、司州牧,号太上秦公,加九锡。”
④秦太上君:胡太后母皇甫氏,景明三年(502)薨于洛阳。胡太后临朝时,皇甫氏已去世多年,遂追其为京兆郡君,后又追为秦太上君。
译文
秦太上君寺,由胡太后所建。当时胡太后称号叫崇训,母仪天下,追尊父亲为秦太上公,母亲为秦太上君。为母亲追福,因此以秦太上君为寺名。
原文
在东阳门外二里御道北,所谓晖文里。里内有太保崔光、太傅李延寔、冀州刺史李韶、秘书监郑道昭等四宅①。并丰堂崛起,高门洞开。赵逸云:“晖文里是晋马道里,延寔宅是蜀主刘禅②宅。延寔宅东有修和③宅,是吴主孙皓④宅。李韶宅是晋司空张华⑤宅。”
注释
①崔光:字长仁,本名孝伯,孝文帝赐名光。家贫好学,昼耕夜诵,佣书以养父母。太和六年(482),拜中书博士,转著作郎,与秘书丞李彪参撰国书。迁中书侍郎、给事黄门侍郎,甚为高祖所知待。以参赞迁都之谋,赐爵朝阳子,拜散骑常侍,黄门、著作如故,又兼太子少傅。寻以本官兼侍中、使持节,为陕西大使,巡方省察,所经述叙古事,因而赋诗三十八篇。还,仍兼侍中,以谋谟之功,进爵为伯。崔光少有大度,喜怒不见于色。有毁恶之者,必善言以报之,虽见诬谤,终不自申曲直。世宗即位,任侍中。肃宗即位,胡太后临朝,崔光多次劝谏。崔光宽和慈善,不逆于物,进退沉浮,怡然自得。正光三年(522)九月进位太保。李延寔:字禧,尚书仆射李冲长子。性温良,少为太子舍人。世宗初,袭父爵清泉县侯。累迁左将军、光州刺史。庄帝即位,以元舅之尊,超授侍中、太保。徙封濮阳郡公,改授太傅。寻转司徒公,出为使持节、侍中、太傅、录尚书事、青州刺史。尔朱兆入洛,以延寔外戚,遣人至青州将其杀害。出帝初,归葬洛阳。李韶:字元伯,其祖父李宝为后西凉君主,后归顺北魏,官至镇北将军。李韶有器量,高祖时,出为安东将军、衮州刺史。世宗时,为抚军将军、并州刺史。肃宗朝,出为冀州刺史。清简爱民,甚收名誉,政绩之美,声冠当时。及赴中山,冀州父老皆送出西境,相聚而泣。二州境既连接,百姓素闻风德,州内大治。正光五年(524)四月,卒于官,年七十二。郑道昭:字僖伯,少而好学,综览群言。高祖朝,除中书郎,转通直散骑常侍。太和十九年(495)随高祖南征,在悬瓠君臣联句作歌,传为佳话。宣武帝初,迁秘书监,因从弟郑思和事株连,出为光州刺史,转青州刺史。后复入为秘书监。死后追赠镇北将军、相州刺史,谥文恭。在光州、青州期间,政务宽厚,不任威刑,为吏民所爱。道昭好为诗赋,凡数十篇。他又是魏碑体的鼻祖,在当时与王羲之齐名,有“北郑南王”之称,也被誉为“北方书圣”。
②刘禅:字公嗣,小名阿斗,三国时蜀汉后主,昭烈帝刘备之子。公元223年继位为帝,期间拜诸葛亮为相父,并支持姜维北伐,在位后期宠信黄皓,致使蜀汉逐渐走向衰弱。公元263年魏将邓艾攻蜀,刘禅投降。蜀汉灭亡后,刘禅即被迁往洛阳居住,受封为安乐公,后在洛阳去世。
③修和:即崔修和,光州刺史崔挺从祖弟,官州主簿。
④孙皓:字元宗,一名彭祖,字皓宗,三国时吴大帝孙权之孙,废太子孙和之子。公元264年被拥立为帝,在位初期虽施行过明政,但不久即沉溺酒色,专于杀戮,变得昏庸暴虐。公元280年,吴国被西晋所灭,孙皓投降西晋,被封为归命侯,四年后在洛阳去世。
⑤张华:字茂先,西汉留侯张良裔孙,魏晋名臣、文学家。曹魏时历任太常博士、河南尹丞、佐著作郎、中书郎等职。西晋建立后,拜黄门侍郎,封关内侯。他学识渊博、工于书法、记忆力极强,被比作子产。后拜中书令,加散骑常侍,与杜预坚决支持建晋武帝司马炎伐吴,战时任度支尚书。灭吴后,进封广武县侯,因声名太盛而出镇幽州,政绩卓然。后入朝任太常。晋惠帝继位,任太子少傅,因功拜右光禄大夫,累官开府仪同三司、侍中、中书监,被皇后贾南风委以朝政。后封壮武郡公,迁司空。永康元年(300),赵王司马伦发动政变,张华被杀,享年六十九岁。
译文
秦太上君寺在东阳门外二里御道的北面,就是所谓的晖文里。里内有太保崔光、太傅李延寔、冀州刺史李韶、秘书监郑道昭四家的住宅。尽皆大堂崛起,高门洞开。赵逸说:“晖文里是晋朝的马道里,李延寔的住宅曾是蜀汉后主刘禅的宅邸。李延寔住宅的东面有崔修和的住宅,曾是吴主孙皓的宅邸。李韶的住宅曾是晋朝司空张华的宅邸。”
原文
中有五层浮图一所,修刹入云,高门向街。佛事庄饰,等于永宁。诵室禅堂,周流重叠。花林芳草,遍满阶墀。常有大德名僧,讲一切经。受业沙门,亦有千数。太傅李延寔者,庄帝舅也。永安年中除青州刺史,临去奉辞,帝谓寔曰:“怀砖之俗,世号难治。舅宜好用心,副朝廷所委。”寔答曰:“臣年迫桑榆①,气同朝露②,人间稍远,日近松丘③。臣已久乞闲退,陛下渭阳④兴念,宠及老臣,使夜行罪人⑤,裁锦万里⑥,谨奉明敕⑦,不敢失坠⑧。”时黄门侍郎杨宽⑨在帝侧,不晓怀砖之义,私问舍人温子升⑩。子升曰:“吾闻至尊兄彭城王⑪作青州刺史,问其宾客从至青州者,云:‘齐土之民,风俗浅薄,虚论高谈,专在荣利。太守初欲入境,皆怀砖叩首以美其意;及其代下还家,以砖击之。’言其向背速于反掌。是以京师谣语曰:‘狱中无系囚,舍内无青州。假令家道恶,腹中不怀愁。’怀砖之义起在于此也。”
注释
①桑榆:日落时光照桑榆树端,因以指日暮。此指人至晚年。
②朝露:早晨的露水。比喻存在时间短促,很快就会消亡。
③松丘:坟墓旁多植松树,故以“松丘”代指坟墓。
④渭阳:《诗经·秦风》有诗《渭阳》,乃秦公子罃(秦康公)送其舅晋公子重耳(晋文公)归国时所作,指甥舅之情。因以“渭阳”代指甥舅之情。据查考,孝庄帝生母为李延寔妹,正光五年(524)卒。
⑤夜行罪人:三国曹魏正始年间,大臣田豫多次请求退职。太傅司马懿认为田豫年纪正壮,下书告谕不予同意。田豫复信说:“年过七十而以居位,譬犹钟鸣漏尽,而夜行不休,是罪人也。”于是坚决称病辞职。朝廷拜他为太中大夫,仍领取九卿的俸禄。后以“夜行罪人”比喻年纪大还居高位的人。
⑥裁锦万里:担任地方官的谦逊语。裁锦:制作锦衣,古人比喻治理邑县。《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子皮欲使尹何为邑。子产曰:‘少,未知可否?’子皮曰:‘吾爱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学焉,夫亦愈知治矣。’子产曰:‘不可。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多乎?’”
⑦明敕:明白的训示或告诫。
⑧失坠:指因怠慢而出现差错或闪失。(www.xing528.com)
⑨杨宽:字景仁。孝庄帝时,历官通直散骑侍郎、河南尹丞、太府卿、右光禄大夫、澄城县开国伯。尔朱兆攻陷洛阳时,逃奔梁。梁武帝待之甚厚,不久礼送还朝。孝武帝初,除给事黄门侍郎。坐事去官。永熙三年,兼武卫将军,又除黄门郎。随孝武帝入关西。轻薄无行,为人流所鄙。
⑩舍人:中书舍人的略称。中书舍人为皇帝亲近属官,掌管起草诏令,参与机密,权位颇重。温子升:字鹏举,晋大将温峤后人。少年求学精勤,以夜继昼,昼夜不倦。成年后博览百家,文章清婉。初为广阳王渊低贱门客,在马坊教诸奴子书。作《侯山祠堂碑文》,为常景所赏,由是知名。孝明帝初年,东平王元匡召募辞人,以充御史。正光末,广阳王元渊召为郎中,军国文翰皆出其手。于是才名转盛。孝庄帝即位,为南主客郎中,修起居注。元颢入洛阳,以其为中书舍人。孝庄帝还宫,仍以其为舍人。孝庄帝谋杀尔朱荣,温子升预谋。尔朱兆入洛,子升惧祸逃匿。孝武帝时,为侍读兼舍人。入东魏,为高澄大将军府谘议参军。东魏武定五年(547),元瑾、刘思逸、荀济等作乱,高澄怀疑温子升同谋,囚入晋阳监狱,饿死狱中。《魏书·温子升传》:“子升外恬静,与物无竞,言有准的,不妄毁誉,而内深险。事故之际,好预其间,所以终致祸败。”
⑪至尊兄彭城王:即元劭,彭城武宣王元勰嫡长子,孝庄帝元子攸兄长。善于武艺,少有气节。起家宗正少卿,袭封彭城王,又除使持节、假散骑常侍、平东将军、青州刺史。孝昌末,灵太后失德,四方纷扰,劭遂有异志。为安丰王延明所启,乃征入为御史中尉。庄帝即位,尊为无上王。寻遇害河阴。追谥曰孝宣皇帝。
译文
寺内有一座五层佛塔,塔刹高耸入云,大门正对街道。寺庙装饰得庄严华丽,堪与永宁寺相比。诵室禅堂,紧密地分布在四周。花林芳草,遍布于台阶。经常有大德名僧到寺中讲解经文。受业的僧人有千人之多。太傅李延寔,是庄帝的舅舅,永安年间任青州刺史,临出发前向庄帝告辞。庄帝对李延寔说:“青州人情淡薄,有怀砖之俗,是世间出了名的难治理的地方。舅舅应好好用心,不要辜负朝廷的委托。”李延寔回答说:“臣已年近桑榆之年,生命就像早晨的露水,人世离我越来越远,我却越来越接近松丘。我已经久请罢官闲居。陛下念及甥舅之情,宠信老臣,让我这个年迈仍居高位的罪人,在万里远处为官主政,我只有谨奉教令,不敢怠慢。”当时黄门侍郎杨宽在庄帝身旁,不知道怀砖的意思,就私下询问舍人温子升。温子升曰:“我听说陛下的哥哥彭城王元劭做青州刺史时,询问随从他到青州的宾客,宾客说:‘齐地的民众,风俗浅薄,高谈阔论,一心在荣华名利。太守入境赴任之初,都怀砖对太守磕头,用来赞美太守;等到太守离任返家,却用砖来掷他。’奉承一个人和蔑视一个人竟如反掌之快。因此京城有歌谣唱道:‘家中无人囚禁在狱,家里也没有青州人。那么即使家道不顺,心中也不忧愁。’怀砖的意思就起源于这里。”
原文
颍川荀济①,风流名士,高鉴妙识,独出当世。清河崔叔仁称齐士大夫②,济曰:“齐人外矫仁义,内怀鄙吝③,轻同羽毛,利等锥刀④。好驰虚誉,阿附成名,威势所在,侧肩竞入,求其荣利,甜然浓泗⑤。譬于四方,慕势最甚。”号齐氏子为慕势诸郎。
注释
①颍川:郡名,故地在今河南省中部及南部。荀济:字子通,世居江左。初与萧衍为布衣之交。萧衍为王后,负气不服。梁武将诛之,遂奔东魏。东魏大将军当国,倨慢顿甚,孝静帝不堪忧辱。常侍、侍讲荀济知帝意,乃与祠部郎元瑾、长秋卿刘思逸、华山王大器、淮南王宣洪、济北王徽等谋诛高澄。事败被诛。
②清河:郡名,治所青阳县,今河北清河东南。崔叔仁:崔休之子,性轻侠,重衿期。历通直散骑侍郎、司徒司马、散骑常侍,出为骠骑将军、颍州刺史,以贪污为御史所劾。兴和中,赐死于宅。临刑,赋诗与诸弟诀别而不及其兄,以其不甚营救故也。
③鄙吝:庸俗,鄙俗。形容心胸狭窄。
④锥刀:“锥刀之末”的略称,常用以比喻微末小利。《明史·齐之鸾传》:“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乃竞锥刀之利,如倡优馆舍乎?”又指追逐微利。梁启超《灭国新法论》:“好望角之英商某,一攫而获巨万之利,于是锥刀之徒,相率麇至。”
⑤浓泗:浓鼻涕。
译文
颍川人荀济,乃风流名士,他那高明的洞察力与高妙的见解在当世出类拔萃。清河崔叔仁称道齐地的士大夫,荀济却说:“齐地人外表矫饰仁义,内心却怀有鄙吝之念,视仁义轻于羽毛,争财利就像锥刀。他们爱好追逐虚名,喜欢攀附成名之士,威势所在,就侧着肩争着进去,求得荣利。其丑鄙之态,好似舔舐别人的浓鼻涕却还恬然自得。与四方之人比较,齐地人最是爱慕权势。”荀济称齐地士人为慕势诸郎。
原文
临淄①官徒布在京邑,闻怀砖慕势,咸共耻之,唯崔孝忠②一人不以为意。问其故,孝忠曰:“营丘③风俗,太公④余化;稷下⑤儒林,礼义所出。今虽凌迟⑥,足为天下模楷。荀济人非许、郭⑦,不识东家⑧,虽复莠言⑨自口,未宜荣辱也。”
注释
②崔孝忠:崔修和子,官侍御史、秘书郎。并容貌,无他才识。
③营丘:古邑名,在今山东昌乐县东南二十公里。周武王封姜尚于齐,建都于此。
④太公:即姜太公,姜姓,吕氏,名尚,西周开国元勋,齐国始祖。
⑤稷下:古地名,齐国都城临淄的稷门附近。战国时齐国在此建稷下学宫,是世界上第一所由官方举办、私家主持的特殊形式的高等学府。学宫吸引了当时各个学派的名家到此讲学,百家争鸣,学风颇盛。
⑥凌迟:衰败,崩坏。
⑦许:即许劭,字子将,东汉末年著名人物评论家。据说他每月都要对当时人物进行一次品评,人称为“月旦评”。郭:即郭泰,字林宗,东汉名士,与许劭并称“许郭”。许、郭皆以擅长品鉴人物著称。《后汉书·许劭传》:“天下言拔士者,咸称许、郭。”
⑧东家:东家丘,即孔丘。孔子的西邻不知孔子的学问,称孔子为“东家丘”。指不识人物。
⑨莠言:恶言,坏话。
译文
分布在京城做官的临淄人,听闻齐地人怀砖慕势之说,都以为耻辱,只有崔孝忠一人不以为意。问他原因,崔孝忠曰:“营丘风俗,是姜太公遗留下的教化;战国时稷下儒林,礼义由此所出。如今虽然倒退,仍足以为天下楷模。荀济不是许劭、郭泰那样的人,不识人才,虽然恶言从他口中说出,也不足引为荣耀或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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