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平等寺,广平武穆王怀①舍宅所立也。在青阳门外二里御道北,所谓孝敬里也。堂宇宏美,林木萧森,平台复道,独显当世②。
注释
①广平武穆王怀:即元怀,字宣义,北魏孝文帝元宏第五子,宣武帝元恪同母弟。《魏书》本传阙,《北史》亦脱落不全。《河南金石志图》有《广平王元怀墓志》略记其生平,称其熙平二年(517)三月廿六日丁亥薨,年仅三十岁,追崇使持节、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师、领太尉公、侍中,王如故。谥曰武穆。又据《魏书·肃宗纪》,延昌四年(515)二月元怀为司马,八月己丑为太保领司徒。
②独显当世:《金石萃编》载北齐武平三年(572)冯翊王高润《修平等寺碑》,称此寺“背负崇邙,面临清洛,右依城雉,左滞洪陂,嵩岳拥其前,灵河行其后”。
译文
平等寺是广平武穆王元怀捐出住宅建造的。在青阳门外二里处御道的北面,就是所谓的孝敬里。寺内堂宇宏伟壮美,树木茂密,有平台阁道,独显当世。
原文
寺门外有金像一躯①,高二丈八尺,相好端严,常有神验。国之吉凶,先炳祥异②。孝昌三年十二月中,此像面有悲容,两目垂泪,遍体皆湿,时人号曰佛汗。京师士女空市里往而观之。有一比丘以净棉拭其泪,须臾之间,棉湿都尽。更换以它棉,俄然复湿。如此三日乃止。明年四月,尔朱荣入洛阳,诛戮百官,死亡涂地。永安二年三月,此像复汗,京邑士庶复往观之。五月,北海王入洛,庄帝北巡。七月,北海王大败,所将江淮子弟五千,尽被俘虏,无一得还③。永安三年七月,此像悲泣如初。每经神验,朝野惶惧,禁人不听观之。至十二月,尔朱兆入洛阳,擒庄帝。帝崩于晋阳。在京宫殿空虚,百日无主,唯尚书令司州牧乐平王尔朱世隆镇京师,商旅四通,盗贼不作④。
注释
①金像一躯:《修平等寺碑》:“永平中,造定光铜像一区,高二丈八尺。永熙年金涂讫功,像在寺外,未得移入。”
②国之吉凶,先炳祥异:《魏书·灵征上·金沴》:“永安、普泰、永熙中京师平等寺定光金像每流汗,国有事变,时咸畏异之。”
③“北海王大败”四句:《梁书·陈庆之传》:“颢大败,走至临颍,遇贼被擒,洛阳陷。庆之马步数千,结阵东反,荣亲自来追,值嵩高山水洪溢,军人死散。”
④“唯尚书令”三句:《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五:“魏自敬宗被囚,宫室空近百日。尔朱世隆镇洛阳,商旅流通,盗贼不作。”永安三年十月,尔朱世隆与尔朱度律共推长广王元晔为主。晔乃以尔朱世隆为开府仪同三司、尚书令、乐平郡王,加太傅,行司州牧。
译文
寺门外有一尊金佛像,高二丈八尺,相貌庄严,常有神奇的应验。国家的吉凶,常在它身上显现祥瑞和怪异。孝昌三年(527)十二月中,此佛像面有悲容,两眼流泪,遍体全湿,当时人称之为佛汗。京师士女都前往观看,集市、里巷为之一空。有一位和尚用干净的棉帕为佛像拭泪,一会儿工夫,棉帕就湿了。再换别的棉帕,也是不一会儿就湿了。像这样三天才停。次年四月,尔朱荣入洛阳,杀戮百官,死者遍地。永安二年(529)三月,这佛像再次冒汗,京师士庶又前往观看。五月,北海王元颢入洛阳,庄帝到北地巡视。七月,北海王大败,所率的江淮子弟五千人,全被俘虏,无一得还。永安三年(530)七月,此佛像又像当初那样悲泣。每次神奇应验,朝野上下都惊惶恐惧,因此禁止百姓前往观看。到十二月,尔朱兆入洛阳,捉住庄帝。庄帝后死于晋阳。京城宫殿空虚,百日无主,只有尚书令司州牧乐平王尔朱世隆镇守京师,商旅才得以往来畅通,盗贼不出来作奸犯科。
原文
建明二年,长广王从晋阳赴京师,至郭外,世隆以长广本枝①疏远,政行无闻,逼禅与广陵王恭②。恭是庄帝从父兄也。正光中,为黄门侍郎,见元乂秉权,政归近习③,遂佯哑不语,不预世事。永安中遁于上洛④山中,州刺史泉企⑤执而送之。庄帝疑恭奸诈,夜遣人盗掠衣物,复拔刀剑欲杀之,恭张口以手指舌,竟乃不言。庄帝信其真患,放令归第。恭常住龙华寺,至是,世隆等废长广而立焉⑥。
注释
①本枝:比喻同一家族嫡出与庶出子孙。据查考,元晔乃北魏太武帝拓拔焘玄孙,景穆帝拓跋晃曾孙,南安惠王拓跋祯之孙,扶风王元怡次子,故言其疏远。
②广陵王恭:即元恭,北魏献文帝拓跋弘之孙,广陵惠王元羽之子。少端谨,有志度。长而好学,事祖母、嫡母以孝闻。正始年间袭爵为广陵王。历官通直散骑常侍、给事黄门侍郎。正光年间,元乂专权,元恭遂称病不起。孝庄帝践祚,隐居龙华寺,与世隔绝。后被尔朱世隆立为帝。高欢诛尔朱氏,亦杀元恭。谥节闵帝,又称前废帝。
③近习:亲信宠爱的人。
④上洛:在今陕西商县。《魏书·前废帝广陵王传》:“王既绝言,垂将一纪,居于龙花寺,无所交通。永安末,有白庄帝者,言王不语,将有异图;民间游声,又云有天子之气。王惧祸,逃匿上洛,寻见追蹑,执送京师,拘禁多日,以无状获免。”
⑤泉企:字思道,上洛丰阳人也。年十二为县令,虽童幼,而好学恬静,百姓安之。孝昌初,除上洛郡守。迁左将军、淅州刺史,别封泾阳县伯。永安中,除抚军将军、使持节,假镇南将军、东雍州刺史,进爵为侯。高欢专政,孝武帝有西顾之心,欲委泉企以山南之事,乃除洛州刺史、当州都督。不久,孝武帝西迁,高欢追击,泉企遣其子元礼督乡里五千人,北出大谷以御之。高欢不能进。大统初,加开府仪同三司,兼尚书右仆射,进爵上洛郡公。后洛州城为东魏名将高敖曹所破,泉企被俘,死于邺城。
⑥世隆等废长广而立焉:《魏书·尔朱世隆传》:“世隆与兄弟密谋,以元晔疏远,欲推立前废帝。而尔朱度律意在宝炬,乃曰:‘广陵不言,何以主天下?’世隆兄彦伯密相敦喻,乃与度律同往龙花佛寺观之,后知能语,遂行废立。”又《魏书·前废帝广陵王传》:“及庄帝崩,尔朱世隆等以元晔疏远,又非人望所推,以王潜默晦身,有过人之量,将谋废立。恐实不语,乃令王所亲申其意,且兼迫胁。王遂答曰:‘天何言哉!’世隆等大悦。”
译文
建明二年(531),长广王元晔从晋阳赴京师,到了洛阳城外,尔朱世隆认为长广王距离北魏皇族本枝太疏远,且政绩德行没有声名,就逼他禅位给广陵王元恭。元恭是庄帝的从父兄。正光年间,为黄门侍郎,见元乂秉权,政权都归于他亲近的人,于是装作哑巴,不再说话,不过问世事。永安年间逃遁到上洛的山中,州刺史泉企将他捉住押送到京师。庄帝怀疑元恭奸诈,夜里派人盗掠他的衣物,又拔出刀剑做出要杀他的样子,元恭只是张口用手指舌头,竟然一言不发。庄帝这才相信他真是哑巴,才放他归家。元恭常住龙华寺,到这时,尔朱世隆等废长广王而立他为帝。
原文
禅文曰:皇帝咨广陵王恭:自我皇魏之有天下也,累圣开辅,重基衍业①,奄有②万邦,光宅③四海,故道溢百王,德渐无外④。而孝明晏驾,人神乏主。故柱国大将军、大丞相、太原王荣,地实封陕⑤,任唯外相⑥,乃心王室⑦,大惧崩沦,故推立长乐王子攸以续绝业。庶九鼎⑧之命日隆,七百之祚⑨唯永。然群飞未宁⑩,横流且及⑪,皆狼顾鸱张⑫,岳立棋峙⑬。丞相一麾,大定海内。而子攸不顾宗社,仇忌勋德,招聚轻侠⑭,左右壬人⑮,遂虐其剖心⑯,痛齐钳齿⑰。岂直金板⑱告怨,大鸟感德⑲而已!于是天下之望,俄然已移。窃以宸极⑳不可久旷,神器㉑岂容无主,故权从众议,暂驭兆民㉒。今六军㉓南迈,已次河浦㉔,瞻望帝京,赧然兴愧。自唯寡薄,本枝疏远,岂宜仰异天情,俯乖民望?唯王德表生民,声高万古。往以运属殷忧㉕,时遭多难,卷怀㉖积载,括囊㉗有年。今天眷明德,民怀奥主㉘,历数允集㉙,歌讼同臻㉚。乃徐发枢机㉛,副兹伫属㉜。便敬奉玺绶㉝,归于别邸。王其寅㉞践成业,允执其中㉟,虽休勿休,日慎一日,敬之哉!
注释
①重基:重复坚固而厚其基础。衍:满溢。引申为广布,扩展。
②奄有:完全拥有,完全覆盖。
③光宅:充满,覆被。引申为居有,占据。
④渐:浸润,遍布。无外:远方。
⑤陕:地名。即今河南陕西。封陕:此指尔朱荣同于周公召公。《春秋公羊传·隐公五年》:“天子之相则何以三?自陕而东者,周公主之,自陕而西者,召公主之,一相处乎内。”
⑥外相:指在地方上的主要执政者。
⑦乃心王室:《尚书·康王之诰》:“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
⑧九鼎:相传禹在建立夏朝后,用天下九牧所贡之铜铸成九鼎,象征九州。夏商周三代时成为拥有政权的象征,进而成为传国宝器。成汤迁之于商邑,周武王迁之于洛邑。秦攻西周(指周赧王迁都后的西周),取九鼎,其一沉于泗水,余八无考。
⑨七百之祚:《左传·宣公三年》:“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后以“七百”祝颂当朝运祚长久。
⑩群飞未宁:群飞的鸟没有安宁。指天下未安。
⑪横流且及:海水四处奔流。指世事动乱。
⑫狼顾:狼生性多疑,总是担心从后边受到袭击,边走边不停地回头看。形容人虑有忧患,多所猜忌。鸱张:犹鸱视。鸱鸟因惊骇而奋目雄视,比喻人之不能自安。一说鸱鸟张翼。比喻嚣张,凶暴。
⑬岳立棋峙:如山岳般耸立,如棋子般对峙。形容局势相持。
⑭轻侠:指轻生重义而勇于急人之难之人。此指孝庄帝拉拢的亡命之徒。
⑮壬人:佞人,巧言谄媚、不行正道的人。
⑯剖心:相传商末重臣比干强谏纣王,纣王怒,遂剖其心。
⑰钳齿:战国时魏国人范睢因被怀疑通齐,遭到魏相魏齐毒打,以致断肋折齿。
⑱金板:即金版。相传夏桀杀忠臣关龙逄后,有金版书出现在地庭中。任彦升《百辟劝进今上笺》云:“金版出地,告龙逄之怨。”李善注云:“《论语阴嬉谶》曰:庚子之旦,金版克书,出地庭中,曰臣族虐王禽。宋均曰:谓杀关龙之后,庚子旦,庭中地有此版异也。”
⑲大鸟感德:东汉名臣杨震为官正直,不屈权贵,为中常侍樊丰等所忌恨。后遭罢免,又被遣返回乡,途中饮鸩而死。大鸟感激他的德行,在葬礼上集体哀鸣。《后汉书·杨震传》:“顺帝即位,樊丰、周广等诛死,震门生虞放、陈翼诣阙追讼震事。朝廷咸称其忠,乃下诏除二子为郎,赠钱百万,以礼改葬于华阴潼亭,远近毕至。先葬十余日,有大鸟高丈余,集震丧前,俯仰悲鸣,泪下沾地,葬毕,乃飞去。”
⑳宸极:北极星。古人认为北极星是最尊贵的星,为众星所拱。故用以比喻帝位、君位。
㉑神器:借指帝位、政权。
㉒兆民:古称天子之民,后泛指众民、百姓。
㉓六军:天子所统领的军队。《周礼·夏官·序官》:“凡制军,万有二千五百人为军。王六军,大国三军,次国二军,小国一军。”《左传·襄公十四年》:“周为六军,诸侯之大者,三军可也。”
㉔次:古代行军在一地停留超过两晚称“次”。河浦:黄河的小支流。
㉕殷忧:深深的忧心、忧虑。
㉖卷怀:退避,敛迹。此指深藏不露。
㉗括囊:结扎袋口。比喻缄口不言。
㉘奥主:指国君。
㉙历数:本指观测天象以推算年时节候的方法。此指古谓帝王代天理民的顺序。允集:会集。
㉚歌讼同臻:《孟子·万章》:“尧崩,三年之丧毕,舜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天下诸候进觐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讼狱者不之尧之子而之舜,讴歌者不讴歌尧之子而讴歌舜,故曰天也。夫然后之中国,践天下位焉。”
㉛枢机:此指言行。《周易·系辞》:“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也,可不慎乎?”
㉜副:相符。伫属:期望,嘱咐。
㉝玺绶:印玺及印玺上所系的彩色丝带。因玺为秦始皇之印的专用名,故玺绶便成为天子印玺的专用名词。
㉞寅:毕恭毕敬。
㉟允执其中:指言行不偏不倚,符合中正之道。《尚书·大禹谟》:“人心唯危,道心唯微,唯精唯一,允执厥中。”(www.xing528.com)
译文
禅文说:皇帝对广陵王恭说:自从我大魏之拥有天下也,历代圣人开拓辅佐,奠定基础,广开事业,覆盖万国,光照四海,所以道超过百王,德遍布四方。自从明帝去世,人神之主遂缺。已故柱国大将军、大丞相、太原王尔朱荣,地位实在是等同于周公召公,担任外相,忠心于王室,他实在害怕大业崩溃沦落,所以推立长乐王元子攸来继续中断的事业。但愿九鼎之命隆盛,七百之祚永续。然而天下未安,世事动乱,众人皆忧虑狐疑,不能自安,各方势力如山岳耸立、棋子对峙一般。丞相一展谋略,海内大为安定。可是元子攸不顾祖宗社稷,仇视猜忌勋德之臣,招聚轻侠之士,左右皆是奸佞之徒,于是暴虐程度超过剖心,苦痛就像折断牙齿,岂只金版中申诉冤屈,大鸟也在悲鸣感德!于是天下人的景仰,很快就改变了。私意认为帝位不能长久空缺,神器岂能无主,所以权且听从众人的意见,暂时统领天下的百姓。如今六军向南行进,已经驻扎在河浦,观望帝京,心生惭愧。自己思量德薄,血统距皇族本枝又远,岂宜仰望有异于上天的意向,俯首不合于百姓的期望?广陵王您的德行为百姓表率,声望高出万古。过去因为国运深忧,时代遭逢多难,于是收起怀抱多载,寡言噤声数年。如今上天眷顾明德,百姓怀念君主,历数聚集,歌颂也一同而至。于是您缓缓地发动言语,附和这个属望。敬奉上玉玺和绶带,从此我归居于别邸。希望广陵王您敬践成功的事业,妥当地执掌中正,即使想休息也不能懈怠,一天比一天谨慎,敬重它啊!
原文
恭让曰:“天命至重,历数匪轻,自非德协三才①,功济四海,无以入选帝图,允当师锡②。臣既寡昧,识无先远,景命③虽降,不敢仰承。乞收成旨,以允愚衷。”又曰:“王既德膺图箓④,佥属攸归⑤,便可允执其中,入光大麓⑥。不劳挥逊,致爽⑦人神。”恭凡让者三,于是即皇帝位,改号曰普泰。
注释
①三才:指天、地、人。语出《周易·系辞下》:“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非它也,三才之道也。”
②师锡:《尚书·尧典》:“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孔安国传曰:“师,众;锡,与也。”后以“师锡”指众人举荐推许。
③景命:授予帝王之位的天命。
④德膺图箓:犹膺箓受图。指帝王得受图箓,应运而兴。图:河图。箓:符命。张衡《东京赋》:“高祖膺箓受图,顺天行诛,杖朱旗而建大统。”
⑤佥属:犹众望。攸归:所归。
⑥大麓:犹总领,谓领录天子之事,入帝位。《尚书·舜典》:“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孔安国传曰:“麓,录也。纳舜使大录万机之政,阴阳和,风雨时,各以其节,不有迷错愆伏,明舜之德合于天。”
⑦爽:违背,差失。
译文
元恭推让说:“天命至重,历数非轻,倘若不是德行合于三才,功业成就在四海,就无从进入帝王的谱录,受到众人荐举。臣既寡德愚昧,见识也不先远,大命虽然降下,不敢仰首接受。乞请收回成命,来符合我愚暗的衷怀。”皇帝又说:“王既然德应图箓,众人又认为您是天命所归,便可以妥当执掌中正,登上大位。不用烦劳退让,以违背人神之意。”元恭一共推让三次,于是即皇帝位,改年号为普泰。
原文
黄门侍郎邢子才①为赦文,叙述庄帝枉杀太原王之状。广陵王曰:“永安②手翦强臣,非为失德;直以天未厌乱,故逢成济③之祸。”谓左右:“将笔来,朕自作之。”直言门下④:“朕以寡德,运属乐推⑤,思与亿兆同兹大庆。肆眚⑥之科,一依恒式⑦。”广陵杜口八载,至是始言,海内庶士,咸称圣君。
注释
①邢子才:即邢邵,字子才,十岁便能属文,雅有才思,聪明强记,日诵万余言。文章典丽,既赡且速。年未二十,名动衣冠。永安初,累迁中书侍郎,所作诏诰,文体宏丽。普泰中,兼给事黄门侍郎。后入北齐,官至国子祭酒。邢邵乃北朝文宗,与温子升、魏收并称“北地三才”。《北齐书·邢邵传》:“自孝明之后,文雅大盛,邵雕虫之美,独步当时,每一文初出,京师为之纸贵,读诵俄遍远近。邵率情简素,内行修谨,兄弟亲姻之间,称为雍睦。博览坟籍,无不通晓,晚年尤以《五经》章句为意,穷其指要。吉凶礼仪,公私谘禀,质疑去惑,为世指南。”
②永安:孝庄帝年号,此处代指孝庄帝。
③成济:三国后期曹魏武将。时司马昭专权,魏帝曹髦不甘受制,率众伐司马昭。成济受贾充指使,用戟刺死魏帝。事后司马昭为平息众怒,将成济杀死。
④门下:门下省。胡三省注《资治通鉴》卷一百五十五曰:“魏晋以来,出命皆由门下省,故其发端必曰敕门下。”
⑤乐推:乐意拥戴。《老子》:“是以圣人处上而民不重,处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
⑥肆眚:宽赦罪人。《春秋·庄公二十二年》:“春王正月,肆大眚。”杜预注曰:“赦有罪也。”
⑦恒式:常规,常法。
译文
黄门侍郎邢子才起草赦文,叙述庄帝枉杀太原王的情状。广陵王曰:“永安亲手歼灭强臣,不能算是失德;只是上天还没有厌恶动乱,所以遭逢成济似的祸害。”对左右说:“拿笔来,朕亲自来写。”他直敕门下省曰:“朕缺少德行,适逢大家推戴的运气,想同天下万民分享这个大喜。至于赦免罪犯的条令,一切依照成规。”广陵王闭口不言八年,到这时才开始说话,国内士人和民众,都称他为圣君。
原文
于是封长广为东海王,世隆加仪同三司、尚书令、乐平王,余官如故。赠太原王相国晋王,加九锡,立庙于芒岭首阳山①。上旧有周公庙,世隆欲以太原王功比周公,故立此庙。庙成,为火所灾。有一柱焚之不尽,后三日雷雨,震电霹雳击为数段,柱下石及庙瓦皆碎于山下。复命百官议太原王配飨②。司直刘季明议云不合③。世隆问其故。季明曰:“若配世宗,于宣武无功;若配孝明,亲害其母;若配庄帝,为臣不终,为庄帝所戮。以此论之,无所配也。”世隆怒曰:“卿亦合死!”季明曰:“下官既为议臣,依礼而言,不合圣心,俘翦④唯命。”议者咸叹季明不避强御⑤,莫不叹伏焉。世隆既有忿言,季明终得无患。
注释
①芒岭:即邙山。首阳山:在今河南偃师境内的最高处,因日光先照,故名。
②配飨:又作配享,此指功臣祔祀于帝王宗庙。
③司直:官名,北魏始置,属廷尉,职责是复核廷尉、御史、诸官吏所监察、弹劾、审判的案件。刘季明:事迹未详。据《魏书·礼志》,其曾官四门博士。
④俘翦:囚杀。
⑤强御:豪强,有权势的人。
译文
于是封长广王元晔为东海王,尔朱世隆加仪同三司、尚书令、乐平王,其余官职照旧。追赠太原王、相国尔朱荣为晋王,加九锡,并在芒岭首阳上为他立庙。山上旧有周公庙,尔朱世隆要把太原王的功劳比作周公,所以建立此庙。庙成后,遭遇火灾。有一根柱子烧不完,三天后打雷下雨,震电霹雳将这根柱子击为数段,柱下的基石和庙上的瓦片都被击碎在山下。尔朱世隆又命百官商议太原王配飨之事。司直刘季明说不合。尔朱世隆问他为什么。刘季明曰:“如果配世宗,可他对宣武帝并无功劳;如果配肃宗,可他又亲自害死孝明帝的母亲;如果配庄帝,可他做臣子不得善终,被庄帝杀死。这样说来,他是无所配飨的。”尔朱世隆大怒道:“你也该死!”刘季明曰:“下官既为议臣,依照礼法说话,如果不合圣上的心,是抓是杀悉听尊命。”议论的人都赞叹刘季明不避强权,无不叹服。尔朱世隆虽有愤恨之言,但刘季明最终没有遭难。
原文
初世隆北叛,庄帝遣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杨文义①各领兵三千守太行岭,侍中源子恭镇河内。及尔朱兆马首南向,仵龙、文义等率众先降,子恭见仵龙、文义等降,亦望风溃散②。兆遂乘胜逐北③,直入京师,兵入阙下,矢流王室。至是论功,仵龙、文义各封一千户。广陵王曰:“仵龙、文义于王有勋,于国无功。”竟不许。时人称帝刚直。彭城王尔朱仲远④,世隆之兄也,镇滑台⑤,表用其下都督乙瑗⑥为西兖州刺史,先用后表。广陵答曰:“已能近补,何劳远闻?”世隆侍宴,帝每言:“太原王贪天之功以为己力,罪亦合死。”世隆等愕然。自是已后,不敢复入朝。辄专擅国权,凶慝⑦滋甚,坐持台省⑧,家总万机⑨。事无大小,先至隆第,然后施行。天子拱己南面⑩,无所干预。
注释
①杨文义:《魏书》作“羊文义”,与史仵龙同为都督。
②“及尔朱兆马首南向”四句:《魏书·孝庄纪》:“尔朱兆寇丹谷,都督崔伯凤战殁,都督羊文义、史五龙降兆,大都督源子恭奔退。”《魏书·尔朱兆传》:“兆遂率众南出,进达太行。大都督源子恭下都督史仵龙开垒降兆,子恭退走。”《魏书·源子恭传》:“既而尔朱兆率众南出,子恭所部都督史仵龙、羊文义开栅降兆。子恭退走,为兆所破。众既退散,兆因入洛。”
③逐北:追剿败兵。
④尔朱仲远:尔朱彦伯弟,尔朱世隆兄,为人阴险狡诈,贪财好色。孝庄践祚,历官宁远将军、步兵校尉、平北将军、建兴太守、建州刺史、督三徐州诸军事。尔朱荣死,勒众来向京师,攻陷西兖州,将逼东郡。前废帝立,历官侍中、都督三徐二兖诸军事、东道大都督,进爵彭城王。后为高欢所败,奔南梁,死于江南。《魏书·尔朱仲远传》:“仲远天性贪暴,大宗富族,诬之以反,殁其家口,簿籍财物,皆以入己,丈夫死者投之河流,如此者不可胜数。诸将妇有美色者,莫不被其淫乱。”
⑤滑台:地名,在今河南滑县东。
⑥乙瑗:字雅珍,北魏大将乙环之孙,尚孝文帝女淮阳公主,除驸马都尉,累迁西兖州刺史。天平元年,举兵应樊子鹄,与行台左丞宋显战,败死。
⑦凶慝:凶残邪恶。
⑧台省:汉代的尚书台设在称为省中的宫禁中,故尚书省又有台省之称。唐高宗时以尚书省为中台,门下省为东台,中书省为西台,总称为台省。亦有合“三省”及御史台称台省者。此处代指朝廷的中枢机构。
⑨万机:指当政者处理的各种重要事务。
⑩拱己南面:即垂拱而治,指帝王不理朝政。拱:束手。南面:古代以坐北朝南为尊位,故天子、诸侯见群臣,或卿大夫见僚属,皆面南而坐。帝位面朝南,故代称帝位。
译文
当初尔朱世隆在北方叛乱,庄帝遣安东将军史仵龙、平北将军杨文义各自领三千兵马守太行岭,侍中源子恭镇守河内。等到尔朱兆向南进兵,仵龙、文义等率众先降。子恭见仵龙、文义等投降,也望风溃散。尔朱兆随即乘胜追击,直入京师,兵至阙下,箭射皇宫。到这时论功行赏,史仵龙、杨文义各封一千户。广陵王曰:“仵龙、文义于王有功,但于国无功。”最终都未同意封赏。当时人称赞皇帝刚直。彭城王尔朱仲远,是尔朱世隆的兄长,镇守滑台,上表请求任用他的下属都督乙瑗为西兖州刺史,先任用后上表。广陵王答复说:“已经能够就近补用,又何劳远闻?”尔朱世隆侍宴,皇帝常说:“太原王贪上天之功,以为自己的力量,罪也该死。”尔朱世隆等听了大惊。从此以后,不敢再入朝。然则专擅国权,凶恶更甚,坐持台省要职,在家里总管万机。事无大小,先到尔朱世隆家里汇报,然后再发令施行。天子大权旁落,不能有所干预。
原文
永熙元年,平阳王①入纂大业,始造五层塔一所。平阳王,武穆王少子。
诏中书侍郎魏收②等为寺碑文。至二年二月五日土木毕功,帝率百僚作万僧会③。其日寺门外有石像,无故自动,低头复举,竟日乃止。帝躬来礼拜,怪其诡异。中书舍人卢景宣④曰:“石立社移⑤,上古有此,陛下何怪也?”帝乃还宫。三年七月中,帝为侍中斛斯椿⑥所使,奔于长安。至十月终,而京师迁邺焉。
注释
①平阳王:即北魏孝武帝元修,字孝则,孝文帝元宏之孙,武穆王之子。永安三年,封平阳王。普泰初年,转任侍中、镇东将军、仪同三司,兼为尚书右仆射,后又改加侍中、尚书左仆射。公元532年被高欢立为皇帝。公元534年与高欢决裂,率众入关中投奔宇文泰,十二月被宇文泰毒杀。
②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历仕北魏、东魏、北齐三朝,累官至尚书右仆射,掌诏诰,总议监五礼事,位特进。曾参修律令。武平三年(572)去世,追赠司空、尚书左仆射,谥文贞。魏收是北朝著名文学家和史学家,奉命撰魏史,与房延祐、辛元植、刁柔、裴昂之、高孝干等“博总斟酌”,撰成《魏书》一百三十篇,记载了鲜卑拓跋部早期至东魏被北齐取代这一时期的历史。书成之后,众口喧嚷,指为“秽史”,魏收三易其稿,方成定本。《北齐书·魏收传》:“收硕学大才,然性褊,不能达命体道。见当途贵游,每以色相悦。然提奖后辈,以名行为先,浮华轻险之徒,虽有才能,弗重也。初,河间邢子才及季景与收并以文章显,世称大邢小魏,言尤后也。”
③万僧会:盖与西土之般遮越师相似。《法显行传》:“到竭义国,值其王作般遮越师。般遮越师,汉言五年大会也。时请四方沙门,皆来云集,发愿布施众僧。”《北史·卢辩传》:“永熙二年平等浮图成,孝武会万僧于寺。”
④卢景宣:即卢辩,字景宣,卢景裕弟。少好学,博通经籍。举秀才,为太学博士。从孝武帝西迁,授给事黄门侍郎,领著作。大统中,除太常卿、太子少傅,封范阳郡公,转少师。北周孝闵帝受禅,迁尚书右仆射。北周明帝即位,进大将军,出为宜州刺史。旋病卒,谥献。
⑤社:指社树。古代封土为社,各随其地所宜种植树木,称社树。《世说新语·方正》:“阮宣子伐社树,有人止之。宣子曰:‘社而为树,伐树则社亡;树而为社,伐树则社移矣。’”按社树历经风雨而摧损散落者甚多,非为罕事。古者以“石立社移”为异象,或以为祥瑞,或以为恶兆。
⑥斛斯椿:字法寿,六镇叛乱时奔投尔朱荣,因为人佞巧而颇得尔朱荣之喜好,随尔朱荣平定葛荣、讨伐元颢。尔朱荣被诛,斛斯椿依附萧衍所立汝南王元悦。当尔朱兆攻入洛阳后又背叛元悦,重投尔朱氏门下。中兴二年(532)杀尔朱世隆、尔朱彦伯兄弟。同年与孝武帝元修逃往关中。永熙三年(534)逝世。斛斯椿狡猾多事,好乱乐祸,于时败国,朝野莫不仇疾之。
译文
永熙元年(532),平阳王元修继大业,开始建造一座五层宝塔。平阳王,是武穆王少子。
皇帝诏令中书侍郎魏收等为寺庙撰写碑文。至永熙二年二月五日土木工程完毕,皇帝率百官举办万僧会。当日寺门外有石像无缘无故自己动了,头低下去又抬起来,直到晚上才停止。皇帝亲自来礼拜,对这怪异之事感到奇怪。中书舍人卢景宣说:“石立起来,社树移动,上古就有这种事,陛下何必觉得奇怪呢?”皇帝于是回宫。永熙三年七月中,皇帝被侍中斛斯椿所挟持,逃奔长安。至十月底,高欢将京师迁到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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